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不相認
“長公主讓人送來八寶糯米飯?”
“是。”宮人低眉回道。
沈傾華心底一痛,這……,這就是自己的結局了嗎?她內心恐懼驚慌,一想到死就慌了神,居然沒有去認真想想,為什么不是皇帝賜予毒酒?而是長公主送東西,還是一份不合時宜的八寶飯。
從昨天西林獵場出事,她就一直擔驚受怕到現在,昨兒晚上更是一夜沒合眼,只是守在一雙睡熟的女兒跟前,無聲流淚。
煎熬了一天一夜,早已憔悴不堪,此刻看著這盤五彩斑斕的八寶糯米飯,想著就要撒手人寰,雙手不自禁的哆嗦起來,忽然猛地抬頭,“不!我……,我要見皇上!”情知見不到皇帝,即便見了也無用,但是還是帶著最后一絲希望,盼著皇帝能夠給自己一個承諾,好好對待這一對雙胞胎女兒。
千千萬萬,莫要因為自己這個“失貞”的母親牽連了。
可惜黃梅冷冷站在旁邊,打斷道:“皇上昨兒就說了,不見。”她是片刻不離沈傾華身邊的,即便當時徐姝找人說話,避嫌站在了亭子外面,但是前前后后聯系起來,不難推斷出其中有蹊蹺。
眼下那肯容得沈傾華再鬧事?!
現如今,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摘出來呢。
沈傾華心里一片絕望,軟坐下來。
沈媽媽從前在內宅的百般手段都用不出來,只會在旁邊滿心悲苦掉淚,還不敢哭出聲音來,怕再招得兩位公主聽見了。
“那……”沈傾華再次站了起來,流淚道:“讓我再見一見兩位公主……”她是知道黃梅的身手的,沒她答應,自己根本就走不出這個門。
但是黃梅又怎么會答應她?只冷冷道:“勸惠嬪娘娘一句,莫要再給兩位公主招事兒了,惹出麻煩,回頭誰來護著她們?”真是啰嗦!皇帝要你三更死,你還能拖到五更不成?再不吃,自己可就要動手強喂了。
沈傾華戰戰兢兢的拿起勺子,金邊甜白瓷的湯勺,內里青花紋,十分漂亮,陪著晶瑩剔透的五彩八寶飯,看著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美食。
可是于她,哪里還吃得出滋味兒來?怕吃少了,弄得自己半死不活的遭活罪,一狠心,吃了三大勺子才停下。
想來宮里的毒藥不會太差,這樣應該夠了吧。
她吃畢,沈媽媽情知不可能獨活,也跟著雙手發抖吃了幾大勺子,然后主仆兩個在一起抱頭痛哭,等著死亡的來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點一點溜走。
黃梅冷眼瞧著,這藥效也忒慢了一點兒吧?漸漸的,沈傾華和沈媽媽也覺出不對勁來,別說兩眼一黑了,就是頭暈腹痛什么的也沒有。
正在疑惑,又有小宮女進來傳話,“護國長公主派人來問,八寶飯可還好吃?要是兩位公主喜歡吃的話,就再讓人送一點過來。”
什么?!是送給女兒吃的?
沈傾華先是大驚大駭、滿腔憤怒,她……,她居然要毒死自己的女兒?!不管自己好不好,她們可都是正正經經的皇室公主啊!
繼而一愣,這是不是說明……,原本就是一盤普通的八寶飯呢?
正在猜疑迷惑之際,只聽那小宮女又接著道:“長公主還說了,問惠嬪娘娘這會兒可得空?若是不忙過去說說話兒。”
----不用再猜疑了。
能有什么不空的?現在就算天塌下來沈傾華也管不了,趕緊讓人打水凈面,收拾的整整齊齊不露痕跡,然后在黃梅的監視之下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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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公主殿下救命!”沈傾華跪在地上磕頭。
“別磕了。”顧蓮淡淡擺手,“這也積不了我的福,增不了我的壽,沒有任何實質上的用處。”不想猜來猜去的繞彎子,開門見山問道:“你有什么可以拿來交換的?”
如同那一盤普通的八寶飯一樣,這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問句,而不是冷笑嘲諷反問的語氣,----沈傾華并沒有因為她的強硬著惱,而是死里逃生一般的回了魂,只是心情激蕩不已,一時間卻是想不出什么好處。
顧蓮接著說道:“你也知道,皇上是眼里不容一粒沙子的人。”看向她,“我要勸他饒了這一節,可是要費不少力氣的,更有一則,樂寧長公主你應該清楚吧。”
這話半真半假。
若無皇帝的授意,自己是無法擔保救下沈傾華性命的,但是徐姝那個性子,哪里容得了被別人擺弄?的確是要花大工夫去周旋和安撫,不是那么輕松的。
再說皇帝的心思,他暫不發作沈傾華其實很簡單。
一則他不糊涂,情知不論沈傾華出閣前對云子卿如何,但她本是一個性子冷靜、愛重權勢的女子,進宮后是絕無可能再戀著別人了;二則,到底沈傾華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平日性子也不壞,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舊情的。
最最重要的是,----沈家能征善戰的兒郎太多,沈湛還在定州,便是要把沈傾華挫骨揚灰,也不至于趕在這一時三刻。雖然不至于沈家就扯桿大旗謀逆,但是沈湛得知胞妹死訊,肯定是要影響到情緒的,再被有心人挑唆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其實這一點,沈傾華稍微冷靜一點想想便會知道,要賜死她,總得等著沈湛從定州回來再說。可惜她自一進宮,就聽到了皇帝和“妹妹”亂*倫之事,接著又被和家人隔離開,加上被云子卿的事嚇破了膽,早已心慌意亂。
此刻聽得顧蓮一番言語,只想著如何讓她滿意了,好讓自己逃出生天,哪里還有功夫細想別的?可是竟然想不出來!
這后宮已然是她的天下,自己還有什么可以給她?自身是幫不上她什么的,女兒不是皇子且還年幼,剩下的……,也就是家里人了。
她原本就是心思聰慧的人,飛快思量,終于想出了一個眉目,抬頭道:“請公主下令,召晉國夫人進宮一趟。”
顧蓮搖搖頭,“我不需要許諾。”
“那……”沈傾華不免又慌了,急急問道:“那依公主要怎樣?”
顧蓮一字一頓說道:“不管什么時候,我要怎樣便怎樣。”微笑看著她,“你不用胡思亂想的,且安心吧,總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就是了。”
還能有什么安心不安心的?沈傾華在心底自嘲,不管怎樣,總會讓自己即刻丟了性命,扔下一對女兒孤苦伶仃,再牽連了家人要強吧。
她再次跪下磕頭,情知對方喜好,這一次沒有用力弄得“咚咚”作響。
說起來,護國長公主的性子比起那一位小的,已然是好了太多,施恩圖報總比落井下石要強,比置人于死地要強!哪怕此刻,也沒有出言侮辱譏諷過自己。
“你且起來。”顧蓮虛抬了下手,又道:“鳳藻宮昨兒夜里走水了。”想來她一心擔心自身性命,宮里又戒備森嚴,不說未必聽說,便是聽說也沒心情去打聽的,“不光著火,中宮皇后也受驚嚇薨了。”
沈傾華大驚失色,“竟、竟然有這種事。”
“那是對外的說法。”顧蓮笑了笑,“實則么,薛皇后是被瑛嬪殺死的。”看著她越來越慘白的臉色,頓了頓,“你也別問詳細的了,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往后多戒備著鐘翎宮的人,別出岔子就行。”
“是。”沈傾華此刻已是虛弱至極,強打精神應道:“多謝公主提點。”
“中宮皇后薨了,這是大喪。”顧蓮接著道:“雖說有內務府的人按規矩辦事,到底得有一個出面主事的人。所以你原先該做什么,等下還做什么,別恍恍惚惚的辦壞了差事,再惹皇上不高興。”
皇帝知道沈傾華和云子卿無礙是一回事,被嬪妃和駙馬打臉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暫時不處置人,那也不代表心里沒有一點不痛快。
自己要用她、要提防她,但是沒必要一副視人如走狗的嘴臉,該提醒的,順水人情提醒一句,又不會掉一塊肉。
關鍵是,自己并不是真公主啊。
別說自己現在沒有做皇后,便是將來真的做了,那也沒法跟徐姝這種真正的天之驕女相比!她才是舉國上下,除了皇太后和皇帝以外,最最矜貴的哪一個,可以隨意的揮灑自個兒的人生。
沈傾華靜靜站在一旁,回道:“妾身都記下了。”
“我瞧著你沒睡好。”別說她了,顧蓮自己亦是覺得有點疲乏,“現在時辰還早,我已經讓人跟內務府的人說了,說你病重休養,讓他們下午再找你回話。不管你回去睡不睡得著,好歹打個盹兒,可別再出一絲錯縫兒了。”
“是是,妾身明白。”
“還有。”顧蓮最后交待,“除了平日給母后請安,最好少出門,想來你是知道姝兒的脾氣,雖然不至于給你脖子上抹一刀,但想來不會有什么好言語。你惹得她心里不痛快了,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沈傾華心情復雜難言,哽咽道:“多謝公主殿下。”
等她走了,徐姝從屏風后面閃了出來。
顧蓮回頭一笑,“倒是讓你背了不少黑鍋。”
怕她疑心,干脆讓她從頭到尾徹底聽清楚了,免得回頭生出什么誤會,----比起沈家能夠用到的力量,自己更不能得罪徐姝。
徐姝冷笑,“也不算黑鍋,本來我就想給她幾巴掌的。”
顧蓮拉了她在旁邊坐下,柔聲笑道:“總之這次是你幫了我,少不得,我回頭去皇上面前替你謀劃點侍衛,補上你的人情。”
徐姝哼哼道:“難不成我不幫你,你就不幫我了?”
“你少作怪。”顧蓮戳了戳她的癢癢肉,弄出一陣笑聲,鬧了一陣方道:“皇后那邊報喪、守靈、封棺,再到出殯,還得好幾天功夫呢。宮里又忙又亂,不清凈,等下我先帶麒麟回去,你回不回?咱們可以走一道兒。”
其實是存了心,打算等下勸她去護國長公主府住幾日,散散心,免得一回去就想起云子卿,不說傷心吧,至少不會有什么好心情的。
哪知道還沒開口,徐姝先道:“正巧呢,我想去姐姐那邊住幾天。”抿嘴一笑,“我都打算好了,姐姐什么時候把護衛給我要到手,我再回去自己府上,不然一天不給就一天不走的。”
顧蓮笑道:“你便是住十年八年也使得,難道還養不起你?”
徐姝先是一噎,繼而壞笑,“我是不急的,只怕有些人要急著攆我走呢。”
她兩人嘻嘻哈哈說笑了一番,去見了皇太后,說了原委,----不為別的,只為忙亂之中麒麟的安危,亦是要回避一下的。
這一次皇太后沒有任何猶豫,反而道:“應該的!最近宮里血光陰氣太重,麒麟小孩子家家,哪里受得了?你們且在外頭呆著,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再回來。”
一出宮門,徐姝就樂得合不攏嘴,“這下子可清凈了。”
顧蓮見她渾然不把云子卿放在心上,倒也松了一口氣,不管怎樣,總比日日以淚洗面要好,回頭自己再多勸解一下。
兩人同坐了一輛紫轡雕鞍的高大馬車,配了四匹雪白的高頭大馬拉動,前前后后足有百來號侍衛護送,再加上手持香圓寶蓋、黃傘青扇儀仗人員,赫赫攘攘占了大半條長街。
麒麟醒了,正趴在微微搖晃的馬車里翻身玩兒。
小肉團子一樣的家伙,偏生秋末穿得厚,笨拙無比,折騰半天都不得法,像個小烏龜一樣四仰八叉,急得“哇哇”亂叫。
“麒麟。”徐姝笑著逗他,“叫一聲‘好姑姑’來聽,我就幫你。”
顧蓮聽了笑道:“他要真的會叫了,還不嚇壞你?”到底心疼兒子,伸手將他抱了起來,拍著哄了哄,“好乖乖,不哭了。”
麒麟不是太愛哭,抽抽搭搭了幾聲便止住,只是手上不老實,亂揮亂舞,一把抓住了徐姝的頭發,沒輕沒重的扯了起來。
這下輪到徐姝大叫了,“哎喲!好疼啊。”
“讓你剛才看麒麟的笑話,人家惱了吧?”顧蓮笑得不行,雖然開玩笑,但還是趕緊抓住了麒麟的小手,輕輕掰開了,這才把她解救出來。
徐姝揉了揉頭皮,朝麒麟瞪眼,“你這小壞蛋,報復心還挺強的呢。”
可惜麒麟什么都不懂,只以為是跟自己玩兒的,又去抓她的臉,雖然指甲被絞得干干凈凈的,還是把姑姑的臉捏出幾個小窩。
徐姝一把抓住那小胖爪子,咬牙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長大了,肯定是一個小霸王!膽子真是大,連你姑姑的臉都敢又抓又捏的。”在他小屁股上面輕輕拍了一下,“再淘氣,看我揍你。”
麒麟覺得好玩,反倒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徐姝無奈道:“臉皮這么厚,我可真是拿你沒法子了。”
兩人正說著話呢,忽地外頭有個小宮女一聲尖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頓時惹得護衛們團團把車圍住。竇媽媽趕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復又上車來回話,“沒事!是珍寶閣樓上掉個首飾盒子,仿佛是樓上有人吵架,鬧起來了。”
徐姝這兩天本來心情就壞得很,面上不露,那是她的性子使然,加上正為顧蓮放了沈傾華不痛快,----雖然不至于跟顧蓮發火,但總歸想著便宜了沈傾華很不爽。
因而當即惱道:“什么人?拖下來,一人賞他們十鞭子!”
顧蓮倒是沒那么大的氣性,不過為著安全著想,還是由著人上去查看了,萬一是個刺客什么的呢?不管怎樣,總要鬧清楚了才能叫人安心。
----卻不防揪出一個意外來。
周圍的看熱鬧的人群早被轟開,兩個中年婦人被帶到馬車跟前,年紀都不小,一個徐娘半老,一個風韻猶存,后者正在地上磕頭,“公主恕罪,原不是有心的……”
聽著那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顧蓮不由一怔。
徐姝更是掀起了內簾,隔著一層紗,往外看了過去,----那個身量微福、略顯白胖的中年婦人,不是顧四夫人又是誰?另一個年紀雖然差不多,但卻嬌嬌怯怯的,以她的年紀穿了一身銀紅色衣衫,居然還瞧得過去。
不知是誰,也不知道為什么鬧將起來。
----偏生那么巧。
平時顧蓮肯定不會去掀開車簾,更沒曾想,剛巧趕上一陣秋風刮過,吹得那細紗飄了起來,倒是露出了她的真顏。
顧四夫人跪在地上淌眼抹淚,哭訴道:“公主殿下,你小時候常來我們家玩的,今兒正巧遇上了,還請替妾身做主……”一面說,一面探頭打量里面的“徐嫻”,想著或許能幫著自己,結果沒料到,竟然瞧見了自己死去的女兒!
當即嚇得尖叫,“啊……!”
徐姝一見情形不對,趕忙朝下面喝斥道:“塞住她們的嘴!”
顧蓮心里暗嘆了一聲,真是倒霉!所幸柳氏沒有母親那么大膽,一直低著磕頭,沒有瞧見自己,只是眼下這亂子就夠麻煩的了。
自己不想見她,更不想認她,可是又不放心母親那冒失的性子。
朝徐姝看了一眼,低聲耳語,“讓人把另外一個送回去。”一皺眉,“把她帶回公主府再說。”另外叫了竇媽媽,細聲道:“去請京兆尹顧大人過來說話。”
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重新開動。
回了公主府,顧蓮并不急著見母親,而是先將麒麟仔細安置好了。然后便和徐姝在屋里喝茶,說道:“等下你不必出去,我來處置,不然讓她以為是你發脾氣,我心還對她心軟著,反倒留下無窮無盡的麻煩。”
徐姝嘆了一口氣,老氣橫秋道:“你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撇了撇嘴,“就怕你心軟被人粘上呢。”
顧蓮淡淡一笑,“護國長公主,為什么要對顧家四夫人心軟?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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