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則強
吳蓮自從懂事就知道自己是個會惹人嫌棄的孩子,從小錢嬤嬤就告訴她,不可以在人前哭,太太知道了會不高興,不可以不聽話,太太知道了會厭煩她,別人有生母照看,她一丁點錯都不能犯,別人欺負她她要笑,嘲笑她她還是要笑,自從知道了嫁人這回事,她就盼著自己長大,長大了嫁人就有自己真正的家了,有真正照顧疼愛她的人了。
所以她學規矩,懂規矩,女紅廚藝所有能讓自己的家完滿讓她成為一個完美妻子的東西她都學,自從知道自己要嫁入彭家,她就努力想要成為彭家的好兒媳,所謂婦容、婦言、婦功、婦德,她一樣都不差的做,可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么丈夫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半夜里她被凍醒,半邊的床已經冷透了,吳蓮用被子裹緊了自己,真的很冷。
天剛亮時,彩云拿著燈進了屋,“太太,該起了。”
吳蓮真不想起床,可是婦戒告訴她要早起梳妝侍奉翁姑,勿要懶惰惹人笑話,她強命自己起了床,梳了妝,淡淡的施了脂粉,“老太太可是起了?”
“老太太那邊燈亮了。”
“走吧。”吳蓮最后整理了一遍衣服,出了自己的院子,步行到老太太的院子。
她還沒踏進屋,就聽見屋里一陣歡聲笑語,是花氏,這個女子長相俗艷,濃妝艷抹,行不搖裙笑不露齒在她身上完全是相反的,行必搖裙笑必露齒才是她的作派,一笑起來離得老遠都能聽見,可是這樣的女子,卻得到了公婆和夫君的喜歡。
“婆婆你猜那個人怎么著,吃了八個饅頭摸了摸肚子說,這回我三天都不用吃飯了,你若是再給我八個饅頭,我這個月都不用吃了,哈哈哈哈……”花姨娘的笑聲刺耳的讓吳蓮皺了皺眉。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一輩子也洗不干凈窮底子。”老太太說道,自從成了京城里的官家老太太,彭老太太最大的愛好就是嘲笑別人是鄉下人。
“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吳蓮一進屋,整個房間都靜了下來。
彭老太太的臉刷地一下落了下來,原本在抽煙的彭老太爺瞅了她一眼,“媳婦來了,坐吧。”
吳蓮施了一禮,謝了坐。
花姨娘眼珠子轉了轉,見吳蓮身后的嬤嬤、丫環都在瞪著她,扭著身子過來施禮,“給太太請安。”
“嗯。”吳蓮點了點頭,“你伺侯老太太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花姨娘一聽吳蓮夸她,立刻站了起來,揮著帕子說道。
吳蓮再次皺起了眉,“去吧。”
老太太撇了撇嘴,“媳婦啊,我前日跟你說的金佛,怎么沒見啊。”
“今年的租子還沒收上來,金佛……”真不是吳蓮小氣,彭老太太最喜歡金器,光是實心的金佛就已經有了七八個了,一有人跟她說哪家的金佛做得好,她就鬧著要買。
“你那首飾那么多,融一個打個金佛又能怎么樣。”彭老太太說道,“再說我聽老三說,你那店鋪租出去了,收了一筆的租子。”
“五妹就要嫁人了,那租子是準備給她打首飾添妝的。”吳蓮說道。
“五妹?你家的妹妹可真多。”彭老太太又皺起了眉,“這在京里住著,整天就聽說你們隨禮了,還都是你們娘家的親戚,整天這么花可不是個事啊。”
吳蓮一時不知道應該怎么回老太太好了,吳家的親戚——如果彭暮春不是吳家的姑爺,這些所謂吳家親戚的門,恐怕他捧著金山銀山都叫不開。
“這次要嫁的五姑娘是吳家的嫡出姑娘,要嫁的是奉恩侯沈家的二公子,沈二公子如今已經考中庶吉士了。”彩云見吳蓮辭窮,趕緊幫腔。
彭老太太這些年在京里也算有了些見識,自然知道開國八大侯之類的,更是知道嫡出的代表的是大老婆養的,是皇上親弟媳婦的親外甥女,“哦,吳家大老婆養的這幾個,嫁得倒都不錯,你家大姐是不是嫁到公孫家的那個?”
“是。”吳蓮點頭,別說大老婆養的,姨娘養的也個個嫁得好啊,現在二姐已經掌了胡家半個家了,男人在外做生意,揚州府的生意全歸三妹管,手里的銀兩百萬百萬的過,四妹已經隨了夫君回遼東,人參、貂皮、鹿茸角年年往家里捎,只有她……吳蓮想到這里就不敢想了,光是想想都是有違婦德的事。
“那你快去送禮吧,這禮可不能送薄了。”彭老太太說道,“你男人可是念叨著要謀一任外任呢,所謂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在京里六品官不起眼,到了任上可是土皇上一樣。”彭老太太眉飛色舞地說道。
“瞧你說的,咱家小三子可不是那樣的人。”彭老太爺聽著她說得不像話,趕緊接過話頭。
“相公為人臣,自然要為國盡忠才是。”吳蓮說道,官員都貪,可是沒看見誰家老太太把這嘴臉掛到嘴邊上,還在京里呢就要張嘴吃人。
“凈說些面上的話,我前兒說的把大小子養在我屋里,你咋說?”
“榮哥兒身子弱……”
“身子弱才要祖母疼嘛,我養了三個兒子,可沒有一個像榮哥兒養著這么累,三天兩頭的病,你沒再開懷,胖丫也沒懷上,你的那幫丫頭沒一個肚子爭氣的,這兒子還是越多越好。”
老太太指的胖丫就是花氏,吳蓮現在也算是了解老太太的想法了,老太太就是喜歡大孫子,至于孫女和孫子的娘,在她眼里無物一般,老太太人品見識粗鄙至此,吳蓮是怎么樣也不放心兒子讓她養的,“榮哥兒和慧姐兒分不開,睡覺也要手牽著手,分開怕是要鬧。”
“都多大了,還這樣,好了,把慧姐兒也抱過來吧,我是親奶奶,還能害了孩子不成?榮哥兒愛生病,慧姐兒倒是好……”老太太說道。
吳蓮再軟弱也是有底線的,孩子就是她的底線,“兒媳回去再想想。”
“沒別的事就走吧,別整天晃晃當當不干正事。”老太太見自己要做的事都被吳蓮駁了,極不高興的趕吳蓮走。
吳蓮剛走出屋門就聽見老太太說,“我就看不慣她那一張臉,真不知道誰是婆婆,連個笑模樣都沒有!”
吳蓮扶了扶門框,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彩云扶住了她,“太太……您何必……”
“身為女子,就該如此。”吳蓮說道。
不管在家里如何,吳蓮回娘家的時候總要穿上最好的衣裳,戴最值錢的首飾,一副過得很好的樣子,可是一個女人過得好不好,從眼角眉梢都看得出,不用細問,吳怡也知道吳蓮過得不好。
吳柔已經離家一年多了,吳怡的婚期經過漫長的準備總算定下來了,三月初四是個頂好的良辰吉日,吳家在京里的不在京里的出嫁的老姑奶奶、小姑奶奶都備了禮物,山東劉家的添妝禮更是拉來了一大車,這一天熱熱鬧鬧的,活像珠寶展示會。
吳鳳送了吳怡一柄羊脂玉的同心梳,“這梳子是唐朝的古物,據說是王爺成婚時用的,一把梳子能分成兩柄,一人一半帶著,得了這梳子的夫妻,沒有不美滿一世的。”
吳鳳又懷孕了,臉胖得圓圓的,有了雙層的下巴,也因為她有孕,所以不能隨同丈夫到丹江口赴任,公孫良中舉之后,果然被送得遠遠的……遠得快到天邊了。
“借大姐吉言了。”
二姑娘吳嬌有事脫不開身,派人送來的是九層金玉玲瓏塔,這塔是揚州工具所做,精美致極,在陽光之下閃著七色光芒,簡直要晃花人的眼。
四姑娘吳雅送的是頭尾俱全不帶一點瑕疵的火狐皮圍脖,這火狐狡猾至極,極難獵取,這火狐皮的圍脖,就算是宮里的娘娘看見了也要羨慕。
其余未嫁的妹妹們出手就稍差一些了,不過也各有各的精美,最不起眼的反倒是吳蓮送的赤金蓮花步搖,吳怡笑著收了,吳蓮眼角的疲色讓她擔心。
吃過了宴席之后吳怡跟吳鳳說著體己話,“大姐,姐夫如何了?”
“一直有信來,他是個穩重的,只是品格太過端方,有些看不慣地方上那些老油條的作派。”吳鳳說道,她轉了轉手上的紅寶石戒指,“我這一胎啊,才七個月就大得跟快生了似的,太辛苦。”
“大姐胖些好看。”吳鳳這一胎真的讓她吹氣似得胖了起來。
“唉,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不胖才怪。”
“大姐要沒事隨處多走走才好。”
“太太也是這么說的。”吳鳳懶懶得說道,“再不想動也得走,太太說怕我這一胎孩子太大不好生。”
“是啊。”
“唉,你也要嫁人了。”吳鳳理了理吳怡的頭發,“嫁了人不比在自家,沈家的人看著倒是好的,誰知道內里如何,別人不說你那嫂子你要多加小心,是個規矩大過天的,你在家被寵壞了,當心長嫂給你排頭吃。”
“她是嫂子我是弟媳婦,若是好呢,就好好相處,不好的話敬著她就是了。”
“人家是后族嫡長女,連你婆婆都要讓三分,你可別小看了她。”聽吳鳳的話就知道,她對吳怡的大嫂并沒有什么好印象。
“知道了。”吳怡笑道,對于規矩大過天的人,她自有一套辦法應對,“我又不是九妹,大姐不必太過擔心我。”
“唉,九妹……”吳鳳搖頭,“九妹小小年紀就這么有主意,又是老閨女,太太寵得緊,真不知道日后嫁了人怎么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什么鍋配什么蓋,也許就有人能降得了她呢。”
“我看不見得。”吳鳳搖頭,她看見吳怡插在頭上的金蓮步搖,“咱們家的姐妹啊,日子過得最糟心的是你三姐,聽說她又賣東西了,東大街的鋪子也要賣。”
“自家的姐妹能幫還是要幫。”吳怡說道。
“她自己不張口,別人怎么幫?”吳鳳說道,“就是彭家那幫人,山匪流寇一般,她偏要做那講理的秀才,怎么能不吃虧?”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吳怡默默的念道,可是吳家不是將敗的賈家,是蒸蒸日上的世家,吳蓮不應該落到那樣的下場,“侍書,你原來跟彩云就好,問問三姐在彭家到底如何吧。”
“你啊,就愛管這樣的事,你三姐現在在咱們面前強撐的就是那張臉,你偏要把臉撕了,當心好人做不成,反倒要受她怨怪。”吳鳳嗔道,她現在行事熟練老辣,儼然又是一個劉氏。
“大姐……”
“我不管你,讓你撞了南墻就知道疼了。”吳鳳搖了搖頭,“我累了,回去歇著了。”她扶著腰站了起來,“總之嫁人不比在家,你要多長些心眼。”
“是,大姐。”吳怡笑道。
“總要扎到嘴才知道魚有刺,我不管你了。”吳鳳搖搖頭,在兩個丫環的攙扶下走了。
吳蓮默默的坐在自己原來的屋子里,屋里的東西劉氏都沒讓動,打掃的人還算盡心,屋子跟原來沒什么區別,吳蓮原來總想著這是自己的籠子,現在卻覺得在吳家的日子是自己最開心快樂的日子。
“三姐,原來你在這兒。”吳怡進了屋。
“是五妹。”吳蓮站了起來,拉了吳怡的坐在靠窗的榻上坐了,“這些天作夢時常夢到我這間屋子。”
“三姐的屋子最舒服了。”吳怡靠著繡了金蓮花的引枕說道。
“唉,你也要嫁人了。”吳蓮摸著吳怡的手說道,過去她遠著吳怡,生怕得罪了太太的嬌兒,她嫁人后,吳家最關心她的卻是吳怡。
“可別再來囑咐我了,大姐已經囑咐我一車的話了。”吳怡笑道。
“不,我不囑咐你。”她有什么可囑咐吳怡的呢。
吳怡坐正了身子,直視著吳蓮的眼睛,吳蓮呆不了多久就得走了,快要嫁人的吳怡更沒有多少空閑,索性開門見山了,“三姐,為女子弱,,你再不能任彭家的人胡作非為了,難道你要眼看著家產被彭老太太敗光?被彭家的人拿走?眼看著姐夫被挑唆的貪贓枉法丟官罷職?兩個孩子無處容身?”
吳蓮像是榻上有釘子一樣的站了起來,“五妹,你在胡說些什么?”
“三姐,天助人,人也要自助,你是吳家的姑奶奶,你有吳家這個大靠山,你有四個兄弟,八個姐妹,哪一個站出來給彭家一拳彭家都得倒,是他們靠你,不是你靠他們!書里的賢婦是值得敬,可是這世道書里的賢婦只能被活吃了……”
“住嘴!五妹,你這些胡話可不能被人聽見……”吳蓮拼命搖頭,想把吳怡的話從自己腦袋里甩出去。
“三姐,好女孩上天堂,是因為單純的好女孩,死了。”吳怡直視著吳蓮的眼睛說道,“你有孩子,多為孩子想想吧。”
吳蓮滿腦子全是吳怡的話,吳怡說過的話沒有人對她說過,所有人都說她要乖要聽話要守規矩,吳怡原來也是一副守規矩的樣子,誰知道竟有這些驚世駭俗的言論……
可是如果書里寫的都是真的,為什么在她陪嫁的宅子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卻是別的女人……
吳蓮回到自己屋子里,卻沒有聽見兒女的嬉鬧聲,她跑到兒女居住的東廂房,卻只看見空蕩蕩的床,“榮哥兒和慧姐兒呢?”彩云厲聲問著看院子的婆子。
“哥兒和姐兒被老太太抱走了。”
吳蓮二話不說就要往外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吳蓮醒過來時,看見的是丈夫久違的溫和笑臉,“相公,我……”
“蓮兒你不必驚慌,你這是又有身孕了。”彭暮春自然是希望嫡子越多越好的。
“榮哥兒和慧姐兒……”
“榮哥兒和慧姐在娘那里,兩個孩子都好著呢。”另一個聲音說道,吳蓮眉頭一皺,只見花氏噙著笑臉站在自己床邊,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雞湯。
“你說是不是雙喜臨門,春喜也懷上了。”彭暮春說道,春喜是他給花姨娘取的名字。
吳蓮緊緊地盯著那碗雞湯,她覺得花氏的笑臉莫名的熟悉,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另一個熬雞湯的女人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笑容,“這是參雞湯,太太還是趁熱喝了吧。”花氏端著湯送上前。
“你快喝了吧,這也是春喜的一片心意。”彭暮春笑道。
吳蓮看著那雞湯,整個人發起抖來,她一股激勁,用力一推花氏,啪地一聲雞湯碗打碎在地上,花氏踉蹌了一下就要順勢跌倒,彩云本來就是防備她這一手,反應極快地扶住了她,“花姨娘,您可要站穩了。”
“太太您這是嫌棄我?”花姨娘一計不成又生二計,眼含著淚說道。
彭暮春的臉也落下了,“太太您這是何必……”
“我……”吳蓮的臉轉換了幾個顏色……
“太太是不是犯惡心了。”彩云說道。
“我一聞這味就犯惡心。”吳蓮做勢欲嘔。
“原來如此。”彭暮春立刻笑了,“太太今日在岳父家如何?”
“五妹出嫁,全家人自然都是高興的。”
“岳父對我謀外任的事……”
“老爺說時機未到,但會替相公留意。”吳蓮早就準備了話搪塞彭暮春。
“有什么時機未到的,跟我同科的幾個人都已經得了好差事了。”彭暮春說道。
“還是要等的。”
彭暮春立刻臉色從春暖花開轉到了寒風凜冽,他知道吳蓮是綿軟的性子,又不得寵,不迫一迫是不會在娘家替他說話的,在自己家也不是得爹娘喜歡,剛開始吳蓮顏色好,性子好,現在看起來竟然寡淡無味得很,他也懶得多應付,反正娘家也沒人替她撐腰,“我看你是根本沒說,今天趁著岳父岳母高興,你嘴甜一點隨便說一說這事也就成了,不知道別人能辦的事,到你這里怎么就這么難。”
吳蓮的剛剛暖一些的心被他得話說得像被扔進冰窖里一樣,“相公你……”
“唉呀,老爺,您不必如此,明知道姐姐為這事為難……”花姨娘擰著身子過來扶彭暮春。
“姐姐?”吳蓮簡直聽著像是針扎耳朵似的,吳家那么多姨娘,誰敢跟劉氏稱姐道妹?“你叫誰姐姐?我可擔當不起。”
“你……”彭暮春先生氣了,“你怎么像是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他拉了花姨娘的手,拂袖而去。
吳蓮看著他背影,覺得自己簡直是被遺棄了一樣,她何至于命苦至此?
“姑娘,他們實在欺人太甚了!真欺我吳家無人了。”彩云說道,“五姑娘說的話雖然不中聽,可是句句在理,明明是彭家有求于吳家,姑娘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也許這是報應吧。”吳蓮躺倒在床上,望著棚頂發呆,所有人都以為她不記得了,其實她記得很牢,她記得生母,也記得生母帶著笑熬雞湯給老爺的另一個寵妾喝時的樣子。
結果那個寵妾一尸兩命,太太震怒,生母被人從屋子里硬生生拖到正院,奶娘抱著哭鬧不休的她離開了生母的院子,從此她再沒回去過那個院子,那年她四歲,那一天的記憶卻特別的深。
“姑娘,大人能受委屈,孩子怎么受?”
“太太!太太!”王婆子從外面跑了進來,“太太,老太太拿著雞毛撣子要打慧姐兒呢!”
吳蓮騰地一下坐了起來,下地穿鞋,就在她跑到老太太的院外時,正聽見兩個孩子的哭叫,彭老太太揮舞著雞毛撣子追著打慧姐兒,榮哥兒護著慧姐兒不讓她打,幾個婆子都是吳蓮帶來的人,都攔著老太太不讓打。
“老太太,慧姐干什么了您要打她?”吳蓮再怎么面團性子,也是為人母的,瘋了似的跑到慧姐兒跟前,抱著慧姐兒。
“她偷吃!”
“奶奶不給我糕吃,哥哥給我吃,奶奶打!”慧姐兒已經能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了。
“小姑娘家家的,那么饞!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彭老太太說道,她本來就不喜歡慧姐兒,慧姐兒長得太像吳蓮了。
“小孩子難免貪嘴,兩個孩子給了這個不給那個當然要起爭執,老太太你這事做得過份。”彩云實在氣不過。
“你是誰啊,還數落起我老太太來了!我養了那么多孩子……”
吳蓮耳邊響起吳怡的話,為女子弱,她能受委屈,難道要孩子也受委屈?她看著慧姐嚇白了的小臉跟被抽紅了的手背,榮哥哭得通紅的眼睛,整個人像是被人抽了一頓似的,整個人都醒了。
“來人,把哥兒和姐兒抱回我的院子。”吳蓮站了起來。
“誰敢!”彭老太太瞪起了眼。
“我敢!”吳蓮喝道。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哥兒和姐兒的東西收拾收拾,抱回咱們院子去!”彩云見吳蓮終于硬氣了起來,立刻幫腔,吳家的人早就看彭家的人不順眼,只是吳蓮自己軟弱這些人才跟著忍氣吞聲,如今見吳蓮這樣,一個個也都挺起了腰板。
彭老太太伸手要攔著,可是吳家的婆子多,幾個人連哄帶拉的就把她拖回了屋,鄉下婆子的力氣也架不住人多,只好撒起了潑,“唉呀我的天啊,兒媳婦反了天了,我要去告官!”
“你告啊!”吳蓮看著老太太的眼睛說道,“你找不到地方我派人套車送您去,你告也告得,罵也罵得,你告我忤逆不難,就是休了我也成,相公難免也落得個治家不嚴的名字,官也不用做了,大家一起回鄉下種地去。”吳蓮這幾句話說的輕聲細語,但是聽在彭老太太的耳朵里如驚雷一般。
她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忍氣吞聲的兒媳竟然如此硬氣了,愣愣的看著吳蓮,吳蓮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往自己的院子走,一直到走回自己的院子吳蓮才發現自己的腿是軟的,可是竟覺得從沒有過的痛快。
是的,書里的賢婦是書里的,就算是劉氏也是綿里藏針的……
過了一個多時辰,聽了母親哭訴的彭暮春到了吳蓮的院子里,卻看見把母親氣得病倒在床的吳蓮正在做小孩的鞋子,整個人散發著過去從沒有過的威儀,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相公來了。”吳蓮站起身施禮,“來人,上茶。”彩云上了茶,彭暮春喝著茶看著自己的妻子,想起了她平日的小意溫柔,又硬氣了起來。
“你是怎么把娘氣病的?她是孩子的親奶奶,還能給孩子氣受不成?”
“娘身子不好,怎么能夠再勞神替我看孩子呢。”吳蓮打定了主意,這事就是不能松口。
“你不是懷上了嘛。”彭暮春說道,“對了,春喜說要接她爹娘上京,你給收拾個院子出來。”
“不過是姨娘的爹娘,在外院安排個屋子就行了。”吳蓮眼皮都不抬的說道。
“你……”
“這是規矩,老爺要在仕途奔大前程,傳出寵妾滅妻的名聲可是不好聽。”吳蓮這句話一出,驚得彭暮春半張了嘴,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子是吳家的三姑娘。
“來人,送老爺。”吳蓮看著彭暮春,從沒覺得自己看這個男人看得這么清楚過。
彭暮春只好訕訕地走了,自此吳蓮在自己家里終于找到了當家作主的感覺,彭暮春在她面前,再也沒有直起過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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