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該喝湯藥了。”竇媽媽習(xí)慣了親自服侍，從小宮女手上接了要碗，遞到了顧蓮的面前，等了片刻不見接，“……娘娘？”

　　“嗯。”顧蓮病中精神不是太好，雖無大癥候，到底虛，恍恍惚惚接了藥碗，沒滋沒味兒的一口氣喝完，還了回去。

　　竇媽媽瞧著不忍心，端了清水讓她漱口，然后摒退了人。

　　低聲問道：“娘娘，你在擔(dān)心洪家的小丫頭？”

　　“不是。”顧蓮搖了搖頭，自己擔(dān)心的人，是皇帝！一個洪尋芳、白尋芳的，不打緊，自己有的是法子打發(fā)人走。

　　就怕皇帝的心開了口子，動了心思，和自己站在對立面兒上，那么就算自己日防夜防也是難防，最后只怕還要彼此生嫌隙，漸行漸遠(yuǎn)。

　　處在皇帝這個位置上，天下美人都是他的，除非他自己不要，不然別人再怎么阻攔都是沒用，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徐離今年四十，正是一個男人精力鼎盛、年富力強(qiáng)的歲數(shù)。

　　自己至少還要再守住他二十年，才能真的放心。

　　門外一陣嘰嘰咕咕的聲音，顧蓮回頭，才發(fā)現(xiàn)竇媽媽已經(jīng)出去了。

　　片刻后折了回來，回道：“襄妃派人來說，無事，明兒再過來給娘娘請安。”

　　是怕這會兒過來太打眼吧？

　　顧蓮自嘲的笑了笑，覺得有點(diǎn)無聊，有點(diǎn)可笑，也有一點(diǎn)……，可悲，地位的不對等，注定擔(dān)心牽掛的那個人是自己。

　　“罷了。”顧蓮總算冷靜下來，吩咐道：“不要再去打聽了，鬼鬼祟祟，叫人知道了太難看，該來的總會來的。”對著欲言又止的竇媽媽擺手，“不用說了，我心里自然有分寸的。”冷冷補(bǔ)了一句，“誰都不許插手！”

　　接下來的日子，倒是安靜。

　　可是也沒安靜多少日子，過了十幾天，到了五月底，正好是皇太后和麒麟共同的生辰，宮中自然要熱熱鬧鬧的大辦宴席。

　　而外命婦們也要進(jìn)宮朝拜。

　　按理說，那些誥命夫人們是不帶小姐的。

　　但是洪夫人不一樣，有了太后的懿旨，正好大大方方帶了洪尋芳進(jìn)宮，太后還擔(dān)心洪尋芳臊了，另外幾家也讓帶了小姐。

　　也有替小狼和小豹子挑選王妃的意思。

　　顧蓮雖說吐血看著嚇人，但正如太醫(yī)所說，只是急火攻心，不是得了重癥，養(yǎng)了一段日子好了許多。況且今天是皇太后和麒麟大喜的日子，便是沒養(yǎng)好，中宮皇后也不可能不出席，因而一番盛裝麗服的打扮。

　　她的身份是個忌諱，但是能有資格在太后和皇后跟前的，都是知情的人。

　　不包括洪夫人。

　　洪慶保早年的官職不高，品階不夠，洪夫人是沒有資格進(jìn)宮的，等她有資格時，顧蓮已經(jīng)是中宮皇后了。

　　所以對于她來說，只覺得中宮皇后獨(dú)寵、貌美，但是再貌美，也三十多了不是？再貌美，皇帝看了幾十年也該看膩了啊。

　　洪家算是皇太后的娘家人，如今丈夫也有一個侯爵，自己的女兒是候府千金，不論出身還是家世，都不算差了。

　　加上太后的一番體恤動作，也叫人誤解。

　　洪夫人不免有些想頭。

　　但是太子殿下已娶了太子妃，且是宮女出身，誰知道將來會是個什么結(jié)局？洪夫人可不愿意，讓自己的女兒去做側(cè)妃，還是前途不明的側(cè)妃。

　　而二皇子和三皇子才滿了十四歲，年紀(jì)偏小，兩個人又是雙生子，將來少不得為了皇位一番爭斗，誰知道站那隊才是對的？況且就算做了正妃，皇帝正當(dāng)英年，還不知道要熬到哪一天呢？還不如……

　　“太后娘娘，宴席要開始嗎？”有宮人請示道。

　　皇太后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始吧。”

　　顧蓮的位置就在太后旁邊，另一側(cè)是樂寧長公主，再下面，一邊是鄧襄妃，一邊是沈嬪，畢竟玲瓏兩位公主都已經(jīng)嫁人，當(dāng)年云子卿的事又是機(jī)密，為了做做臉面，這種大的宴席也拉沈嬪出來湊數(shù)。

　　至于小管貴人，無兒無女的誰會想起她呢。

　　徐姝和沈嬪的梁子結(jié)得有點(diǎn)大，怕她二人不卯，因而沈嬪坐在顧蓮這邊，她如今順順利利嫁了兩個女兒，再無牽掛，從來都不多說一句話的。

　　而顧蓮這邊，也是一如平常，不會去多看誰一眼。

　　一頓熱熱鬧鬧的宴席下來，連洪尋芳的模樣都沒瞧仔細(xì)，偶爾余光掃過，隱隱勾勒出一個紅衣少女的影子。

　　長什么樣兒都是次要的，要緊的，還是皇帝那邊。

　　其實(shí)顧蓮心里早就有了應(yīng)對之策，只需要當(dāng)著眾位外命婦的面，開句玩笑，“洪家姑娘真真模樣兒、好品格，不知道誰有福氣，將來能娶上這樣可心的兒媳婦兒。”

　　人人都會把洪尋芳往皇子妃上面想，那條路也就斷了。

　　沒得前頭皇后娘娘有意的兒媳，后頭又爬了皇帝的床，說出去也是一個笑話，洪尋芳又不是絕色，皇太后和皇帝顧忌臉面，想來都會放棄的。

　　不過……，還是那句話。

　　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關(guān)鍵還在皇帝身上，他不愿意，誰塞人都是沒用，自己要看一看他的心。

　　因而只是沉靜如水不動作，儀態(tài)萬方的主持宴席，陪著皇太后說說笑笑，面上是一點(diǎn)神色都不露的，可謂滴水不漏。

　　只是這落在知情人的眼里，各有一番想法。

　　鄧襄妃心里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而沈嬪，只是在心里一曬。

　　皇帝寵一個，還是寵一百個，都不與自己相干了，皇后娘娘要著急就著急去吧，自己沒了念頭，反倒日子過得清清靜靜的。

　　時辰一到，這場壽誕盛大的宴席順利結(jié)束，沒有任何風(fēng)波。

　　顧蓮回了鳳藻宮，只覺渾身疲憊，竇媽媽上來說道：“娘娘雖說見好了，到底還是宜靜養(yǎng)，不宜操勞，偏生趕上這么大的一場熱鬧。”叫了人去倒茶，親手遞過，“后面且得好好歇著了。”

　　“嗯。”顧蓮應(yīng)了一聲，更多的是覺得心累。

　　不如跟皇帝攤開了說吧。

　　這個念頭在顧蓮的心間盤旋著，轉(zhuǎn)了好幾天，正打算晚間找個機(jī)會開口，結(jié)果大上午的，又傳來洪氏母女進(jìn)宮的消息。

　　“哦？”顧蓮悠悠一笑，“又進(jìn)宮了？這次找不到什么借口了，怕是也不用，只說是給太后娘娘請安便好了。”

　　可真是會挑時候！

　　鄧襄妃能想到的那些彎彎繞繞，顧蓮也能想到，不就是掐著下朝的點(diǎn)兒，好“碰巧”遇見去懿慈宮請安的皇帝么？偶爾一次也罷了，兩次、三次的，就不信皇太后和皇帝瞧不出來！

　　顧蓮心里一陣泛酸，不是滋味兒。

　　偏偏火上澆油。

　　“娘娘，有事回稟。”門外有小宮女喊人，竇媽媽出去了，交接了幾句，居然把人帶了進(jìn)來，“你親自跟娘娘說清楚。”

　　“怎么了？”顧蓮皺眉問道。

　　“回娘娘的話。”那小宮女雖然恭恭敬敬的低著頭，口齒卻很清晰，“方才皇上從懿慈宮出來，有人瞧見身邊小太監(jiān)捧了幾本書，沒拿好，把書掉在地上了。”

　　幽深的大殿內(nèi)，一陣靜默。

　　顧蓮的臉色很不好看。

　　皇帝去皇太后宮中請安，又趕上洪氏母女在，皇太后斷不會突發(fā)奇想，當(dāng)著客人的面兒，趕著這會兒賞賜幾本書下來。再說皇太后是標(biāo)準(zhǔn)的古代婦人，雖然識字，但讀來讀去不過是《女訓(xùn)》《女誡》，再不就是《金剛經(jīng)》之類。

　　有什么書要賞賜給兒子？

　　皇帝也沒有道理帶著幾本書，先去懿慈宮請安，再帶回自己的寢宮。

　　不用多想，書……，必定是洪氏母女獻(xiàn)上的！而且肯定和洪尋芳脫不了關(guān)系，比如在哪家店淘得某某古籍，什么珍本孤本，總之討好皇帝的心思便是了。

　　呵……，顧蓮在心里輕笑。

　　這次送書，下次該送貼身的東西了吧？

　　顧蓮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那宮女，“有賞。”又吩咐竇媽媽，“找個妥當(dāng)?shù)臋C(jī)會，給那看到掉書的和掉了書的，都封一個大大的紅包。”

　　天下沒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兒。

　　奴才有心，不能不賞。

　　竇媽媽從荷包里摸了幾片金葉子，先打發(fā)了小宮女出去，然后回來關(guān)了門，神色有些著急的樣子，“娘娘！不用再等了，這可不是明明白白、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藛幔磕呛樾〗阋讶粵]了廉恥，執(zhí)意要……，要使手段做主子了！”

　　顧蓮當(dāng)然明白，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竇媽媽又道：“娘娘別賭氣，趕緊想個法子應(yīng)對才是。”

　　“法子？應(yīng)對？”顧蓮搖了搖頭，含笑看著她，“就算那洪小姐有心充實(shí)后宮，這不犯法，只要皇上愿意，我還能給攔著了不成？便是攔了這一次，下次呢？張小姐？李小姐？王小姐呢？”

　　她嘆氣，“媽媽，我不能和皇上對著來。”

　　不說徐離是皇帝，即便是擱在現(xiàn)代社會，這也不是吵架能解決的事兒。

　　“那要怎么辦？”竇媽媽急道：“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她賣弄，看著她耍花樣？就算娘娘大度不計較，做賢惠，也斷不能添這樣狐媚的人進(jìn)來！”

　　“誰說我大度不計較了？”顧蓮失笑，“賢惠么，女人越賢惠，就只會讓男人越敬著你、遠(yuǎn)著你，把你當(dāng)菩薩給供著，自己還要忍氣吞聲、強(qiáng)顏歡笑，這種賢惠我可是做不來。”

　　“那……，娘娘的意思是？”

　　“我可是沒有半點(diǎn)賢惠的！就是一個醋缸子。”顧蓮撣了撣衣襟，吩咐道：“讓人備馬車！”看著一頭霧水不解的竇媽媽，微微一笑，“我要出宮，回娘家！”

　　他若有心，合好了便罷，往后彼此還是一如從前。

　　他若是生出了別的心，自己也會找臺階下，只以后……，情情愛愛是不必說了，打起精神玩心眼兒、耍手段吧。

　　畢竟自己是鄧恭的“女兒”，是三個皇子一個公主的親娘，還有沈家、寇家、顧家這么多親戚，還有麒麟衛(wèi)，還有宮中的各色眼線，不是當(dāng)初一無所有的顧九小姐了。

　　好歹……，自己和皇帝眼下還算恩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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