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言盈庭
“今日早朝,可還順利?”葛夫人關切的問著剛回到家的葛首輔。
近來內政、邊境都有爭議,文臣武將各自為政爭吵不休,早朝時更是吵架吵得厲害。
“條編法,互市,倭寇,苗疆,一處處都不太平,天天都是吵,無事,快了。”葛首輔不以為意,朝廷哪天清閑了,哪天都有事。
“可有什么新鮮事?”老夫老妻對座飲茶談天,葛夫人隨意問道。
葛首輔笑起來,“早朝時一切照舊,早朝后有件新鮮事。”葛夫人見他笑得開懷,奇道“何事?”丈夫都已經六十了,什么事沒見過,什么事讓他笑成這樣。
葛首輔笑得肩膀直抖,一邊捋著頷下因為大笑而亂飄一氣的白胡須,一邊看著葛夫人說道“夫人,咱們近來做的這次媒,你覺著如何?”
葛夫人想了一下,“圣上說好,那定是好的。平北侯和孟家五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張并年輕英武,孟家五姑娘絕代佳人,單論人才,自然是相配的;若說地位,是張并地位高,且足夠高,也就是因為他的地位已經足夠高,女方的地位反倒已經無關緊要。
葛首輔笑道,“夫人,咱們做的這個媒可是有趣了,平北侯不知怎么的,不受未來岳父待見,老給他冷臉子瞧。可憐平北侯日日獻殷勤,早朝前派快馬接,早朝后派親兵送,務必要把老泰山服侍好了。今日早朝后更是親自為老泰山牽馬,哈哈哈。”
平北侯徒稱蓋世英雄,最后竟折在自己手里,葛首輔樂的了不得。
他至今也不知道孟賚為何如此不待見他!
葛首輔想到自己曾有的壯舉,越發大笑起來,漸漸笑不可抑。葛夫人無語,不就是平北侯討好老泰山給牽牽馬,至于樂成這樣!
被討好的孟賚,怒火卻越來越盛。
“孟大人好福氣!姑爺這般恭謹孝順,就子侄也不過如此。”同僚們紛紛表示羨慕。
孟賚為人謙和,只拱手說客氣話。心里卻在惱火:這小子當初怎么威逼我的,你們是不知道!
下衙回家,到書房靜靜坐了一會兒,孟正憲興沖沖的拿著圖紙過來商量,“五妹妹的新居要怎么布置”,娘家要負責做家俱的,總要到婆家去丈量地方,好打家什。孟賚溫和道“是你五妹妹要住,她喜歡就好。”
孟正憲笑道“您和妹夫口氣真是一模一樣,妹夫也是說,五妹妹喜歡什么就是什么。成,有您這句話,我就問五妹妹去了。”孟正憲在平北侯府很受禮遇,張并早吩咐過大管家“舅爺怎么說,你們怎么做。”所以孟正憲在平北侯府倒是能當家作主的人物了,從小寄養在外祖家,歸了宗又是小兒子,沒嘗過當家作主的滋味呀。如今總算過足癮了。
孟賚“哼”了一聲,心想“這小子對悠兒倒真是好。”
孟正憲剛走,孟正宣來了。問過安,孟正宣猶猶豫豫的開口說“爹,姑爺畢竟不是兒子,是嬌客。”這是委婉提醒,對女婿客氣點好。“平北侯對您這般恭敬,不如您……”對人家也客氣點?那是女婿,又不是兒子。
“恭敬?你不知他當初是怎么是威逼爹的。”孟賚大怒之下脫口而出。這口氣憋太久了,都說這女婿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恭敬,他恭敬什么呀。
“怎么,威逼爹的?”孟正宣舌頭打結,詫異莫名。張并不管戰場上如何驍勇,朝堂上可是溫恭謙沖,不是張揚跋扈的人啊。
話已出口,收不回來。孟賚只好把話說明“當年,他托你許伯伯來說過兩回,我沒應他。倒不為別的,你五妹妹那時還小,才十二歲的小姑娘,急什么?及笄之后再議親也不遲。誰知他竟托了爹的座師來說媒。”
想到葛首輔當年板著臉駢四驪六的一通說教,好似不同意嫁女他孟賚就是國家民族的罪人,邊境戰敗的禍首,孟賚氣往上涌。
提及“如今只是先悄悄定親,不對外聲張。若他戰場有死傷,或回朝有不利,就當沒這回事。”葛首輔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看看人家,為你家想的這樣周到!再看看你,征虜大軍出發在即,你只顧兒女私情!不顧大義!
如此這般,能不答應么?孟賚每每回想起,就覺得自己是被威逼的,就覺得一股邪火冒上心頭。
孟正宣似懂非懂。托了座師來說媒,那是不好推拒。這便算是威逼么?
雖然似懂非懂,孟正宣回房后還是寫了封信命人即刻送出。于是,葛首輔還沒笑完,平北侯張并就上門拜望了。
葛首輔和張并兩個人在書房密談,談了什么,無人知曉。
只知道,張并出了葛府,就去了孟府求見老泰山,又和老泰山密談許久。
“你怎么……?”張并出了孟賚書房,正好遇到悠然,悠然看張并滿頭滿臉汗水,連衣衫也濕透了,大是詫異。
“沒事。”張并流著汗說道。
悠然聲音清沏甜美,聽在耳中如一汪清泉流過心頭,舒服無比,“還說沒事,流這么多汗。”將手中的帕子遞了過去,“呶,擦擦汗。”
悠然穿著紫衣紫裙,更襯得皮膚雪白,整個人晶瑩耀眼,張并心頭一熱,不敢多看,低頭去看手中的帕子,帕子是淺淺的綠色,很是清雅。
“五姑娘,老爺讓您進去。”小廝硬著頭皮過來,陪笑說道。老爺耳朵也太尖了,五姑娘還沒進院子呢,這就聽見了。
悠然答應了,轉頭低聲對張并說“要擦汗呀,小心吹了冷風著涼。”說完也不等張并答話,跟著小廝進了書房。
著涼?張并笑著搖頭。自己哪里是這么嬌弱的人了,這傻孩子。想到悠然語氣中的關切,心怦怦跳了起來。
莫利無言的望著他。您滿臉汗,手上拿著帕子,您倒是伸手擦汗啊。把帕子折好放到袖子里干嘛,有什么用。
孟老爹今天狠狠出了胸中惡氣,大是爽快,又從窗戶中望到張并默默站了半天,一個人走了,更是開懷,自顧自笑吟吟的提起筆畫了一幅仕女圖。
“真丑。”悠然瞥了一眼,心中暗暗評價道。也不說出來,繼續看話本。
“乖女兒,看看爹這幅畫怎樣。”孟老爹雖然知道自己這寶貝閨女對書法畫法一竅不通,還是喜滋滋的叫她一同看畫。
“太瘦了,我喜歡豐滿一點的。”悠然這句話差點兒沒把孟老爹氣樂了。
“仕女圖就講究瘦骨清象,氣度高古,懂不懂?”孟賚斥道。這般纖麗淑婉,輕盈修長的仕女被嫌棄不夠豐滿,豈有此理。
“不懂。”悠然老老實實點頭承認,“就知道看著順不順眼。”就好像前輩子看汽車一樣,什么都不懂,唯一能評價的就是這車長得怎么樣,好不好看。
“不學無術。”孟賚大為頭疼,這孩子出了門,要說是書香門弟的姑娘,誰信?
唉,好在她要嫁給武將,又不是嫁給文官。
“朝堂上吵架吵得很兇?”悠然轉移話題。孟賚嘆道“條編法尤其吵得厲害。”
如今互市倒不是什么大事了,以前反對的人不過是因為“貴華夏,賤夷狄”,如今韃靼人姿態放得很低,韃靼可汗“已具駱駝、馬牛、白牛、白馬各九頭,色皆純白,及金銀鍋各一口,入貢天朝皇帝。”韃靼可汗更是上表“吾終欲請入貢稱外臣,朝請,請甌脫、耕具及犁鏤、種子,因歸耕,以冀旦暮愉快。請自今外塞稱臣,受漢皇帝賜無窮!”互市是勢在必行了,倭寇有阮大猷在,也定能肅清,最有爭議的就是條編法了。
“條編法要是實行了,老百姓日子就好過多了。”中國老百姓一向要求不高,讓他有地種,有飯吃,哪怕只能吃個半飽,他都不會造反。條編法是由人頭稅向土地稅轉化,老百姓的負擔就輕了。
天底下的土地在誰手里?皇室藩王,王公大臣,富商豪強,老百姓手里的土地才多少。按地畝收稅,公平多了。
“真要互市了?邊貿利很大的。”悠然眼睛亮晶晶。
孟賚瞪了她一眼,“清貴女孩兒家,總想著利啊利的。別打邊貿的主意了,安心在家呆著。”
悠然嘴上答應,心中卻覺可惜。跟錢又沒仇,利潤這么大為什么不做。
回房后便忍不住寫了幾行字,交給莫利。
回信很快來了“賺錢養家是男人的事。”言下之意,什么邊貿了,海運了,你都不必管。
大男子主義啊。悠然哀嘆。
次日的信很有些浪漫,“在花叢中建了一個房子,房頂全是西洋玻璃,明年夏天能躺在床上看星星。”
想想就很美,悠然笑彎了眼睛。
接下來的信全說的是悠然愛聽的“水池子很大,放上溫水,想游多久都成。”“山林很大,你想種什么咱們便種什么。”
他很是體貼呢。悠然躺在被窩里看這樣的信,睡著了都還在笑。
“這么說,張并現在是春風得意了?”魏國公府,世子夫人林氏冷冷說道。
對面的武氏波瀾不驚,“可不是,父親一番功夫,算是白費了。”
林氏心中鄙夷,我是因為阿慈跟張并不睦,才想給他使絆子,你不過是想嫁個娘家侄女給他,居然也跟著起哄,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
武氏也是心中鄙夷,我不過是勸魏國公莫讓阿并娶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你卻想讓魏國公食言!讓魏國公府丟臉!有個沒出息的兒子,看把你累的。
兩人心中各自看不起對方,卻是面上不顯,依舊溫潤謙和的說著話,很是和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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