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分家，可老太太不同意，麥家嫂子這不就說開了，不分家也成，那就把打人的送到大獄去……你們家大房那兩口子可嚇壞了，這不哭著跪求你們家老太太，讓她同意你們分家嗎，連里正都說話了，就讓分家，可老太太真是個心狠的，拉著根生哥那又打又罵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親生兒子。可不是俺們當外人的說啥，你們家老太太這樣，不知道的，真以為那根生哥是外面撿來的。”

　　麥芽兒的屋里，春柱媳婦去而復返，正坐在炕沿上跟麥芽兒說著上房的情況。

　　“不成，我要去看看。”相公那么老實的人，還不得被趙氏欺負死。

　　“哎呦我的嫂子啊，你可躺好吧，這會兒你去能干啥啊，這么地吧，俺再過去瞅瞅，你先躺著。”春柱媳婦趕緊扶麥芽兒躺好，“俺跟你說，麥家嫂子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們家這事兒啊，依我看還得落在她身上，這個時候你可別出去。”

　　麥芽兒點頭默許，她發現，春柱媳婦這人，還真是個大智若愚的。

　　安頓好了麥芽兒，春柱媳婦就出門去了上房。

　　上房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春柱看到媳婦來了，就招手，“媳婦，這呢。”等人到了跟前，他壓低聲音問：“咋樣，嫂子說啥沒？”是春柱看余家真要分家，回家把媳婦叫來，讓她照顧麥芽兒，就是怕一會兒有啥事根生他們吃虧。

　　春柱媳婦搖了搖頭，“嫂子那人心眼實，沒啥。”眼睛透出一抹精明，可不像是外表那樣實在。

　　春柱抿著嘴唇吸吸鼻子，“沒啥，分了就成，根生哥這些年可吃老虧了，咋地咱們都得讓他分家單過。”

　　“咱們外人能出啥主意。”春柱媳婦就瞪了春柱一眼，“俺可告訴你，別瞎整，沒看里正在那呢。”

　　春柱嘿嘿笑了兩聲，卻沒吭聲。

　　房間里，吳氏大馬金刀的坐在炕上。

　　“……呦，你老這是罵誰呢？俺們這一大屋子的人，不說是客人吧，那也都是鄉里鄉親的，知道的是您舍不得兒子分出去單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老這是借著兒子罵俺們這幫人呢。”吳氏瞅了一眼趙氏，眼睛白了一下，“這里正大叔可在這呢，您老讓俺們吃點虧沒啥，誰讓俺們是晚輩呢，可別讓人家里正大叔也跟著挨罵，這算咋回事……”

　　吳氏說話陰陽怪氣的，就是故意氣趙氏。

　　趙氏在家里那一向是說一不二，跟個土皇帝似的，哪里受過這個閑氣。

　　登時臉上就掛不住了，“女人家家的，哪里有你說話的份。”

　　吳氏也一向是個不讓分的，何況這事兒本身就是他們這邊站著道理，那底氣就更足了。

　　“呦，俺們娘們家家的，可不是沒有說話的地方。當家的，走。”吳氏跳下地，根本看不出懷孕的臃腫。

　　“干啥去啊？”事情都沒說明白，怎么能說走就走。

　　“還說啥啊？”吳氏扯著嗓子，“他們余家都要打死人了，咱們好心好意來講道理他們不聽啊，咱們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咱還要那好心干啥？”

　　麥冬一臉苦澀，再分能好好過日子，咋能讓妹子和離了。那以后可咋整。

　　想到這，麥冬就勸道：“媳婦，咱妹子……”

　　“咱妹子委屈啊！”吳氏一見自家男人這樣，就知道他靠不住。當下就把話接過去了，“咱們爹娘走得早，說啥都不能讓妹子再受委屈了，當家的，咱們這就雇車，去縣城告狀！”

　　告狀？

　　這是要告誰？

　　自然是害的他們妹子受委屈的。

　　余天生夫婦頓時傻眼了，總算余天生腦子靈光，當下就抱住趙氏，“娘啊，您是俺親娘啊，不能眼瞅著俺死啊，俺可不想下大獄啊，娘啊……”

　　吳氏動真格的，趙氏傻眼了。

　　她一個女人，大門不出一步的，哪里知道打人到底厲害成啥樣。本來還以為他們嚇唬人，可一看吳氏要動真格的這會兒可真慌了。

　　“分家，分家！”趙氏扯著嗓子嚷嚷，“現在就分，趕緊分了。”

　　里正等人松了口氣，余根生更是埋著頭，肩膀不住抖動。

　　春柱在外面給媳婦使個眼色，春柱媳婦悄悄退出人群，又回了麥芽兒的屋子。

　　“……說是要分家了，看老太太的意思，這是馬上要分家了。”

　　麥芽兒躺在炕上，她一心想要分家單過，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悲壯的方式。

　　這次，還多虧了吳氏呢。哪曾想，居然有一天還要承她的情。

　　“要說這分家，名聲是不咋好聽，可那日子都是自己過得，管咋地，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那舒心不是。”

　　麥芽兒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春柱媳婦無意中的嘮叨。

　　“這日子剛開始，肯定得不好過，可誰家都是這么過來的，俺們剛分家那會兒，日子也過不起來，天天吃糠咽菜的，俺那小日子都不準……”提到這個，春柱媳婦眼圈有點兒紅，“可那又咋地了，俺們現在雖然也不咋地，可那日子比以前可強多了，就不說別的，俺們家三口人，比以前都胖多了，狗蛋他爹，這兩年瞅著都年輕了幾歲似的……”

　　春柱媳婦絮絮叨叨，麥芽兒知道她在勸自己。

　　伸手抓住春柱媳婦的手，才二十左右的女人，手粗的跟男人似的。

　　“嫂子，日子還得向前看。”春柱媳婦又勸了一句，麥芽兒點了點頭。

　　“嫂子，別怪俺多嘴啊，這眼瞅著就要分家了，你是咋想的。”春柱媳婦看來，被人欺負成這樣都不吭聲，這麥芽兒是個老實人，所以才提醒她。

　　“我沒有啥想法。”麥芽兒輕輕搖了搖頭，能分家是最好的，她就不信，以她的本事，再加上余根生的勤快，兩個人還能餓死？

　　“嫂子，你這樣可不成？”麥芽兒不懂，春柱媳婦卻著急了。“這以后日子過得起來過不起來，啥時候過起來，可都靠著那些個東西呢。”

　　春柱媳婦以為麥芽兒不懂，就低聲勸道：“你別看你們老太太平日里摳門，那手里有銀錢呢，不說別的，就是逢年過節，還有平日里給你們那大姑姐，那都沒少劃拉，別瞅她平日里節省，那也是有銀子的……你們以后日子還長著，就算分家出去，老太太這邊有點啥事，你們還能不管咋地，所以該你們的千萬別客氣。”

　　麥芽兒沒想到看起來忠厚老實的春柱媳婦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好笑的同時又覺得貼心。

　　“分啥不分啥的都不重要，我和相公年輕，就算啥都沒有，將來我們即使租賃土地，也能養活自己。”麥芽兒有句話沒說，她就不相信，憑借她二十一世紀先進的經驗，還玩不轉這個古代？至少飲食無憂不是問題吧。

　　春柱媳婦哪里知道麥芽兒咋想的，一聽她這么說就更著急了。“嫂子啊，不是俺多嘴，你和根生哥以后也要吃飯，這眼瞅著就要種地了，等到秋天收成那也有段日子，你們這段時日吃啥喝啥？你這還病著，那不需要銀錢吃藥咋地？這還是眼目前的事兒，這將來你們要是有了孩子，那也跟著你們爹娘受苦不成？”

　　麥芽兒既好笑又覺得尷尬，“那都是以后，會慢慢好的。”

　　“俺的傻嫂子啊。”春柱媳婦這個急啊，“你才進門，俺就不說啥了。可根生哥這些年在這個家里，起早貪黑的，那活計啥都沒少干，憑啥人家別人吃著家里的喝著家里的，你們就該分出去過窮日子？除非嫂子你這是不準備將來養活老太太了。”

　　春柱媳婦居然將了麥芽兒一下。

　　不養活老太太？

　　麥芽兒倒是想永遠離趙氏遠點兒，可是那可能嗎？

　　不提余根生的感受，孝道大過天，如果他們真那么做了，吐沫星子也能把他們兩口子淹死。

　　“這話可不敢亂說。”麥芽兒忙沉下臉，“不管咋分家，以后老人我們都不會虧待的，畢竟那是長輩。”麥芽兒不是那心狠的人，趙氏可以對不起余根生，可她畢竟生養了他。

　　春柱媳婦就知道他們兩口子都厚道。

　　“嫂子，別的話俺也不說了。嫂子是新來的，別怪俺多嘴，有件事得提醒你。”

　　“你說。”麥芽兒知道她是好人，就一直拉著她的手，“我這次多虧了你們兩口子，咱們之間，也沒啥不好說的。”雖然剛認識，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這么微妙。

　　就像是余天生和余根生，那還是親兄弟的，卻親不過董春柱這樣一個外人。

　　“俺知道嫂子和根生哥那都是實在人，咱們不說多要啥玩意，可咋地也得平均分了這些東西。”春柱媳婦突然靠近麥芽兒，壓低了聲音道：“不管啥時候，房子和地，嫂子可千萬記得要到手里……”

　　“老二媳婦，娘讓俺問問，你能不能過去一趟？”門外王氏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春柱媳婦的話。

　　麥芽兒和春柱媳婦對視一眼，春柱媳婦的目光就落在麥芽兒的頭上。

　　下意識的摸了一下受傷的腦袋，麥芽兒就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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