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么大事，曼娘奇怪地看著趙媽媽，趙媽媽輕聲道：“奶奶，這伙計們平常要辭，也是常見的，可各個鋪子，已經(jīng)辭了好幾個，還有掌柜的也要辭。”曼娘的眉不由揚起，陳家鋪子不管是給掌柜還是伙計，都可算豐厚，況且端午時候，正是忙時，這時候辭？曼娘的手輕輕地敲著桌子，趙媽媽又道：“其實呢，要照我瞧，這些人里面，難免有一兩個和放印子錢的那些人有關(guān)聯(lián)，前些日子四爺在查，動了不曉得是誰的利，這事現(xiàn)在慢慢冷下來了，又逢到忙時，有人想動一下也平常。”

　　陳四爺查這件事，那可是里里外外，不管是家里幾代的陳人，還是那些鋪面上的掌柜們，全查了一遍，凡經(jīng)手的，數(shù)目大的就送到了順天府，數(shù)目小的又肯把銀子吐出來的，也就訓(xùn)誡一番照常留用。

　　曼娘的眼神慢慢有些冷然，想起件事：“你去查查武家的那個親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所有查出來的人家中，自然是武家牽涉到的銀錢最多，而武家和這家里家外的人，聯(lián)系都是最緊密的。三四代的陳人，又深得陳大太太信任，不然當(dāng)初陳大太太也不會挑武婆子去幫著韓氏了。

　　趙媽媽領(lǐng)命而下，曼娘用手支著下巴，雖說家里的下人們都被捋了一遍，可要長長遠(yuǎn)遠(yuǎn)的，還是要時刻敲打著才行，而且賞罰一定要分明了。

　　這個章程，可要慢慢地定下來，曼娘想了會兒，正要起身就聽到院門外傳來吵嚷聲，到底是怎么了？曼娘剛要叫丫鬟出去瞧瞧，就見睞姐兒從廂房里露出一個小腦袋，曼娘瞧女兒一眼，睞姐兒就飛奔過來：“娘，人家已經(jīng)做了足足一個時辰的針線了，您瞧，做的手都被戳了不少眼兒了，歇一會兒吧。”

　　女兒的小手上果然被戳了幾個眼兒，曼娘捏捏她的臉：“你啊，從五歲開始學(xué)，到現(xiàn)在都三年多了，做針線都還戳到手，傳出去，要不要人笑話？”睞姐兒的小嘴撅起：“可是阿顏就不學(xué)那么久，而且阿顏到現(xiàn)在，也只會去做荷包，可我已經(jīng)在學(xué)做鞋。”

　　曼娘笑容里帶上嘆息：“阿顏不一樣。”為什么不一樣，曼娘果然聽到女兒這么問了。曼娘沒有仔細(xì)解釋：“阿顏以后是要嫁到我們家來的，你弟弟，你，都對她做不做針線不大在意。可是你不一樣，你以后要嫁什么樣的人娘是不知道的，那只有先把你教的和別的女兒家都一樣。”

　　睞姐兒用雙手捧住下巴，嘆了口氣：“哎，我要像阿顏一樣，尋個不在意她會不會做針線活的婆家。”曼娘摸摸女兒的發(fā)，有些無奈地?fù)u頭，秋霜已經(jīng)走進(jìn)來，身后還跟了一群人，有孩子有婆子。

　　睞姐兒已經(jīng)眼尖地看見弟弟身上有泥點，急忙沖過去：“阿弟，你是和誰打架，我和你說，要先講理，君子動手不動口。”謹(jǐn)哥兒連連搖頭，慎哥兒已經(jīng)在旁邊幫腔：“姐姐，哥哥沒有打架，他是去拉架，是二哥和四哥打起來了。”

　　曼娘看見這幾個男孩子走進(jìn)來時，除那兩個小的，剩下四個身上都有泥點，臉已經(jīng)沉下來，但聽到小兒子這樣說臉色又重新好些，振哥兒已經(jīng)對曼娘行禮：“三嬸子，這事怪不得三弟，是侄兒我管不住弟弟，才讓他和二弟打起來，全都怪我。”說著振哥兒就跪下。

　　振哥兒一跪下，這府上的四少爺鋒哥兒嘴就撅起：“大哥，明明是二哥欺負(fù)你，我才幫你打他，你怎么能說全怪你。”本來在抽噎的諶哥兒立即就哭起來：“我沒有欺負(fù)他，是你們弟兄欺負(fù)我。”鋒哥兒年紀(jì)小些，也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對諶哥兒揚著下巴：“不就是先生今兒贊揚了我哥哥，說他寫的字很好，你就不服氣了，一路上要你的小廝欺負(fù)我哥哥，還說我哥哥字寫的再好也沒出息。三嬸子，你不信，你就叫進(jìn)小廝們問問。”

　　諶哥兒抽噎著：“你胡說，明明是我寫的字更好些，先生沒看清。”曼娘已經(jīng)明白了，年輕小孩子們爭強好勝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又難免會在小廝挑唆下互相吵嘴，看來小廝們也要換掉，想清楚了曼娘叫秋霜她們：“你們快些去打幾盆水來給他們洗臉，再去找?guī)准�衣裳來給少爺們換了。”秋霜忙帶人下去打水。

　　曼娘這才對諶哥兒道：“三嬸問你，你是真覺得你自己的字寫的比你大哥寫的好？”諶哥兒抽噎著點頭，還對曼娘說：“原來，大家都這樣說的。”振哥兒已經(jīng)道：“三嬸，全是侄兒的錯，侄兒……”曼娘舉起手制止振哥兒說話，見水已經(jīng)打來，讓丫鬟們服侍孩子們洗手，又拿謹(jǐn)慎哥倆的衣衫把他們被弄臟的衣衫換了才對振哥兒他們幾個道：“我曉得你們上學(xué)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沒考過你們，今兒既然到的這么齊，那三嬸就寫幾個字，你們臨摹，看誰臨的最好。”

　　這樣考啊？振哥兒不知怎么心里松了口氣，鋒哥兒看著曼娘：“三嬸，你寫字寫的很好？”睞姐兒小下巴一翹：“我娘寫字當(dāng)然寫的很好了，在龍巖的時候，我娘抄錄陋室銘貼在墻上，我爹說，我娘寫的，比爹爹寫的還好。”

　　這樣啊，鋒哥兒看向曼娘的眼多了些崇拜，自己的娘也會寫字，可總是說寫的不大好。既然說到陋室銘，曼娘提起筆，索性就寫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八個字，笑著道：“我對魏碑也稍有涉獵，你們幾個就臨摹這八個字吧。”

　　孩子們雖然年紀(jì)小，但家學(xué)淵源，是能看出什么字好什么字差的，曼娘這八個字，筆劃跳脫，特別是仙字，仿佛能透過紙背飛去，振哥兒看向曼娘，眼里是真寫了崇拜：“從不曉得，三嬸這筆字，竟似無人能及。”

　　睞姐兒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寫起來了：“大哥，我寫的，可有我娘四五分神韻呢。”曼娘摸下女兒的發(fā)：“就你，還四五分神韻，給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是這樣吧？再說你從小臨我的字，再不像就該打了。”

　　睞姐兒嘻嘻一笑，剩下六個孩子面前也鋪上了紙，墨也磨好，諶哥兒自覺自己的字寫的在弟兄們中無出其右者，可瞧了曼娘這幾個字，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下筆，眉不由皺緊。慎哥兒才學(xué)寫字不多久，倒沒這樣負(fù)擔(dān)，很快就寫完，捧到自己娘面前：“娘，我寫完了。”

　　曼娘看了一眼就拉過他的手拍他手掌心一下：“胡亂寫完，該罰，今晚晚飯，你不許吃你最喜歡的竹筍炒肉。”慎哥兒并不以為然，只是嘻嘻一笑。

　　這幾句讓諶哥兒心中更緊張，一定要寫的更好才是，本要落下的第一筆又停在那里。冬雪走進(jìn)來：“奶奶，二奶奶來了。”曼娘讓丫鬟們瞧著，帶了睞姐兒一塊出去相迎，陳二奶奶面色有些焦慮，看見曼娘就急忙道：“孩子們不懂事，哎，不過是件小事，怎么就這樣？”曼娘知道陳二奶奶一進(jìn)去，難免要訓(xùn)振哥兒一頓，對冬雪她們稍一示意，冬雪她們就帶了睞姐兒后退，曼娘這才道：“幾個孩子被我留在屋里比賽寫字呢，這會兒不適宜去打擾。二嫂的想法我明白，可是孩子終究是孩子，處處藏拙并不是一件好事。況且大侄兒，日后是二嫂您頂門立戶的長子，總也要有幾分銳氣。二嫂現(xiàn)在的教法，未免溫文有余，銳氣不足了。”

　　陳二奶奶不自覺滴了兩滴淚，轉(zhuǎn)頭去擦了才對曼娘笑一笑：“我也曉得這個理，可前面幾年……”陳二奶奶停下，諶哥兒霸道，這定不是一時一日所能縱的，自然也不是一時一日所能矯正過來的，曼娘笑著道：“我曉得，可二嫂怎么說也是嫂子，說句二嫂子不愿聽的話，四嬸子這些年的行徑，若非無人轄制，也不會到了今日這地步。”

　　嫂子總是嫂子，就算是庶出，也是嫂子，遇到事了，真要放下臉說幾句，韓氏就算在心里發(fā)怒，面上也不能說出來。行徑總是一日日被人放縱的，陳二奶奶看著曼娘，過了許久才道：“你說的是，有時候是我想左了。”

　　只想著婆婆不待見，可沒想過，有些事是自己不肯去做，才會讓人一步步欺上來。曼娘輕拍陳二奶奶肩一下：“那些事都過去了，只是大侄兒，才剛過了八歲，總還來得及。”陳二奶奶點頭，秋霜已從院子里出來，上前道：“兩位奶奶，少爺們都寫完了。”

　　曼娘和陳二奶奶進(jìn)屋，振哥兒看見自己的娘，忙又上前行禮，陳二奶奶想起曼娘說的話，心中不免對兒子生出羞愧來，沒有責(zé)怪，而是和曼娘一起看起來。

　　曼娘看完剩下那五張，指著其中一張對諶哥兒笑著道：“這張是你寫的？”諶哥兒點頭，曼娘笑著道：“你這張，初一看是最好的。”諶哥兒眼里不由有些得意，曼娘接著又道：“可是再一細(xì)看，就能看出基礎(chǔ)有些不牢，你看，你這一橫，寫的最歪的。你大哥的呢，雖說初一看去，沒有你的飛舞，但再一細(xì)看，基礎(chǔ)極牢，筆鋒很好。我想，這就是為什么你們先生說你大哥的字比你寫的好。字，初看要漂亮，再看就要看框架，然后才是整體氣韻，當(dāng)然，你們現(xiàn)在年紀(jì)小，氣韻都還沒出來。”

　　諶哥兒想反駁，可又覺得無法反駁，曼娘已把這幾張紙放下：“不管怎么說，你們兩個哥哥寫的都是最好的，你們幾個，可要跟你們哥哥學(xué)。”謹(jǐn)哥兒帶頭應(yīng)是，曼娘見諶哥兒臉上若有所思，拍他肩道：“天外有天，就算你在這弟兄們間字寫的最好，可出了這府，還有別人呢。”


　　(https://www.dzxsw.cc/book/29401/180665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