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爾優游
這日悠然睡到自然醒,眼開眼后只覺眼前異常明亮。又起晚了?沒法子呀,孕婦就是愛睡覺。悠然懶懶的伸手,搖下床頭的鈴鐺。
片刻后,黃馨一臉喜氣的走了進來,“阿悠,下雪了!起來看雪景吧?”悠然來了精神,怪不得呢,原來是下雪了。“娘,您把窗簾拉開我看看。”待透過玻璃窗看到外面搓綿扯絮一般下著大雪,耳邊聽黃馨絮絮說著“昨晚下了一夜呢,一尺厚的雪,雪景真好看。”悠然一下子睡意全無,掀開被子就要跳下床。
卻被黃馨慌忙上前按住了,嗔道“不許起得這么急!”把悠然按回被窩里,端了一杯熱牛乳、幾塊小點心過來,“乖,大夫說了,先吃幾塊點心再起來”,看著悠然坐在床上吃了喝了,才許她下床。
“娘幫你穿衣服好不好?”黃馨殷勤問道。“不好。”悠然答得毫不猶豫。誰這么大還要媽媽給穿衣服呀,悠然都是里衣中衣自己穿,外衣莫陶幫著穿。
見黃馨有些沮喪,悠然良心發現,故意捧著還不怎么顯懷的肚子,一臉討好的笑容湊上前去,“等肚子里這個生出來,您幫他穿衣服吧。”黃馨聞言笑彎了眼睛,“好啊好啊,等孩子生出來,娘給他穿衣服,喂他吃飯,陪他玩耍……”
悠然見黃馨穿著銀紅百子刻絲銀鼠襖子,淺綠盤金彩繡綿裙,面龐白皙美麗,身姿裊娜輕盈,明明是一名美貌少婦,卻已是心心念念惦記著抱孫子了,不覺大樂,穿戴好了,任由黃馨拉著去洗漱,然后母女二人一起吃早餐,然后一起出門看雪景。
戶外一片銀裝素裹,整個府邸水晶宮般玲瓏潔凈,空氣冰冷清新,令人精神為之一爽。悠然披上大斗蓬,坐上輕便小巧的竹轎,打著青綢油傘,跟旁邊小轎上的黃馨一起,興沖沖打算去快雪亭。快雪亭,是這府邸中賞雪景最佳去處。
才剛出了正院,迎面遇上張并大踏步走了過來,“便知道你在屋里呆不住。”張并先對黃馨恭身行禮,方走到妻子的小轎旁。
“還走么?”悠然仰起頭,笑咪咪問身邊的丈夫。他身材高大,悠然便是坐在轎子上也不及他高。見丈夫穿著石青色錦緞棉袍,外罩一件玄色毛皮面白狐貍里的鶴氅,腳踩皮靴,頭戴雪帽,悠然心中很是滿意,“早起誰打發你穿的衣服?很是妥貼。”
“不知是哪個丫頭,”張并不經意說道,他哪記得是誰服侍穿的衣服,“不走了,陪你賞雪。”揮揮手,命扶著轎子的伏鳳等兩名少女親兵退下。親自陪著妻子,去了快雪亭。
黃馨坐在后面的小轎上抿嘴笑。姑爺這是明擺著不放心么,其實轎子很穩,阿悠身邊又有親兵護著,根本摔不了。
一路行來,四顧只有雪茫茫一片白色,房舍成了瓊樓玉宇,仿佛行走在一個透明的世界般,觸目皆是美景,悠然只覺心曠神怡,興沖沖拉著身邊的丈夫“真好看!”張并莞爾,她已經懷了孩子,卻還像個孩子。
待到了快雪亭,莫陶拿了一張大狼皮褥子鋪上,悠然坐在溫暖的亭中,觀賞亭子對面十幾株紅梅,雪中的梅花色澤紅艷,如白皙美女唇上的胭脂一般,惹人憐愛。
“我想折一枝梅花回來。”悠然只看還覺不夠,想行動了。也難怪她,陣陣寒香襲來,確實誘人。
黃馨拉住女兒溫柔相勸,“雪地滑,乖,不去。”張并笑道“有我在,無妨。”悠然一副乖巧狀的獻殷勤,“娘,您在亭子里坐坐,我折枝梅花回來給您插瓶!”哄住黃馨,拉著丈夫,高高興興去了梅林。
雪地上并排相依相偎的兩個人,男子高大魁梧,女子修長美麗,正是一對璧人。黃馨遠遠看著,眼眶不知不覺間濕潤了。不管自己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只要阿悠幸福,便好。
“姨娘,您怎么了?”耳邊一個急急的男孩聲音,黃馨驚覺,轉頭,只見孟正宇擔憂惶急的看著自己。孟正宇身邊,是靜靜站立、一言不發的孟賚。
黃馨忙拿出帕子拭拭眼睛,沖孟賚福了福身,“老爺。”又對孟正宇歉意說道“我沒事,我是高興的,你們看,”朝著梅林努了努嘴。
梅樹下,悠然指著一枝形狀奇特的梅花,張并正伸手替她折。遙見愛女手持紅梅蹦跳雀躍,女婿忙不迭的按住她不許動,孟賚嘴角含笑:硬是要取這么調皮愛折騰的媳婦兒,讓你小子頭疼傷腦筋去。
黃馨則是遙見女兒要蹦蹦跳跳,急得伸手想阻止,見被按住了才松了口氣。“姐姐真淘氣。”孟正宇嘟囔道。
“不是你姐姐求情,這會兒,你還在東四胡同背書寫文章呢。”孟賚輕飄飄一句話,孟正宇沒脾氣了。這陣子他快被逼瘋了,老爹親自出馬看著他做功課,一天不準懈怠。實在受不了了,他寫信跟悠然訴苦,悠然替他說服老爹,“張弛有度,勞逸結合,您歇一天,也讓他喘口氣兒。”所以父子二人才會來賞雪。
等到悠然和張并回到亭子里,孟賚少不了板著臉教訓幾句,悠然心情很好,和丈夫一起乖乖聽著,心道“果然是中年人愛說教?”據錢鐘書先生的觀察研究,中年人的弱點,就是愛說教。
估計著孟賚訓得差不多了,倒了杯熱茶送過去,殷勤道“爹您潤潤喉,歇會子,再接著訓。”孟正宇只敢偷偷笑,黃馨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孟賚一本正經道“今兒先到這兒,改天再接著訓。”說完自己也撐不住笑了。
幾人樂淘淘一起賞梅賞雪,“此情此景,正該做詩!”悠然對詩詞一竅不通,偏偏敢大發感概。
孟賚和孟正宇都知道她的底細,白了她一眼,并不接話。黃馨只抿嘴笑。張并湊趣兒,“那,夫人做一首?”
“一首何難!”悠然大吹牛皮,“十首八首也不在話下!”吹牛反正不報稅。不過等到孟賚吩咐人拿筆墨過來時,卻正色道“本人必要飲酒,方能做詩。如今不能飲酒,詩是沒有了。來年吧,來年定有佳作。”
孟賚橫了她一眼,孟正宇仰天無語,黃馨和張并則認真點頭同意“那是自然。”區別在于黃馨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閨女什么都好,她輕易不作詩,若作了,定是好的;張并純是哄妻子高興。他又不懂詩詞。
筆墨還是拿了過來,孟賚冷眼看著不說話。悠然笑咪咪把筆遞給父親,“很久沒有見爹爹寫字作畫了。爹爹當年書寫快雪時睛貼,用筆圓凈健勁,時斂時放,能含能拓,真是神來之筆!爹爹當時氣定神閑,不疾不徐的情態,仿佛便在眼前。爹爹幫我寫幅對聯掛在書房吧,好不好?”
孟賚被夸得心中舒暢,提起筆來,凝思片刻,筆走龍蛇寫道“嗅窗前寒梅數點,且任我俯仰以嬉;孽月中仙桂一枝,久讓人婆娑而舞。”悠然大聲叫好,“有意境!有意境!”張并也湊過來看,鄭重點頭,“果然是!岳父好書法,夫人好眼力!”
孟正宇只覺目不忍睹耳不忍聞,側過頭去不看,不聽。黃馨笑咪咪,越看張并越順眼。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午飯,見雪還在下,沒有要停的意思,且朝中停辦公務,想必明后日雪景更美,人也更閑,悠然和張并頭湊在一起商量“不如明日請哥哥嫂嫂來賞雪?”張并說“只請哥嫂也不好,連三姐姐六妹妹一起請吧。”除了遠在廣州的悅然和遠在大同的安然,兄弟姐妹齊齊聚一回。
“好啊。”雖然不喜歡嫣然來湊熱鬧,悠然還是點頭同意,卻擔憂“六妹妹有五個月了吧?也不知能不能出門。”其實孕婦五個月是很安全的,可誰知福寧長公主放心不放心呢。
孟正宇一聽便來了勁:又能玩一天!孟賚瞪了小兒子半天,直把原來興興頭頭的孟正宇瞪得低頭不語,方也同意了,“便是這樣。”
既是人這么齊,自然是連鐘氏一齊請了。請貼送了出去,傍晚時回信到了,孟正宣、孟正憲攜妻兒到場,鐘氏卻是懶得出門;嫣然略有小恙,抱憾不能參加;懷著身孕的欣然竟是來的。
嫣然不能來?悠然樂了,自己正不想見到這面目含酸的三姐,她也沒什么惡行,但總是說些不中聽的話,很煞風景;欣然懷著孕竟然能來?這也在意料之外,悠然吩咐伏鳳,明日要多幾名親兵執勤。孕婦總是金貴的,不容有閃失,這在哪個時代都是重點保護動物。
次日。孟正宣、孟正憲攜帶妻兒到了侯府,被迎到會客廳敘過寒溫,然后去了快雪亭。“六妹妹晚些來,咱們先不等她了。”
“這亭子真好玩。”鐘煒性情活潑,夸獎道。亭子上一點雪沒有,亭子周圍也一點雪沒有,原來亭子四周埋有厚厚的白銅管道,管道中燒起炭火,亭中竟是不冷的。還有鮮花綻放。
“真是好個所在。”季筠也甚是喜歡。
悠然含笑。昨日是太和美了,張并有些慵懶,竟說了一句“真想退隱山林,天天過這般悠閑自在的日子。”便被老爹駢四驪六的訓了一通,這可憐孩子。
好姐兒,孟正宣的兒子華哥兒,孟正憲的兒子英哥兒,寬了大衣服,在亭子里跑來跑去玩耍,天真無邪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悠然陪著季筠、鐘煒,張并陪著孟家三兄弟,閑閑賞景飲茶,甚是和樂。
幸虧老爹知趣,不來,若是他在,單是兒子們便會拘謹;兒媳婦就更甭提了。
等到欣然、任磊到來的時候,張并和悠然派親兵接了來快雪亭,“六姑奶奶懷了身孕,務必要小心。”悠然再三交待。
遠遠的,望見欣然過來了。眾人含笑見禮、敘過寒溫。咦,怎么順風順水的欣然小姑娘,眉宇間隱隱有憂色,還有強顏歡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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