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從行
都平眉毛都豎了起來,指著自己不爭氣的哥嫂厲聲道“你們就這么輕易讓孟家把人給帶走了?!”
長興侯訕訕道“我攔了,攔了,攔不住呀。”親家老爺看著一團和氣,做事卻做得這么絕。親家太太不過是上門吵鬧,他卻直接帶了大媒過來,連句質問的話都沒有,只那么客客氣氣的,就把悅然帶走了,剩下張老元帥笑呵呵拿出嫁妝單子要清點嫁妝。偏侯夫人這沒出息的,居然挪用了那么多,三成都不止,想起張老元帥當時那鄙夷的目光,長興侯怒氣上涌,指著侯夫人罵道“你這眼皮子淺的!沒見過銀錢不成!一聲兒不響的挪用兒媳婦嫁妝,都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張老元帥當時只客氣的拱手,“兩家都是通情達禮的人家,貴府把孟家的嫁妝理清楚,兩家寫了和離文書,大家好離好散的,也就是了。”語氣雖溫和,話意卻明白:別想賴孟家的嫁妝,一點不少的還了!
“想是貴府一時間料理不清楚,老夫就三日后再來,可使得?”這是給期限了。長興侯還想再挽回,他沒想著讓兒子兒媳分開呀,這是從何說起。侯夫人卻是都快氣昏了,沖口說道“那就勞煩您老人家三日后再來。”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現在更是悔的不行。悅然剛嫁過來時她借口說悅然年輕不懂事,把嫁妝全給收過來了,“娘給你們收著,省得你們小孩子家胡亂花用”,都鵬自然是贊同的,悅然雖是不情不愿的,到底也交上來了。這半年,不只自己肆意花用,還貼補了娘家不知多少,連之湄這樣的庶女,都跟著穿金戴銀的。這些年侯府已是外強中干,鋪子經營不力大多不賺錢,靠著永業田、福祿田度日,如今要補回嫁妝,哪里弄銀子去。
長興侯見侯夫人低著頭不做聲,膽子越發大了,越罵越難聽,侯夫人霍的抬頭,仇恨的看著長興侯,“罵夠了沒有?你還有臉罵我?你每日只顧在后院跟狐媚子玩鬧,如今家計艱難你只是不管不問!你那些狐媚子今日要打首飾,明日要制新衣,銀錢從哪里來?我能憑空變出來不成?”
長興侯氣的直哆嗦,“你還倒打一耙!她們能用多少?能把兒媳婦嫁妝都用上了?”
都平本是怒氣沖沖的,這會兒愕然看著哥嫂你來我往吵得熱鬧,看了一會兒,反倒哈哈大笑起來。
大哥從小就除了吃喝玩樂什么都不會,只安安心心做他的世子、侯爺就行了,在外沖鋒打拼、支撐門戶的都是自己。現在新皇即位,征調大軍要遠征韃靼,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自己本來可能被任命為左路軍元帥,卻被這兩日雪片般彈劾長興侯的折子給帶累的成了泡影。
“做哥哥的這般荒唐糊涂,弟弟又能好到哪去。不能齊家,如何治軍。”這次遠征至關重要,皇帝只覺將帥人選必須要慎重,但凡有些不妥的,皆不錄用。
辛辛苦苦營營役役為了什么?就為了眼前這酒囊飯袋?都平真為自己不值。心中自嘲一番后,笑道,“大哥,你知不知道這才兩天的功夫,有多少人彈劾你?”
長興侯面紅耳赤,大為狼狽。這些言官太可惡了,連多少年前他調戲民女的事都翻出來了,“強占民田”、“欺凌弱女”、“縱情聲色”、“留連青樓”、“寵妾滅妻”、“私德不修”,這些事勛貴人家常有,遇上厚道點的皇帝,比如先帝,可能申斥兩句也就過去了,甚至可能一笑作罷,可現在新皇即位,看這幫只拿俸祿不干活的閑散勛貴不順眼,不只嚴辭申斥,還收回了福祿田。
幸虧永業田還在,要不一家人怎么過日子啊,長興侯直冒冷汗。
都平看著軟趴趴的長興侯,氣糾糾的侯夫人,笑道“大哥大嫂好心胸,福祿田被褫奪還這般悠閑自在。敢問大哥,這件事你到底打算如何了結?”
都平回長興侯府前,曾拜會過孟賚。孟賚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溫和儒雅的說道“些須小事,不過是申斥而已;像貴府這樣開國勛貴,除非造反,定是無甚大事。”
本朝一向重文輕武,這些文官是好惹的?孟賚一甲第三人出身,文名滿天下,同僚同窗很是不少,座師葛印如今是內閣首輔,他還曾在都察院任職多年,能不精通于言論殺人?恐怕這只是個開始,若長興侯府不曉事,將來還不知會如何。若論兇殘,文官比武將更兇殘,一支筆能要人命啊。
“還能怎樣?人都接回去了。”侯夫人倔強說道。
“孟家對外只說,孟老太太思念孫女,召悅然回府相陪,沒說別的。可見還有挽回余地。”都平提醒道。
侯夫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哼,就知道孟家舍不得!侯府這樣富貴,鵬兒年少英武,她哪里舍得?”一時又得意洋洋起來,侯府雖已是個空架子,但是個有富貴外表的空架子呢。她心中暗暗發誓將來定要好好整治悅然,擺擺做婆婆的威風,讓孟悅然從此以后服服帖帖再不敢說個“不”字。
不過是納個良妾而已,孟家居然敢不同意,善妒!這對女人可是個大罪名,看她敢!侯夫人頭昂得高高的。
長興侯歉意的看著弟弟,“也是大哥沒想清楚,成親才半年,納的什么良妾,這事是我們做差了,良妾的事以后不再提,孟家也就沒話可說了吧。”
侯夫人已是尖聲叫起來“使不得!本來納不納妾的也無關緊要,可若孟家這么一鬧咱們就改口,豈不是漲了孟家的威風?”
都平真有種想罵人的沖動,人孟家把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全部動用,這么大規模的開足火力殺將過來,難道你一句不納妾就萬事皆休了?做夢呢。
至于侯夫人這腦子不清楚看不清形勢的,都平連理都不想理。
都平實在不耐煩和侯夫人糾纏,拉上長興侯去了書房。長興侯聽弟弟前前后后說完,直驚得目瞪口呆,“孟家這么狠!”
都平皺眉道“換過來想,若是我閨女出閣不過半年,婆家就想弄個美貌遠房表妹做二房,我也不能答應。這往后閨女哪有好日子過?還不如一拍兩散。”
都家全靠這能干的弟弟撐著,長興侯等閑也不敢得罪他。聽弟弟說得鄭重,長興侯也打起精神,和弟弟密密商議起來。
侯夫人卻是非常得意,等都鵬回來后高高興興的說道,“我就說了,孟家自許為書香門弟,好面子,就算孟家姑娘在婆家真受了委屈,也只有忍的,更何況他家姑娘在咱家日子過得這么舒坦。你放心吧,孟家撐不了幾天了,必會回過頭來求咱們。”
兩家真鬧翻了,對都家固然不好,對孟家更不好,傳出去就是孟家姑娘不能容人,不賢良。誰家過日子沒個磕磕絆絆了,為納個妾就要離婚,這家姑娘以后誰敢問津?
都鵬苦笑連連,那天孟賚要帶走悅然,還以為只是說說而已,“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哪有做岳父的盼著女兒離婚的?不想片刻間悅然已真的隨著孟賚離去,等都鵬慌慌張張追出來,悅然冷冰冰的看著他,不肯跟他回去。
“你不忍心違背你娘,我又怎么忍心違背我爹呢?”悅然靜靜的說道。
那一刻,都鵬真是狼狽萬分。他沒錯是想兩美兼得,還打著侯夫人的旗號“雖不好,卻是娘吩咐的,不過是個妾,納了便是。”不想一向溫順的悅然,這次卻不愿再賢惠下去了,一點不猶豫的跟著孟賚回了娘家。這兩日自己去過孟家好些回,全被擋架了,根本連悅然的面也見不著。
“兒啊,你只管放心。”侯夫人苦口婆心勸著都鵬,“咱們是夫家,夫家就是天呢。你那個不懂事的媳婦,如今在娘家還不知過得是什么日子,有她后悔的。”
侯夫人這次真的沒有料錯,悅然回府后日子真的不好過。孟家二房不管親生父母,還是兄弟姐妹,同母的她好,隔母的也好,全都安慰撫慰她,可孟老太太和怡然、蔚然,沒少說難聽話,沒少給冷臉子。
“傳將出去,說孟家姑娘不能容人,善妒,很好聽么?”怡然一頭做著針線,一頭冷冷說道。
“姐姐也該疼疼妹妹們,妹妹們將來該如何?”蔚然本是賴在京城等享福的,還盼著能結門好姻緣,悅然這件事,影響到了她的計劃。
“你糊涂!那遠房表妹再怎么金貴也就是個妾,犯得上為了這個大動肝火?也不想想孟家的聲譽!不想想下面的妹妹們!”孟老太太毫不客氣,“還有你老子,也是糊涂!”
嫁出門子的姑娘,日子過得好,是她有福氣,享著;日子過得不好,是她命不好,受著!動不動就回娘家是什么道理。
悅然木木的聽著。一旁的欣然早紅了眼圈,要說話,卻又不敢說話,只緊緊握住悅然的手安慰她,心里恨得要死。
嫣然心有不忍,卻也是不敢頂撞老太太,只時不時偷偷看眼悅然,想用眼神安慰她。
安然微笑道“不過兩日功夫,長興侯府已被上諭申斥兩回,還褫奪了福祿田,且再等等看。”看你長興侯府能撐到什么時候。
欣然和安然一向最有默契,也笑道“他家還有永業田在,餓不死。”
姐妹兩個相視而笑,連帶得悅然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
孟老太太還在嘮叨著“以夫家為天”之類的話,不斷訓斥著悅然,悅然既對孟老太太失望透頂,又有兩個妹妹一左一右給鼓勁,倒是沒太傷心。
“小五呢?”孟老太太嘮叨半天,發現悠然早就不見了。
“回老太太,父親給五姐姐派了活兒,五姐姐在書房忙著呢。”欣然快活得說道。要說小五也沒有白跟著父親這么多年,她寫出的這些彈劾折子,夠缺德,夠狠!
孟賚下衙回家后,恭恭敬敬給老太太請了安,溫言對怡然說道“嚴太太自從那日受了驚嚇,一直病到現在,嚴家的意思是要沖喜……”
孟老太太厲聲道“不可!沖喜嫁過去的姑娘,誰看得起?”
孟賚微笑道“兒子也覺不忍。只是老太太常訓示,以夫家為天,那夫家要沖喜,又怎能不答應。”
孟老太太心里突突直跳,強笑道“以夫家為天,那也要看什么情形。像這沖喜,是絕不可行的。”
孟賚溫和道“老太太說的是。”又轉頭對蔚然歉意說道“蔚姐兒在二叔家可是受苦了,二叔也不想委屈蔚姐兒,明兒得了空,便使人送姐兒回山縣。”
蔚然嚇了一跳,忙道“哪里有委屈?二叔家好得很。”
孟賚柔聲確認“蔚姐兒在二叔家真沒受委屈?”見蔚然連連點頭,微笑道“若有什么不高興的,只管跟二叔說。”
蔚然再笨也知道孟賚是敲打自己的意思,這是明告訴了:有什么不滿的,跟我說;別惹我閨女。
孟老太太見孟賚護悅然護得這么緊,心里發悶,令孟賚退下。孟賚還要再說什么,抬頭見孟老太太臉色不豫,想了想,行禮告退,去了正房。
鐘氏先是抱怨一通“這都家真是不像話!這么對我閨女!”繼而掉眼淚“我悅兒真是命苦。”
孟賚頭疼欲裂。妻子已是四十歲的人,遇事還是這樣,要么抱怨,要么哭泣,指望她遇事有個自己的主意,簡直是白日做夢。
阿悠小小年紀,也知道“一件難事,至少有三個法子應對。”世事又有什么是不能解決的,遇到事想法子就是,這么哭哭鬧鬧的,于前事何補,于后事何益。
那小丫頭真是鬼靈精,曾經對正憲在外祖家長大的事頻頻搖頭,掰著指頭跟自己數“最好的辦法呢,就是交往族人,族中公議命十九叔公的孫子過繼;其次是勸說大伯母,讓寬哥哥兼祧;最后才是寄養在外祖家。”還湊近自己一臉好奇的問“為什么你們選了一個對自己最不利的?”
“過繼這件事情,雖講究過繼血緣最近的,卻也要親生父母情愿才行,沒個親生父母不情不愿,硬搶人家兒子的。”阿悠的話仿佛就在耳邊,孟賚無力的看著哭泣不止的妻子,她永遠也不知道這些,她根本不去想。當初自己正在想法子既保住兒子,又不傷老太太的心,誰知鐘氏一味只知道哭,吉安侯府又絲毫沒和自己商量便弄出一個張天師來,又氣又累又煩之下,自己撒手不管,才弄得正憲不得在身邊長大。
“小孩子還是在自己親生父母身邊長大最好。”連阿悠都知道的道理,難道做爹的不知道?丁凌剛進門時,每每想到愛子不在身邊,和鐘氏的愚蠢、吉安侯府的專橫脫不了干系,孟賚便會怒火中燒,有意無意的幫著丁凌,冷落鐘氏。
只是,有什么意義呢?說到底這是自己的妻子。心腸又不壞,就是從小太嬌慣了,一輩子都長不大。孟賚只有長嘆。
同時暗下決心:兒媳婦絕不娶幼女,絕不娶老來女。
晚上到了書房,悠然還在奮筆疾書,罵人真是件令人身心愉快的事啊,罵人的機會是難得的!
孟賚心疼得要命“還不歇歇!可別把我閨女累壞了。”
悠然不以為意,笑咪咪道“我不累。”我可喜歡罵人了,太TMD過癮了。
孟賚想起長女,臉色陰沉下來,“這都家竟然將你姐姐的嫁妝揮霍了三成。”才半年功夫,也太快了。
悠然拍手笑道“好極!我正要用這三成的嫁妝,來為姐姐換一個大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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