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怡挨打
吳柔的生病對于吳家來講,只不過是丟進水里的一顆小石子,并泛起多大的漣漪,吳憲得到的通政司左通政史的任命才是最值得慶賀的事。
雖然正值國喪不得飲宴,吳家還是備了茶果招待前來賀喜的親朋。
安親王和安親王妃都來了,吳老太爺和吳憲親自在外書房招待安親王,劉氏在自己的正院招待自己的姐姐安親王妃。
“我這些日子就怕你再跟妹夫赴一任外任,想著就算是降級留京也是好的,沒想到不但沒降級,還留了京,真的是菩薩保佑。”時序已經進入四月,京中的人已經換了薄薄的春衫,安親王妃因為有重孝而不能穿艷色,白色的立領中衣配了雪青色繡了銀鳳紋的縐綢褙子,白色繡銀鳳紋的百褶裙,頭上只戴了銀平紋鏈墜素白珍珠抹額,側戴一個素銀點翠鳳釵,華貴莊重。
“要多謝姐夫從中周旋才是。”劉氏自是知道能在通政司這樣要害的部門任職,第一個要謝的是安親王。
“也是妹夫平日做事謹慎,深體圣心才能夠成事,我家王爺都不敢主動提及妹夫,只是在圣上問妹夫為人之時,實話實說罷了,實在不敢居功,是圣上自己定的讓妹夫去通政司。”
自從太后去了,因為有了嫡女去了心病的圣上,經常拉著安親王一起感懷太后,兄弟之間的感情又好了一層,安親王妃說話做事卻更加謹慎了,此時雖然只是姐妹倆個在內室,卻不敢說錯一句話。
“圣上的大恩我們夫妻自然是該肝腦涂地報償,姐夫的情我也是要領的。”劉氏笑道。
她們姐妹倆個在屋里說話,被安親王妃領來賀喜的永祥極無聊的在外面吃果子,沒過一會兒吳承業跟吳怡都來了,吳承業跟永祥有點過節,其實就是因為吳承業經常笑永祥做小女孩打扮罷了,兩個人都是老兒子,自然被嬌寵的一身嬌氣,互不相讓。
吳承業見永祥在,立刻繞著他走了一圈,永祥也是在孝期,穿的是一身的素白,頭上戴著銀絲冠,露出兩個白玉似的耳朵,“你若是姑娘,你怎么不穿裙子?你若是小子,怎么有耳洞。”
永祥一摸自己的耳朵,衣服是可以換,從小就扎成的耳洞可是一時半會兒不會長死的,此時他還不知道從小扎成的耳洞,別說一時半會兒,一輩子都長不死,只把母親哄他的話當了真。
他一皺鼻子,像是聞到了什么難聞的味兒,“哪里來的野猴子,一身的臭味!”
“臭味也是男兒味,比女孩子家的脂粉味強。”吳承業立刻反唇相譏。
“四哥哥,你莫不是嫌我有脂粉味?我今早沒擦粉啊。”吳怡一看情形不對趕緊打岔,就算是親表兄弟,論起來也是君臣有別,更不用說永祥來者是客了。
“我沒說你啊。”吳承業還沒反應過來。
“這屋子里除了我還有誰有胭粉味?你難道在說太太跟太太屋子里的姐姐們?”長輩房里的阿貓阿狗也要敬三分,他們一貫是叫太太屋子里有頭臉的丫環們姐姐的。
吳承業不說話了。
永祥卻笑了,他樂于看吳承業吃癟的樣子,他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吳怡,吳怡梳了雙環髻,因為有國孝在身,未用艷色發飾,而是用銀珠串素了,余下的做流蘇裝,齊眉留著順著眉形的極自然的薄劉海,豆綠的中衣月白的褙子,雖然有別于去年臘月時見她的花團錦簇,卻顯得清純可愛。
“你妹子都比你懂事。”他又開始拿起龍子鳳孫的架式來了。
“哼,改日你劃出道來,我們到后花園比試一下,讓你知道知道小爺的厲害。”吳承業可不管那些身份地位什么的,在他眼里豪俠才是真英雄,就連自己的父親也沾了官字而顯得俗。
“你真當自己是江湖草莽不成?你能這樣粗魯我可是不成的。”永祥冷笑道。
“哼……果然是只因衣冠無義俠,遂今草澤見奇雄!”
吳怡一聽見他說這句話就有點暈,她本能的意識到情形不對,雖然外表看起來吳承業是她的兄長,可是在吳怡心里可愛的吳承業一直是她調皮的因為看了武俠小說而一直想當大俠的小弟弟。
安親王妃因有孝在身不便久呆,劉氏正好送她出去,從里屋出來正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就聽見吳承業的豪言壯語,臉色立刻就變了,但很快恢復了鎮定。
送走了安親王和安親王妃之后,她瞪了一眼吳承業,“來人,把四爺給我關回他屋子里!沒我的話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完了!吳承業肯定惹了什么大禍,好像還跟那句讓她覺得不對的話有關,這話本身就犯禁,什么叫衣冠無義俠?誰是衣冠?他們這些人可不都是衣冠嗎?更不用說吳承業小小年紀不可能自己“原創”出這樣的句子了。
吳怡想要偷偷去問問吳承業,他那句話是從哪兒看來的,可是吳承業已經被關進正屋耳房,守門的是秦普家的,吳怡沒敢靠近,只得走了,吳承祖陪著吳憲在前院待客,吳怡偷偷把這事告訴了吳承宗。
“他說的是哪句話?”吳承宗皺了皺眉。
“我記得不大清,只是太太聽了這句話臉色都變了,好像是衣冠什么什么,草澤什么什么……”
“只因衣冠無義俠,遂今草澤見奇雄……”吳承宗的文化水平果然很高,吳怡特意語焉不詳的一說,他立刻就懂了,“這幾日老四整天念叨著的就是這句話……誰想竟當著永祥的面說出來了。”
“這話我聽著不對,難道特別犯禁?”
“你別管了,這回不但老四要糟糕,我跟大哥都跑不了。”吳承宗說道,“你千萬別管了。”
因為是國喪,誰也不敢大肆玩樂,交情深些的喝了些茶水就走,交情淺些的只是送了厚禮,剛過午時客人就送走的差不多了。
劉氏派人請了吳憲來,又叫人帶了吳承業來,吳承祖、吳承宗、吳怡列席,就連剛說話的九姑娘也被奶娘抱了來。
“孽畜!還不與我跪下!”吳承業還是一頭霧水,先是被人關了,又是被人極鄭重的帶到正屋正堂,連自己的父親吳憲也在坐,母親劉氏面沉似水,他一進屋就讓他跪下。
吳承祖和吳承宗互視一眼也跪下來了,都怪老四不謹慎,這次一頓打是跑不了的。
吳怡還在糾結要不要求情呢,劉氏的眼神已經向她掃過來了,“你們倆個也給我跪下。”
兩個?吳怡跪了下來,甚至連九妹也被奶娘抱著跪下了,九妹還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意識到情形不對,哭也不敢哭地任奶娘抱著。
“夫人,你這是……”吳憲疑惑地問劉氏。
劉氏卻站了起來,也跪了下去,“請老爺恕妾身管教失職之罪。”
“夫人,你為何如此啊?”吳憲蒙了。
“請老爺恕罪。”
“我不怪你就是了,夫人快快請起。”見劉氏一身素衣,未施脂粉的臉上帶著淚痕,吳憲心中一緊,卻不知道是什么事把劉氏氣成這樣,“你們幾個孽障,究竟犯了何罪惹得你母親如此,還不快快招來!”
“兒子(女兒)實在不知。”吳家兄妹趕緊磕頭。
劉氏站了起來,卻只在吳憲旁邊站定,“敢問四爺,你今日和永祥吵架時所說的名句,典出哪部典藉?”
吳承業一聽臉就白了,他平時最愛看水滸,可以說是達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今日與永祥吵架,竟然脫口而出了……
“不知母親問的是哪一句?”
“還敢嘴硬!只因衣冠無義俠,遂今草澤見奇雄,這話我怎么聽著這么耳生,還請四爺指教!”
吳憲也是博覽群書的,劉氏一提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氣得一拍桌子,吳承業才幾歲啊,就這樣偷看禁書。
“這句是我在戲文里聽的。”吳承業自是不敢認自己竟然偷看水滸。
“好個戲文里聽的。”劉氏一使眼色,一個婆子立刻抱了個包袱上來,劉氏隨手將包袱皮掀開,拿出里面的幾本書,“《搜神記》、《三俠五義》、《水滸傳》,敢問四爺何日上梁山啊?”
吳承業自是嚇得臉色慘白了,吳憲也不由得氣憤起來,“你這孽障不思好好讀圣賢之書,竟然偷看這些誨淫誨盜的腌臜禁書!”
劉氏又跪了下來,“請老爺傳家法!”
“夫人不必如此,來人!傳家法!”立刻有婆子請了二寸厚、三尺長的板子來。
“謝父親大人、母親大人熄怒!”吳承祖趕緊領著弟弟妹妹磕頭。
“住嘴,等下自也不會饒過你!”吳憲喝止了他。
吳憲親自持了板子,走到吳承業跟前,“伸出手來!”
吳承業心里害怕,卻也不敢不伸手,“平日為父公務繁忙,也憐惜你們弱小,極少打罵管教,今日卻要賞你二十下手板,你服是不服!”
“父親打兒,自是打得的。”吳承業說道。
吳憲嗖嗖揮板,打了吳承業整整二十手板,他雖是書生卻也是成年男子,雖有憐惜幼子之心也恨吳承業不學好,這二十下手板自是用盡全力,吳承業的手打得腫起老高。
打完吳承業,吳憲回到椅子上坐了,臉上已經見汗。
“請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保重身體。”吳承祖又領著弟弟妹妹磕頭。
“承祖!承宗,你們倆個是兄長,本有替父母管教弟弟之責,你們卻疏于職守,我打你們每人十個手板,你們服是不服?”劉氏指著長子和次子說道。
“請母親大人保重身體。”吳承祖、吳承宗不敢告饒只是磕頭。
打他們倆個的卻是秦普家的,秦普家的雖不敢太過敷衍卻也不敢盡十成的力,兩個人手雖然被打腫了,卻傷的不重。
到了最無辜的吳怡這里,吳憲和劉氏都犯了難,吳憲張張嘴,想替無辜的吳怡求情,可是兒子的管教他能張嘴,女兒的他就不好說話了,這有關于劉氏在兒女面前的權威。
“吳怡,你是不是覺得你特別無辜?”
“請母親大人熄怒。”無辜又怎么樣,給自己求情吧。
“來人,打五姑娘五下手板!”
吳怡不敢討饒,她現在才明白了家長在古代的絕對權威,這事別看錯的是吳承業,但是劉氏想要連坐的話她也只有伸出手讓打。
吳怡伸了手,“嗖!啪!”第一下板子打在吳怡的手上,吳怡的眼淚就下來了,就算秦普家的留了力也太疼了,這是吳怡兩輩子以來第一次挨打。
“太太,太太你再打我吧,妹妹手嫩怕疼!”吳承業哭著向劉氏求情,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錯了,因為自己的錯還連累了哥哥們和妹妹。
“他再說就把他的嘴堵上。”劉氏一使眼色,幾個身強力壯的仆婦按住了吳承業。
吳怡咬著牙不敢把手往回縮,都說穿越好,怎么不說穿越也要被打啊,“嗖!啪!”第二下手板緊跟著下來了,吳怡用力咬著嘴唇,如果,如果她在一開始就勸住吳承業好了,而不是把一切當成現代,把正經歷的事當成精彩的故事。
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硬生生地挨了秦普家的代勞的五下手板,雖然秦普家的體查上意用力最輕,然而吳怡還是疼得眼淚成串的往下掉。
“我今日打你,是為了讓你記住,你是吳家的孩子,你與吳家榮辱與共。”劉氏站直了身體說道,她環視著被打過的子女們,表情嚴肅地說道。
是啊榮辱與共,今天是吳承業一個人犯錯,大家陪著被打手板,如果要是父親在朝中出了事……是不是會像紅樓夢一樣被抄家?女孩被賣?
吳怡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完全錯了!!
吳怡伸出手,夏荷小心地替她上著藥,“太太心太狠了,姑娘又沒做錯什么……”
“太太沒錯,是我錯了。”她錯的太離譜!出了車禍之后,她感覺魂魄離體,飄飄蕩蕩到了某種云霧繚繞的所在,卻孤零零無所依憑。
她坐在云端看見救護車把自己拉走,看見自己的父母在醫院里悲慟欲絕,卻無法動彈。
“吳怡小友,你可算是來了。”一個眉發皆白,胡須長及膝蓋,穿著一身白色唐裝的老人飄飄然走了過來。
“你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我是吳怡。”這人不會跟她來一場關于我是誰,誰是我的哲學討論吧。
“所謂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你可知在另一個世界你不是你?”
真哲學,“知道,平行世界。”她讀書不是十分努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看各種小說上了,其中就包括科幻小說。
“在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個你,名字跟你一樣,只是所處的時代不同,因為一樁事故引發的蝴蝶效用而在不應該死的時候死了,因為她是歷史關鍵人物之一,她死了會引發很多很多問題,所以……”
吳怡現在回想起來,所謂的事故估計就是吳柔的穿越,吳柔穿越過來,各方面表現的都非常優秀,把嫡出的姐姐比下去了,看起來又受寵愛,吳怡受不了壓力努力學習,結果把自己掙騰病了,在醫療條件不好的古代,因為發燒而死。
可是當時的她并不知道,她覺得自己是在作夢,“哦,原來我在作夢。”
“是不是作夢你掐一下自己就知道了。”那老頭笑瞇瞇地說道,透著那么一股不懷好意。
吳怡伸手掐了一把自己,手卻從自己的胳膊穿了過去,吳怡嚇得驚叫。
“難道我已經死了?”她還有太多的愛沒有去愛,太多的恨沒有去恨,她還沒有賺錢、她還沒有教敬父母呢!
“你沒死。”老人搖了搖頭。
“啊?”
“我要借你辦一件事,這事完了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繼續過你的日子。”
“什么事?”
“我之前說了,因為某個事故,某個不應該死的人死了,那個人是平行世界的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她活下去,一直活到她壽終正寢。”
“那我豈不是要昏迷一輩子?”
“不,那個世界的時間跟這個時代的不同步,一年是你的世界里的一天,那人就算再長壽,你三個月也醒過來了。”
“沒有別的要求嗎?比如要一統天下之類的?”這個她可做不來,但她可以推薦跟她同校的數位起點種馬文資深粉絲。
“沒有,你只需要活完一世就好。”
“有什么好處嗎?”
“你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很好了,還想要什么好處?”
“好……”吳怡點了點頭,就是混一個月嘛,混她最在行了。
有了這樣的穿越之前的經歷,吳怡又是嫡女,所以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混,各種混,把整個宅門里的故事當成電視劇看,只是隨著電視劇的深入她越來越喜歡劉氏,覺得有這樣的媽真不錯,在現代認識她也是非常好的姐妹啊,漸漸的在劉氏對她的關懷之下,她也隱隱的把劉氏當成親人來看,吳家的三個男孩也各有可愛之處,吳鳳則是讓她覺得同情,忍不住想要關懷她,吳雅成了她心中一直想要的閨蜜,還有那些處境非常值得同情的庶女們。
可是這五下手板打醒了她,她是身在古代,這是一個寫了一首反詩就會被抄家滅門的時代,而她已經身在局中,她是吳家的嫡次女,永遠標著吳家的標簽,混是不行的!混也是沒有出路的。
吳柔的爭是錯,她的混同樣也是錯!
她們倆個說到底就是從來沒有把吳家當成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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