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v章
謀害福晉一事的余波已經進入倒計時,至于那柳氏死不足惜,康熙是個護短的人,外頭奴才秧子都欺到自個兒子頭上,當老子的哪里還忍得?得知當日就下令大理寺鎖人,柳氏一族戮三族,算是為四爺做了主。
至于這柳氏背后有沒有幕后主使,康熙對此沒有絲毫表態,只是大手一揮將今年夏上貢的瓜果貢品賞了不少給四爺,份例僅次于康熙的老兒子太子爺,又額外賞了四福晉不少好東西。另外還讓欽天監推測了三日后氣象,得知四爺的長子洗三那天日麗風清,而且還是難得的良時吉日,龍顏大悅,特取《易.未濟卦》中名句君子之光,其輝吉也。賜名暉,四爺長子的名字就此定了下來,弘暉。這是除太子的嫡子弘皙外第二個得康熙親口賜名的孫子,不可謂不恩寵優渥,可這些恩寵看在四爺眼中,卻帶著某種道不明的補償意味,讓他心底格外的發冷。他不相信紫禁城里的事情能瞞得過他皇阿瑪的耳目,當初滿勝與毓慶宮勾結一事,他不信他皇阿瑪毫不知情,而如今這事和那事究竟是不是同一主使,還未曾可知。可他皇阿瑪為了不讓太子受到絲毫牽連,就對此事采取不聞不問的態度,著實令人心寒。
弘暉洗三那日很熱鬧,乾清宮、永和宮源源不斷的送來各種賞賜,其他聞風而動的各宮主子緊隨其后,大筆的賞賜也不吝嗇。大福晉、三福晉、五福晉全都到場,甚至連太子妃都攜了重禮特意趕來,隔著屏風跟著四福晉說了好一會的話,毫不藏私的告之她照顧孩子應注意的事項以及要提防的哪些方面,話里話外無不關切叮囑,真摯熱誠,倒是讓四福晉心里好生的暖和。
時間這一翩然輕擦,一晃一個月過去,今日便是弘暉滿月日,各宮的賞賜更是源源不絕,向來冷清的四爺院里今日人來人往空前熱鬧。宮里頭成年的未成年的阿哥們全都到場,太子爺這回也來了,逗了會被四福晉抱出來的弘暉,開了幾句四爺的玩笑,說起四爺小時候的笑話,眾阿哥無論是真心逗笑的還是假意迎合的全都應景的跟著太子爺大笑起來,當然,除了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拆太子臺的大阿哥。對此,太子爺早已習慣成自然,看著礙眼的人,自動屏蔽就好。
哥幾個匯聚一堂,少不得要喝個一醉方休,從日中喝到日落,大有喝到月中的趨勢,而女桌上的各府福晉早就酒意上頭,早早的先行回去了,留下四福晉和兩位格格在勉強撐著場子,畢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嬌貴身子,陪著那些女眷們應酬了數個時辰早就累癱了不說,此刻還要強打著笑小心伺候著這些喝的跟醉貓似的阿哥們。要知道男人酒精上腦那絕對是化外的情緒,這不,一個個這就開始吐著大舌頭互揭瘡疤了,吵得最兇的當仁不讓就是大阿哥和太子爺這兩大巨頭冤家,尤其是大阿哥的大嗓門,蒲扇般的大巴掌拍拍的直拍桌面,吼著索額圖怎樣怎樣,太子爺又怎樣怎樣,凈聽那老匹夫的話。太子爺也搖搖晃晃的指著大阿哥互罵,罵明珠怎樣怎樣,大阿哥又怎樣怎樣,還不一樣唯那老貨馬首是瞻?
兩人的恩怨素來已久,如今借這由頭更是要發泄個痛快,而其他阿哥們則用力拿筷子敲著碗沿大著舌頭瞎起哄,要不是福晉等人在旁周旋著,怕這二位今個就能當場打起來。至于那位四爺為何不來調停,恕四爺被那幫子無良兄弟們輪流給灌高了,此刻正和老三勾肩搭背的碰著酒碗,瞧瞧,這廂喝的連碗都用上了,還能指望著他來救場?
福晉焦頭爛額,很想一一請走這幾尊神,可架不住這幾位喝興正濃,總不能出口趕人吧?瞧那幾位半大的小子都不例外,又是干杯又是起哄,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再瞧那嘿嘿嘿傻笑著往下巴灌酒的,不是德妃的寶貝心肝十四爺是哪個?福晉頓時感到烏云罩頂,她完全可以想象翌日請安時,德妃娘娘會甩給她什么樣的臉色瞧。
武氏李氏也是欲哭無淚,她們從來不知原來這些阿哥們竟是這么混不吝的主,瞧著擄著袖子吐沫橫飛的大阿哥和太子爺,再瞧著灌著黃湯吟詩作對的她們爺和三阿哥,繼而再瞅瞅那搖晃晃端著酒杯滔滔不絕說著敬酒詞的十三阿哥,她們從沒有一瞬如此嫉妒過養胎中的張子清,當真是命好,趕上了好時候不用來遭受這等子荼毒這等子累。
誠如她們所嫉妒的般,張子清此刻正窩在炕上悠閑的養胎,與她們的焦頭爛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倒不是她仗著肚子拿大,連府里嫡子的滿月宴都拿喬的不去,只是自從福晉得知她生產那日發生的種種后,她對張子清的態度就發生了質的轉變,賞賜什么的往她屋里送了不少不說,就連她兒子的滿月宴也特別準許她不必去受這個累。福晉既然都這么發話了,那她沒道理不從善如流吧?
或許身為女人有女人固有的小算計,可福晉到底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她知道那日要不是張子清及時發現她屋里的險情,她恐怕當場就得一尸兩命,也生不下她盼了已久的大阿哥。后來,福晉想想那日情形,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感念張子清的好,畢竟那種情形,要是換做有點什么私心的女人,哪怕察覺到了什么不對,怕也只會是默不作聲,眼睜睜看著她烏拉那拉氏一尸兩命的吧。別人投桃她送李,張子清這份情她領了,私下也隱晦了跟張子清提了,只要張子清能生下個阿哥,她就向爺提冊封她為側福晉。
對于冊不冊封側福晉什么的,她倒不是那么的感冒,她關心的是她到底能不能養自個的孩子,見了福晉對她的態度,張子清徹底放了心,就算不冊封側福晉她也定能親自養孩子。再說了,她不是到死都是個格格嗎,側福晉什么的,怕是浮云了。
蒙著被子,張子清在被窩里小心翼翼的撕開奶油面包的包裝袋,喉嚨里不斷咽著唾沫,不是她嘴饞吶,真的是她餓,太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姐不曾挨餓好多年了,近些日子忽如其來的饑餓感向貓爪子般不斷撓她的胃啊,那滋味叫一個抓心又撓肝啊,受不住,真的受不住吶,她保證,這個絕對是今晚的最后一個,她押上人品來保證。
綿軟的面包剛被她糾結而幸福的咬了一口,窸窣的腳步聲就打碧紗櫥外傳來,停在了她炕前一步處,翠枝那痛心疾首的聲音接踵而至:“主子,這是第六個了,您前頭不是告訴奴婢,那第五個是最后一個了嗎?”
張子清訕訕的吞了下嘴中物,臉愈發的埋入被下不出來,出爾反爾被丫頭逮個正著,面上無光啊。
翠枝苦口婆心的聲音再次傳來:“主子,您就再忍忍吧,沒瞧見您才四個來月的身子,卻大的猶如那六七來月的身子?劉太醫說了,您這胎就一個,這么大的孩子,到時候您要怎么生下來啊?主子,您要真餓就墊點瓜果什么墊墊吧,左右不過那么幾個月,主子為了自個為了小阿哥,都要節制些啊。”
張子清鴕鳥裝不下去,掀了被子挪騰著起身,翠枝忙上前扶了她,拿了個綿軟的引枕墊在她腰下。期間,翠枝犀利的小目光滑過她主子手里的糕點(在翠枝瞧來,那比饅頭都宣軟的食物是種奇怪的糕點),瞧這那兩個巴掌大的糕點被她主子咬了一大半了,心里有些抓狂,竟詭異的生出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將渴望的目光硬生生的從那誘人的半截面包上別看,張子清唉聲嘆氣:“你說的輕巧,那瓜果當個零嘴什么的吃個尚可,你試試一天到晚拿瓜果當飯吃是個什么滋味?還不夠一天到晚如廁的,本就大著個肚子不方便,還一天十幾次的找馬桶,我容易嗎我?而且這些果瓜類東西,吃在胃里根本就不當事,哪里能和飯菜相比?吃不飽的感覺空蕩蕩的,我……難受啊。”
翠枝的眼圈立馬就紅了:“怎么懷個孩子,怎的就這般辛苦……小主子也是,竟是折騰主子,害主子受苦了。”
“其實相比來說,我這廂能吃吃能喝喝倒還算比較幸運的,沒見有些女人懷孕那才叫真辛苦,能從懷孕一直吐到生產,吃什么吐什么,當真不容易。”一手扶著高高凸起的肚子,一手拎著半截面包,張子清掙扎而嘆息,其實她該滿足了,若她當真是見到食物就想吐,那才叫一個真正的怨念。
知道她主子一時半會兒怕是難有睡意,翠枝索性就將宮燈點上,橘紅色的燭光頓時氤氳的鋪滿整間屋子,溫暖的顏色多少撫平了人心底的浮躁。
張子清拍拍炕沿,翠枝會意半坐了上去,為將她主子的注意力從吃的上面轉移出去,就道:“小阿哥怕是會在明年二三月份生產,若是主子懷孕能早上個三個月,那小主子就能在年前生下來,那和咱爺的生辰趕得不遠呢。”
張子清眨眨眼:“是啊,若真那樣,說不定父子倆的生辰能趕上同一天呢。”原來四爺的生辰是十二月份,怎的去年沒見他過呢。
翠枝兩眼亮了起來:“是啊是啊,若這能這般湊巧,那咱爺該會有多稀罕咱的小主子?不過雖說是沒趕得上,好在小主子的生肖也不錯,趕上了虎年,虎躍龍騰還有龍精虎猛的,聽起來也多氣派,多有貴胄之氣?”
張子清怔了幾秒,忽的抿了抿嘴。
翠枝錯愕了,是她眼花了嗎,她怎的發現她主子在笑,而且笑的如此的……隱秘。
“主子,是奴婢說的不對嗎?”翠枝困惑的巴巴望著她主子求解,小阿哥趕明年生下來就是屬虎的,不正與皇子皇孫的貴胄氣派相符嗎?
張子清收了表情找了個別的話題岔開了。要她怎么說,難道告訴翠枝今日她才知道四爺是屬馬的嗎?還是要她說,她以往都認為四爺是屬狗的?
四福晉這廂,群魔亂舞的阿哥們尚未退散,一個個東倒西歪偏的不安生的醉貓們,看的四福晉那叫一個頭疼又胃痛喲,也就是憋著一口氣強撐著吧,要是可以,她怕是早就撂挑子走人了。不過看看同樣筋疲力盡還得強撐笑臉的李氏武氏,四福晉心里才稍稍安慰些,反正有人陪著遭罪,多個人多些分擔能少點累啊。
四爺這回是真的喝醉了,或許是因著終于有了嫡長子而高興的,或許是長久憋屈在內心的一些隱痛無處可泄,這一樁樁的敬酒他當真是來者不拒,到最后甚至不用人敬自個就一杯杯的往肚里灌,不管不顧喝了個痛快,最終徹底迷糊了神智,和平日互看不上眼的老三勾肩搭背,談詩作對。
四爺骨子里還是有那么點的小文雅,平日閑暇時偶爾也會揮手而就寫下個幾首詩詞來,三阿哥更是,平日里就愿意泡在書堆子里,滿肚子的文章更是疊的一摞子一摞子,此刻與四爺談詩作對那更是他的特長所在,所做詩句更是信手拈來,四爺在旁擊掌叫好,看的四福晉眼角那叫一個抽搐。
待輪到四爺作詩時,四爺剛做了半句,忽然就收了聲后半句就卡在了喉嚨里。三阿哥在旁仰天大笑四爺江郎才盡,四爺置之不理,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李氏的臉蛋直瞅,直把李氏看的渾身發毛,雖然她無時無刻不在向上蒼祈求著他們爺能多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但也絕對不是這樣的情況,瞧這目光綠幽幽的,怎么看怎么像帶著種擇人而噬的意味。
“李氏!”四爺赫然的拍桌子怒喝,別說嚇得李氏當場跪地,就連吵得臉紅脖子粗的那倆混不吝都慢半拍的打著酒嗝扭過頭,迷蒙著醉眼看過去,那個……那個發飆的,是不是老四啊?
鬧哄哄的屋子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跪倒在地瑟瑟發抖的李氏。連福晉都怔住了沒反過了勁來,爺剛不是喝酒喝得挺痛苦盡興的嗎,怎的突然就找上了李氏的茬?
四爺拿拳頭嘭嘭捶了兩下桌面,厲喝:“你可知罪!”
李氏嚶嚶的哭,造了什么孽,耍酒瘋耍到她頭上來了,趕明她李氏就成了整個皇宮里頭的笑話了。
“《十二月詩》是誰寫的啊?是你嗎李氏!好大的膽子,爺的詩都敢占為己有,你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妾不敢,那詩本就是爺的佳作,妾怎敢拿爺的詩來亂說……”李氏哭的快昏過去,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四爺瞇了瞇眼,突然恍然的一拍腦門:“是張氏!那個棒槌,竟連爺的詩都記不住!”
三阿哥頓時又是仰天大笑,揮手間帶著股揮斥方遒的豪氣:“爺的所有女人能將爺的所有佳作全部倒背如流!你的女人卻將你的詩張冠李戴!相比之下高低立顯!嗚呼哀哉!嗚呼快哉!”
四爺喝到:“李氏,還不快去將那張氏給爺喊來!”
福晉打了個眼色,讓人先扶了李氏回去,她則強打著笑臉迎上去,勸道:“爺,您看這么晚了,各院里的主子爺要是都沒回去,怕是他們福晉們要擔心了,您看是不是……”
太子爺立馬陰測測的緩緩道:“四弟妹,你這是趕爺幾個走啊?”
臉紅的像猴屁/股卻精神頭百倍的十三爺立刻響應:“四嫂不能趕爺走!爺是四哥的親弟弟,你趕了爺就是對不起四哥!”
十四爺立馬不干了,伸長了脖子嚷嚷:“爺才是四哥親弟弟!你算個鳥!”
沒等福晉頭痛的打圓場,四爺大手一揮:“今個全都宿在爺這,誰都不許走!”一語定乾坤。
其他幾個爺終于滿意了,四爺又想起前頭那茬:“張氏呢?快給爺弄到跟前來,這棒槌就是欠調/教!”
福晉只得道:“張氏懷著呢,身子骨弱,這會怕是早就安睡了,爺若想訓誡,不如待明日吧。”
四爺沉吟了會,撫著胸口嘆氣:“不給她點教訓,爺心里難安吶。蘇培盛,蘇培盛呢?!”
蘇培盛緊著步子進來,弓著身子到四爺跟前,低聲道:“爺,奴才在呢。”
“你這就去拿張氏那,告訴那棒槌,記不清爺做的詩,爺很不舒服,要她這就點了燈給爺寫,將爺的詩寫上……五十遍!”四爺咬牙憋出個數字,深呼口氣,心里頭舒坦多了。
蘇培盛余光看向福晉,福晉正打算再跟他們爺求求情,誰料她這廂尚未開口,就聽那廂醉貓們開始唯恐不亂的起哄了。
“五十遍?果真是小家子氣,要抄就抄個整的,要她抄一百遍!”
首先帶頭起哄的竟是那太子爺,他話音剛落,大阿哥就冷哼上了:“抄一百遍算什么,能讓她長記性,記得住爺的威猛嗎?要爺說,女人就得打,打得狠實了不用抄都能記住!”
三阿哥不贊同:“好女人可不是打出來的。老四,你做得對,就讓她抄,抄到她手軟,看她再敢不敢沒記性。不過你也太心軟了,五十遍值當什么?抄完就完了,她也不會當回事,下回照樣犯。要爺說,你要讓她狠狠地抄,最好抄五百遍!”
正當眾人對這個數字嘖嘖稱嘆之際,只見那十三爺灌了口酒,嗷了一嗓子:“能不能豪氣點!就一千遍好了!”
這是一個雷,炸的未醉的人里嫩外焦,炸的十分醉的人手舞足蹈。
“老四,就一千遍!”眾阿哥兩眼皆發亮的盯住四爺。
四爺豪氣一揮手,仍舊一語定乾坤:“蘇培盛,去告訴她,就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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