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入夢桃夭滿衣襟,夢醒猶記當(dāng)年淚(八)
第九章:入夢桃夭滿衣襟,夢醒猶記當(dāng)年淚(八)
“咚咚”幾聲,院外的大門被敲響。
小妖魅從荷池中收回了玉嫩的小腳,淺溪停筆去看的時候,她已拔下了門閂。
淺溪輕笑,他家夫人跑得真快!
門外人想不到開門的會是一個容顏姝麗無雙,不過二八年華的美人。
“你是淺溪先生的什么人?伺候他的丫鬟?”來人問道。
小妖魅搖頭,門外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臉色微變,他們以為名滿華京的畫師是個清傲之人,沒想到也會金屋藏嬌,少不得有美相伴。兩個人輕咳了一聲,“淺溪先生可在?”
“他在作畫,還請兩位隨我來。”說罷,她帶著縣令府上來的人進(jìn)了畫堂齋。
淺溪停筆起身相待,小妖魅去一旁沏了茶。
“淺溪先生,不瞞您說,縣令對您極是看中,加之千金亦對先生過目難忘,故而縣令想要促成這段美事,想將府中小姐許與先生您。”來人坐在椅子上,笑著道。
正在沏茶的小妖魅,手一歪,將熱茶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淺溪正好瞧見,抓過她的手放在眼下仔細(xì)看道:“怎么這般不小心。”
幸好這雙手除了涼澈之外,并無燙傷的痕跡。
淺溪以為她在害怕,就將她冰冷的手一點點握緊。
“這位是?”看到這一幕,兩個椅子上的人都坐不住了,縣令家的千金豈能做小!
淺溪握著小妖魅的手不曾松開,落落坦蕩道:“她是在下的內(nèi)人。”
“先生竟已成家?”
“是!”淺溪頷首,小妖魅感受著他手心中的暖意,笑靨如花。
“這……她是何方人事?可能幫得上先生一點?倒不如將她留作妾室,再將縣令千金迎娶進(jìn)門,豈不是一舉兩得?”來人勸道。
淺溪面色寒沉,“在下感謝縣令厚愛,但結(jié)發(fā)之妻豈能做妾!我與令家千金絕無可能,兩位還是請回吧!”
兩人覺得淺溪迂腐固執(zhí)不識好歹,勸不動,只能甩袖而去。
卻不知,因為他的拒絕,千金小姐相思成疾,竟也一生未嫁,郁郁而終。死前終日抱著錦鯉圖,睹物思人,咳血染紙,也與淺溪結(jié)下了一段因緣,才修成后世夫妻。
待院中再次安靜,小妖魅靠在淺溪的懷里,貪婪聞著他的墨香舍得挪開身子,“相公,我們也拜堂成親吧!”
“好……”修長的指尖繞上她的發(fā)絲,糾糾纏纏。
將幾卷筆墨尚干的畫放入書篋,淺溪背著就去了字畫鋪子,小妖魅哪能放心,他不肯帶自己出去,她便隱了形跟在他的左右。
店掌柜見是他,訕笑一記道:“先生又來賣畫?”
“是啊!”淺溪放下書篋,想到在府中等自己的人,忍不住淺笑,將幾幅畫放在了柜臺上。
掌柜一一看了,張開了手心,咬牙道:“這個數(shù)?”
“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夠他溫飽,卻不能給她買些嫁衣首飾。“不不……”掌柜連連搖頭,“五十兩如何?”
等淺溪接了封錠離了鋪子,掌柜才松了一口氣,眼睛斜著望他,抽了口水袋煙,“真是個傻子!”
他先前說得可是五百兩,哪知他只要五十兩就夠了。不過這樣一來,他轉(zhuǎn)身就能賺上幾十倍的利潤。
來了喜鋪,淺溪難得認(rèn)真地挑選起胭脂,首飾。
看店的婦人上前,“這位公子可是給夫人買東西?”
淺溪唇角輕揚,似笑道:“我要與她拜堂成親,不知買些什么好。”
“喲!原是要成親?嫁衣,鳳冠一樣都少不得,可得花些錢呢!”老板娘殷勤地為他挑了些東西,算來也過了百兩銀子。“怎的?公子拿不出這點錢?”當(dāng)即婦人臉上就變了顏色。
到最后,淺溪也只挑了一根金簪子和一盒胭脂水粉。
還沒進(jìn)方宅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抹嬌艷如春花的身影,站在方府大門前等他。
“相公你去了好久!”她撒嬌,陪著淺溪進(jìn)了屋子。
“夫人,我只能為你買這些,”他從未為三斗米折過腰,第一次因為不能給她世間女子該有的東西,而心生愧疚。
小妖魅望著盒子里裝得金簪子和水粉,彎了眉黛,踮起腳一下子抱住他的脖子,在他面頰上落下一吻,“只要能跟相公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意。我們今夜就成婚,可好?”
畫堂齋被幾塊紅布點綴起。
天地為鑒,星月為媒。小妖魅滿心歡喜,挽著他的胳膊,朝著天地跪下。
“此生相守,白頭不離。”
池中的錦鯉游近,探著頭,望著這一幕。
“此間執(zhí)手,永生不忘。”
滿院的葳蕤繁花是喜宴賓客,菖蒲間螢火起,流光熠熠,恰如綻開的煙火。
風(fēng)拂春桃落滿襟,兩人相望而笑,再拜天地,星辰。
“相偕至歸,與歲無憂。”
月華初上,夜鶯聲起,錦盟不忘。
如果短短人生百年能停駐在最美好的歲月中,不失不忘,該有多好。有多少次的離別,需要用一生去回首凝望。
天道的懲罰來得太快,讓她措手不及。
天雷之劫本該披在她的身上,卻劈在了畫堂齋的房梁頂上。
頃刻間,畫堂齋變?yōu)榱嘶鸷#星襾聿患芭艹龅臏\溪被困在了里面。
滿目的火燒盡了屏風(fēng),銅鏡……
桌子上未畫完的錦鯉一點點被火光吞噬成了灰燼。
墻上他親筆描繪的容顏,跌入進(jìn)火堆之中,淺溪伸手去撿,卻被人從后面抱緊拖回,“不要去撿了,快出去!”
天雷之火,塵水不滅,唯有燒清所有的罪惡妖邪。
小妖魅被天火焚燒,痛不欲生,淺溪要回頭,她卻不許,“悶葫蘆我是河中的錦鯉妖,你怕不怕?”
不等淺溪回答,她就笑了,“怕也沒有用了,反正我們都已拜堂成親。今生今世我都是你的人,你甩不掉!”“悶葫蘆記著,此生我是你的妻……”
“夫人!”
灼熱的火光中,緊緊環(huán)住他腰間的臂膀在不住顫抖,淺溪變了臉色,想要握住她的手。
燒榻的房梁跌落,小妖魅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推了出去。
轉(zhuǎn)瞬之間,妖魅落淚似血,那一滴留在他的衣襟上,碎成了幾瓣,成了一生鐫刻在他心頭,無法放下的疤,如蓮層疊,再無救贖。
她站在溫暖的火光之中,安然地望著他淺笑,看著他想要一遍遍闖進(jìn)來救自己,卻徒勞無功。
當(dāng)天火燒上她火紅的裙擺,燒上她黑色的長發(fā),魂飛魄散的痛楚傳來,她嘶聲喚他,“淺溪——”
注定不能的相守,她想在他生命中鐫刻下自己一生的情字。飛蛾撲火,我想我已尋到溫暖,哪怕灰飛煙滅。
屋外的人跪坐在地上,劍一般筆直的后背為她而折,他俯身袖間,再抬首時,他望著火光映紅的天際,像是燦爛的霞光。
而這雙定定相望的眸子,卻比火光更加猩紅。
火光之中掠出幾點幽綠色的瑩光,那是她即將散去消失的魂魄。
飛過荷池上時,幾千雙蒼白的手探出,搶回了一魄,收回了鎮(zhèn)宅鎖中。
誓言成戲,說好白首不離。未曾白首,為何要獨留他一人在人世,嘗遍刻骨銘心之痛?
畫堂齋的廢墟之上,一人如癲似狂,白袍盡染煙塵,他卻似無知無覺。
曾經(jīng)握筆的指尖鮮血淋漓,肉被斷壁磨去,露出森森白骨,他不停,不看,任由血凝成碧,混在焦土之上。
不分晝夜地翻遍了畫堂齋的殘垣,也沒有能找回她的尸首。
方生再來了宅中,從灰燼的塵埃之中將再難分辨的人找出,“師兄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怎會變成這樣?”
淺溪不語,轉(zhuǎn)向身邊的人,清冷的明眸只剩下兩個漆黑的窟窿。
“師兄你的眼睛!”方生驚呼。
不盡的淚混著塵煙,瞎了他這雙能繪出錦繡山河的眼睛。
沒有她的塵世,不看也罷!
“三藩之亂,禍及天下,連安寧的江南也受到了牽連。你趕緊隨我離開這!”白衣似雪,而今只盛滿了鉛色的塵煙。
唯有衣襟上鮮紅的淚,亦如當(dāng)日。方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去拉他已經(jīng)壞爛發(fā)膿的雙手。
“方生你走吧!我在這等她。”
“等誰?”
“等我的夫人……她說過要與我,此生相守,白頭不離。我不能負(fù)了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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