31第三十一章是否真相
若是自己沒有理解錯,杜若秋必然在花燈里藏了什么東西,記載了她所知道的舊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入趙嬤嬤手中。
俞憲薇腦中念頭閃過,腳下一動就要過去阻攔,卻聽得趙嬤嬤又問:“六姑娘和杜姑娘很熟么?”俞憲薇心間一動,剎住了腳,急急往旁邊貼靠在墻壁上。
照水很老實地道:“不熟,我們姑娘以前從沒見過杜姑娘。”
趙嬤嬤似乎不信,但也沒多問,只冷淡道:“但我聽說下午時候還有人看到六姑娘還和杜姑娘在后園聊天。杜姑娘只是叔叔的妾侍,出身也不高,六姑娘身為大家閨秀,到底不該和這樣的人親近,你是六姑娘的貼身侍婢,沒有及時規勸姑娘就是失職。”
照水被訓得灰頭土臉,垂頭喪氣道:“是!
趙嬤嬤看了眼那小花燈,道:“這樣的玩物太過刁鉆精巧,元宵節慶時玩一玩也就罷了,這非年非節的耗費人工,作踐材料,也是折福。不如賞給別人吧!
俞憲薇阻止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忙咬緊了唇。
幸而照水還算機靈,忙道:“這是杜姑娘的一番心意,每個姑娘都有,還特地在燈上面寫了詩詞,這盞上面有咱們姑娘的名字,只怕不好賞給別人。”
趙嬤嬤仔細看了看燈上的畫和字,嘆道:“那就算了,給姑娘送去吧,以后姑娘出門你要警醒些,三太太已經把姑娘托付給我了,若再讓我知道你領著姑娘胡亂見不該見的人,三太太那里震怒下來可不是你承擔得起的!
照水噤若寒蟬,雞啄米似的點頭應了,又給趙嬤嬤福了福,提著花燈匆匆往前跑,才一拐彎,就迎面撞見了俞憲薇一張蒼白的臉,她嚇得半死,險些叫出聲來,被俞憲薇捂著嘴帶到墻邊。聽得趙嬤嬤的腳步聲遠去,俞憲薇才松了手,拉了照水回屋子。
照水驚魂未定,拽著俞憲薇的袖子說:“姑娘,趙嬤嬤她……”
俞憲薇道:“我都聽到了,不打緊,我心里有數!甭砸凰剂,吹熄了花燈里的蠟燭,隨手放在架上,又道,“今天有些潮,幫我把被子熏暖些。”
照水向來唯俞憲薇之命是從,并無一絲私心私意,便放下心,去了內室熏被。
綠萼和拂雨踏雪這時也回來了,低著頭進來請安,又認了一番錯才各自下去忙碌起來,連平日最眼高于頂的綠萼也毫無怨言地做著二等丫鬟的事。
俞憲薇暫時無暇管束她們,也沒有功夫去想該如何應對趙嬤嬤,只能勉強按捺住胡思亂想的煩亂心緒,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在書桌邊看書。
好容易到了平常該入睡的時辰,洗漱更衣后,丫鬟們遲疑著站在那里。綠萼上前半步,低眉順眼道:“姑娘,趙嬤嬤說,姑娘是大家千金,身份貴重,屋里不能總沒人上夜!
俞憲薇好不光火,趙嬤嬤無事生非教訓她的丫頭也就罷了,竟然敢還把手伸到她屋里來,便冷笑道:“我睡覺時不喜歡有人在屋里,若是趙嬤嬤非要堅持,那從明晚開始讓她自己來給我上夜吧!
幾個丫頭都吃了一驚,不知俞憲薇是何意思,有膽大的偷偷抬眼瞧她,卻都察覺出六姑娘心情正不佳,沒人敢多觸霉頭,各自退了。
屋里終于安靜下來,俞憲薇持了燭火往內室去,路上取了花燈在手,縱然門窗緊閉,簾幕重重,她仍然謹慎至極,擺好燭火,上了床,放下床帳后才敢放心大膽地端詳。
小巧一盞粉色紙燈籠,半透明的紙上繪了數枝梅花,寫了“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八個玲瓏小楷,沒有任何異常之處。俞憲薇微瞇了眼,一把從空白處抓破燈籠紙,將之撕開。
果然,燈籠里面與梅花相對的暗影處寫了好些粗劣的字跡,俞憲薇一一辨認,頓時愣住。
“乾德十一年為三年一次之秋闈期,名列前茅者多在京娶親,次年鄭王、康王亂,牽連者眾!
俞憲薇嚇了一跳,“牽連者眾”四個字在紫帳映照下竟似變成了血一般紅,好不刺眼,她手頭一抖,將那破燈籠撕成兩半遠遠甩在床尾,不敢再看下去。
她猜測過許多種情形,或許是外祖家家道中落,或許是生母并不得寵所以外祖家不聞不問,但從沒敢想竟然是和謀反有關。
謀反,這可是凌遲、誅族的重罪,十惡之首,平常老百姓連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的字眼。每一筆一劃上,都淌著濃稠得化不開的血。
但若真是被定罪為謀反,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俞家不承認的媳婦,新婚不足一年即亡故,尚在世時丈夫就另取,被人極力抹去痕跡,唯一的女兒不知其母,甚至俞宏屹這些年在官場的的郁郁不得志,每次看向自己時那復雜而憎恨的眼神。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俞憲薇頹然倒在床上,蜷成一團,只覺身上一陣一陣發冷,以俞家的絕情絕義,能留下她俞憲薇的性命對他們而言已是仁至義盡,若她的身份一朝真相大白,讓更多人知道俞家原來和反賊有過聯姻,恐怕還會給俞家惹來大禍事,要真到了那緊急關頭,只怕俞家會毫不猶豫選擇犧牲掉她這個本就該隨著顧氏一起湮滅的禍胎。
她腦中飛快轉動,極力回想前世最后一段時日的情景。
皇帝數年前早已繼位,各地自是安寧,偏生荊王蠢蠢欲動,意圖謀反。俞憲薇本是閨閣女子,從不過問政局,除了知道當朝皇帝是誰外其他一概不知,因著兵亂逃難才勉強知道荊王是前太子之子、皇帝親侄。現下一一對號入座,才發現兵亂竟是十多年前那場謀反之事的延續,或許這……就是小古氏母女要燒死自己的原因。
那時住在別院,曾出了院子散步,曾隱隱聽得路過的婆子談笑中說了一句家中否極泰來,竟得了貴人垂青。還沒說完便被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她們忙閉口不說。彼時自己雖然覺得她們反應奇怪,卻也暗自為家里高興,誰知這喜訊竟是自己的催命符。貴人垂青之下,怎還容得自己這個大大的把柄存活。
俞憲薇心頭涼透,一時腦中空空,但有一點卻很明確,若說是顧家連累俞家,那上輩子自己已經用性命還了債,此生此世,這些人休想再把自己隨意了結。
她打定主意絕不妥協,便只有和俞家徹底切割這一條路,之前在祠堂,曾聽俞如薇說過,現在女子也能頂門立戶,若能有辦法從俞家出去,靠著手中的錢財置下產業,以后生死禍福都由自己,這才甘心。
至于小古氏和俞明薇兩個的仇恨,她到底不能忍受,她們是她上輩子最真心以待的親人,即便要取她性命來保俞家,也絕不該是她們親自動手,更何況今生還發現她們親善外表下那些算計。今生今世,縱然不能讓她們償命,到底也該叫這對母女付出代價。
如此靜下心,俞憲薇心頭寬暢了許多,定了定神,慢慢爬到床尾拾起燈籠碎片,這東西是斷然不能留下的。她看著那幾行小字,粗劣扭曲,像個初學寫字的人所寫,這定是杜若秋故布疑陣,即便被人發現,上面的字并無涉及任何人的名字,字跡也無從辨認,完全可以說是別人栽贓。
這女子從最初的試探、下跪說明到果斷定下燈籠藏信再到借花燈送來消息,能屈能伸還不忘留下后路,果然是聰慧的,上輩子她定然也知道這些,卻一直守口如瓶,到死也沒有用來威脅俞家,更沒有宣揚開來報復俞家,這份情誼果然難得。怪不得六叔這般鐘愛。自己只比她小幾歲,卻遠遠不如。
俞憲薇掀開帳子下床,走到桌案邊香爐前,揭開爐蓋,用燭火點燃燈籠扔進香爐里燒,燈籠很快燃燒起來,跳躍的火苗便如當日焚身之火,縱到了今日,俞憲薇看到火焰,仍是不可避免地心驚肉跳,卻也只得握緊了拳。
此時此刻,她深深意識到,這整座俞家乃至整個俞氏家族,血緣親眷不知凡幾,但她所能依靠的,一個都沒有,不但如此,所有俞姓之人都是她要提防的對象,她絕不會讓他們再有機會操控她的性命。
燈籠慢慢化為灰燼,夜色更深,但俞憲薇已經毫無一絲睡意,她按住胸口捂得暖熱的鑰匙,看了看窗外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梅林,又在窗邊椅上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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