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入夢桃夭滿衣襟,夢醒猶記當(dāng)年淚(五)
第六章:入夢桃夭滿衣襟,夢醒猶記當(dāng)年淚(五)
小妖魅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暗,方家寨中一片安靜。
悶葫蘆人不見了,連帶著桌上的畫也不見了。
想到之前他遇見的地頭蛇,小妖魅連忙向方府正門外飛去。
聞著身上獨有的墨香,小妖魅找了一圈,終于在一家賣字畫的店鋪門前找到了他。
悶葫蘆穿著煙青色的布衣站在店鋪前,握緊手里的畫卷,俊秀的臉上,眉峰微微皺著,“老板這兩幅畫,一兩銀子太少了。”
華都皇城之中人曾言淺溪畫師一畫難求,傲骨錚錚,黃金千兩都換不來他的一幅畫。誰能想到他被貶離京之后,會活得如此艱難。
當(dāng)年名動華都的字畫,也只能勉強換得溫飽。
柜臺后面的掌柜,兩邊額頭上貼著膏藥,一支手端著水煙袋,吸了一口后,歪著嘴吐出才道:“給你一兩銀子也是看得起你!你又不是名門大家,這兩幅畫能賣出多少錢來?少在這站著,妨礙我做生意,要是嫌錢少,你就拿回去罷!”
說著從褡褳里摸出一兩碎銀子扔在了柜臺上。
小妖魅站在一旁,很想上前去拉住悶葫蘆的手。
布衣下消瘦的肩頭垂著,只有那根脊梁骨挺得筆直。
眸光從柜臺的碎銀子上掃過,淺溪不再開口,伸手將碎銀子攏入手心,緩步走進了夜幕里。小妖魅在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想著要不要現(xiàn)形安慰安慰他。
在經(jīng)過米店的時候,淺溪停下,掂量著手里的碎銀子,上前問道:“這粟米怎么賣?”
“五吊錢一石!”赤著上半身的長工,顯然沒有招呼他的意思。
“這么貴!”
長工輕嗤道:“公子這價錢哪貴?現(xiàn)在戰(zhàn)亂頻出,每家的田都是荒的,壯丁都被抓去充軍了!等懷西王過江之后,只怕你有錢,都無處買糧!”
“懷西王要過江了?”淺溪的眸子閃過一瞬的惘然。
“可不是?公子不在江湖上奔走,可能還不知道這些事情!鎮(zhèn)南王要長住華京,搶小皇帝那傻子的位置,懷西王和平疆王哪里能答應(yīng),已召集人馬在江南外駐守,就等著過江。”他在宮中數(shù)年,每每勸誡,還是沒能阻止天下動亂。
“公子,米還買不買?”
“買!”淺溪將碎銀子遞過去,接過一袋米,試著扛在肩上,還沒走出兩步就要跌。
米店里的幾個長工望著,嘻嘻大笑,“公子你是讀書人吧?再加一吊錢,我們明天給你送去,不知公子住在哪里?”
淺溪的臉色不大好看,又拿了一吊錢遞到他們手上,“我住方宅,就在桃花鎮(zhèn)西邊,你們明天給我送過來。”
“好!明日一定給方公子送到!”
過了米店,沒走出多遠(yuǎn),就看見有阿婆在賣菜,淺溪不忍,蹲下身子挑了些蔬菜,付錢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阿婆是個瞎子。
“阿婆你在這賣菜,你的孩子呢?”
“死光了!都死光了!兩個兒子被抓去充軍,到現(xiàn)在在哪我都不知道!這些菜是我摸黑種得,只為了換點錢好活下去。”
“世道當(dāng)真是艱難!”淺溪從袖中摸出剩下的錢,全都放在阿婆身邊的木匣里。
回了方宅,淺溪將布帶里最后一點粟米放在鍋里,熬了一鍋薄薄如水的粥。
小妖魅坐在一旁看他喝著,喝了兩碗后,明明還沒飽,他就拿著碗去池邊清洗。滅了灶臺里的火,將鍋蓋掩上,悶葫蘆就脫了衣裳回床睡覺。
等悶葫蘆走后,她現(xiàn)了形,用手指沾了點溫?zé)岬谋≈鄧L了嘗,淡而無味,就跟喝水似的。
好不容易用畫換回來的錢,買了三石米后,剩下的就都給了不曾蒙面過的老婆婆。悶葫蘆可真傻!餓得提不起筆之后,看他該怎么辦!
小妖魅美眸轉(zhuǎn)了轉(zhuǎn)之后,想出了個好法子,身子一轉(zhuǎn)就消失在了廚房里,再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踏入了字畫店鋪中。
在掛著的錦鯉圖前,施了點小妖法。
店鋪掌柜提著紙燈籠,哼著小曲一搖三晃走過去的時候,猛然停住了腳。
畫上的魚動了!
小妖魅坐在柜臺上,滿意地看著掌柜一遍遍揉眼。
“這……這!”掌柜驚得說不出話來,將畫捧在手里,看了幾遍,畫上的魚真是活過來了!
精明的眼珠子一閃,他將畫卷起,用上等的木盒子裝好,再過幾天就是縣令的壽辰,他獻上這等寶貝,一定能討得縣令歡心。
回了方宅,悶葫蘆早就睡著了,不知夢到了什么,嘴里輕聲念著:“姑娘……”
小妖魅轉(zhuǎn)了一圈,現(xiàn)了身,拿過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幫他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悶葫蘆就只有兩件衣服,一件白的,一件煙青色的。白色那件被地頭蛇扯壞了,就被他搭在了椅背上,好幾天都只能穿煙青色的那件。
真是個傻子!有錢也舍不得再給自己買身衣衫!
不過……小妖魅扯著線頭,笑了起來,下次他再去賣畫一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等那悶葫蘆有了錢,也不用再過得如此辛苦。
第二天一早,米鋪里的人就來送米。
聽到大門被敲得震天響,淺溪坐起了身子,半睡半醒地打了一個哈氣,拿過床頭的衣衫套在身上。
走過銅鏡的時候,他多看一眼,僵住了身子。
“這件衣服……”他摸了摸衣襟出,細(xì)密的針腳的觸感從指間傳來,“誰幫我縫好了?”
想著昨夜入夢的姑娘,淺溪唇邊的笑意多出了幾分傻氣。
正門外敲門的聲音如擂鼓,淺溪叫了一聲,“來了!”就系上了腰帶,去開門。
門外,兩長工馱著三袋米進來,由淺溪帶著進了廚房。
兩人左顧右盼,眼睛發(fā)直。
別看前面的人穿得不怎么樣,但想不到住得地方如此氣派。
飛宇樓閣,花草蔥翠,那些屋子里定然藏著不少值錢的東西!兩個長工對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生出了邪念。
天下亂,民不聊生,只有錢才能活命,誰會管這錢是從哪里來的!
待到了晚上,子夜過后,確定里面的人睡著之后,米鋪里四個長工就翻入了方宅墻內(nèi)。
一人走在前面點了手中的火折子,后面的三個人摸摸索索跟著走。天上月,窄窄的,似一把割喉鐮刀。
院中很安靜,半點聲音沒有,只有老聒停在看不見的地方,一聲聲地叫著,越發(fā)顯得夜色詭異靜謐,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凝著霧氣,像是蜿蜒的蛇影,在他們腳踝間游走。
“阿大,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這院子里面冷得厲害!”
“那老聒叫得人心里發(fā)毛!要讓我看見,非拔干凈它的毛!”
“都閉嘴!饑荒的時候,連人都吃過,什么窮兇極惡的事情沒干過?現(xiàn)在反倒是怕起來了?那窮畫師還住在里面,不也好好的!”
此言一出,都壯了他們的賊膽。
幾個人過了幽暗的長廊,長廊外爬滿了紫藤,一點都透不進光,就像是一方走不到頭的棺材。
看見天上的月牙之后,四個人舒了一口氣。為首的一腳踹開東廂房的大門,闖了進去。
很快就傳來四個人大笑的聲音,“發(fā)財嘍!這么多字畫,擺件!拿一樣出去賣了,也夠我們吃喝了!”
“小聲點,別把那窮畫師驚醒了!”
“怕什么,他要是敢壞了我們的好事,就一刀子捅死他!”
“說來那畫師真是蠢,放著這么多寶貝不難,居然還去賣畫!”
幾個人敞開了衣兜,將能拿的東西都拿了一個遍,只恨身上口袋不多,不能全都裝走!
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涌了進來,吹滅了他們手中的火折子。
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一人的腳腕,狠狠一拉。
“哎呦”一聲,其中一人埋怨大叫起來,“誰拉我的腳?”三個人面面相覷,他們手里捧滿了東西,誰能去拉他的腳!
“老三你是不是自己崴了?還怪我們!”為首的道。
“真有人拉我的腳!差點把我的門牙都給磕斷了!那手又冰又冷……”
說完之后,幾個人都變了臉色。
里面瘦弱的長工膽小,“我說我心里總是毛毛的!這兒肯定有問題,阿大趕緊將火折子點起來!”
阿大被他這么一催促,也有了幾分不自在,擦了幾次火石都沒有能夠點起來。
三個人的眼睛都盯著他發(fā)抖的手,阿大將火石往地上一砸,怒道:“多大的事情!瞧瞧你們幾個被嚇破膽的樣!趕緊將東西撿起來,我們走!”
幾個人不敢怠慢,慌慌張張卷了東西就想溜。
直到有人道:“有人在唱歌,你們聽見沒有?”
其余的人停了手,留神細(xì)聽了會,臉色漸漸發(fā)白,“真他娘的邪門,大半夜的還有娘們在唱歌!”
“這歌倒是好聽!就是聽得我腿發(fā)軟……”
話音剛落,就被阿大打了一下,“不管是誰,只管都?xì)⒘耍 ?br />
四個人剛從東廂房里面出來,就看見朦朧月色下,青絲浮于清池中,玉背嬌嬈若隱若現(xiàn)。
竟是有個美人在池中沐浴,方才聽見的歌應(yīng)該是她唱得。
看見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佳人之后,幾個人松下了手里的刀,擠眉弄眼地吹了聲口哨。
美人聽見他們的口哨聲,竟也不怕,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子,露出妖冶勾魂的容顏。旖旎的身子沉在水中,濕漉漉的長發(fā)垂在胸前,恰到好處的欲掩半遮。
素手從池水中抬起,朝著他們,嫵媚一笑,輕勾手指。
“想不到那窮畫師還有如此艷福,日夜都有美人相伴!”
四個人都不由咽了咽吐沫,直勾勾地望著水中美人。
美人輕笑,手捧清水從玉背上澆落……
如果此刻還能忍住的,定然不是個男人!
“不如在出去之前先爽快一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其余的人哪還有理智可言,紛紛開始解衣衫,脫鞋襪,迫不及待地往河池邊跑。
在跳入清池中之前,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發(fā)出一聲慘叫。
河池中有無數(shù)雙冰冷的手探出,還有一張張蒼白的臉,像是泡在水中的尸首,有女人有男人,或哭或笑地望著他們。
“不要……”
“救命啊!”
掉入水中之后,幾個男人一個都沒能再爬出去。
他們被一雙雙冰冷的手拽入了河池深處……
等一切安靜之后,艷紅色的錦鯉緩緩從菖蒲深處游出,打了個飽嗝,吐出個血紅的氣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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