杼的番外 三
“若果真是杞女,倒是好。”前些時候,王姬瑗聞得公明說起兄長的杞國來書,她如是道。
“為何?”公明問。
王姬瑗滿面篤定:“原先唐國的那些舊族不是整日說周人非有夏正統么?晉侯若是娶了杞女,正好堵了那些人的口。”
公明很是不以為然:“若只是為此,我兄長只消遣媒人往杞國便可,這般月月傳書豈不費事。”
我的想法與公明一樣,而如今,更加篤定。
在杞國,我見過公女姮不止一回。
頭一回自然是覲見當日,第二回卻是當夜,她夜里扮作寺人來看兄長,被我逮了個正著。當時看到那面容,我目瞪口呆,幸而兄長從室中出來,才化解了一場尷尬。
“杼,姮乃杞國公女,今日覲禮后,你不是曾對為兄說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女子?”他對我打趣道。
我登時覺得臉上發燒,再看向那位公女姮,只見她好奇地看著我。我左右不自在,想趕緊走開,可是兄長讓我留下。
“杼不必急于離去。”他與公女姮相視一眼,莞爾道:“為兄與公女有事相談,你可在堂上閱卷,如有人來,勿使其入室。”
“諾。”我窘得很,囁嚅道,扭頭走出去。
夜風仍然透著涼,我坐在案前,手里拿著簡冊,卻怎么也看不下去。
轉頭窺向身后,兄長的室中透著些燭光,落在地上,有些微微的晃動。
四周靜謐,我似乎聽到些話語聲傳入耳中,低而細微,不甚分明,
方才兄長與公女姮對視的情景又浮現在腦海,局促再起,我索性拿著簡冊站起身來,走到堂前去看。
月光輕柔地落在地上,如同一層白霜,
我一邊懊惱自己方才失態,一邊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兄長的室中,過了會,仍舊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就借著月光獨自在庭院里散步,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從人們回來。
說來奇怪,我雖驚詫,卻并未生出反感。晉國也有不少女子愛慕兄長,她們總尋著各種機會向兄長示好,或是看著他“咯咯”嬌笑,或是在路旁向他唱歌,或是向他拋來果子。我和公明早已見怪不怪,私下里,公明還會拿一些人取笑。兄長卻一向波瀾不驚,每每遇到這些事,總一笑而過。
我知道兄長的志向,男女私情于他而言,從來比不上小臣們遞來的簡牘重要。
可是這一次我覺得與從前不一樣。兄長與公女姮對視的時候,那目光柔和,似乎帶著笑;我冒失地撞破他們二人相會,兄長那極力掩飾之態,我更是從未見過。
“你昨夜未睡好么?”第二天的禹祭,頊看到我的臉,訝異地問。
我訕訕地笑笑。
他猜得沒錯,昨夜過得混沌,我一直在懊喪。
兄長比我恢復得快,第二日再見面時,他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昨夜之事果真是一場夢。我卻仍然心有愧疚,時常走神,說錯了好些話。
每每如此,兄長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我又看到了公女姮。她立在杞國夫人衛姬的身后,人雖多,我卻一眼就看到了她。
公女姮身著祭服立在庭中,雙目一直望著殿上,神采斐然。我想起她昨夜扮作寺人之時的慌張模樣,心中忍俊不禁,惹得頊不時回頭看我。
當夜,東婁公仍然以筵席招待東巡眾人。明日就要再度啟程,眾人興致高昂,天子還破例允許每人飲一點酒。
賓主盡歡,兄長心情也很好,與鄰席的諸位國君對飲,笑得暢快。
我不愛飲酒,頊一面鄙視我一面不客氣地把我的酒盞拿過去,飲得津津有味。
不過,我發現這筵席上心不在焉地不止我一人。虎臣輿坐在不遠處的席上,手里端著酒盞,卻沒有飲下。他的目光游弋,時而望向殿外,時而又收回。
未幾,與兄長談著話的毛公不知說到何處,大笑出聲,引得虎臣輿也望了過來。
他的神色一貫平淡,目光停駐片刻,似乎在看兄長。
“你不用膳,看什么?”頊一邊匕走我俎上的炮羊,一邊問道。
“虎臣輿不夜巡么?”我說。
“夜巡什么。”頊嚼著肉,道:“杞太子邀了他,稍后要去作客。”
我訝然:“你怎知?”
“寺人來傳話時,我正好在附近。”頊擦擦嘴巴,皺眉:“我那表兄也是,虎臣輿有什么好,邀他不邀我。”
我訕笑,不理他。
我吃飽之后,想早些回去收拾行囊。兄長要與天子議事,頊仍然在吃,我只好一個人離開了。
萬般出乎意料,路過林苑時,我遇到了公女姮。
她似乎已經等待了許久,看到我,面露欣喜之色。之前的相見算不得愉悅,現在再面對,我有些發窘。公女姮面帶微笑,言語委婉地問我兄長在何處。
我只得如實相告,不出所料,她有些失望。
“如此,姮打擾了,公子走好。”她客氣地說,舉止始終溫婉。
這之后再見到公女姮,就是天子車駕離開雍丘之時。
公女姮立在城墻上,朝兄長招手。陽光下,兄長抬頭望著她,唇邊漾起微笑,格外耀眼。
我看著他們,忽而有些遐想。
過得不久,公女及笄,想來就會嫁到晉國。當她成為晉國的夫人,兄長可會常常展露那般溫煦的笑意?
回到辟雍,公明和王姬瑗迫不及待地問我杞女之事。我恐兄長責備,杞國之事不曾透露半點。可是他二人并不放棄,公明將天子賜給他的驘獸拿出來做賭注,跟王姬瑗約定,誰先打探清楚驘獸就歸誰。
國中的宗老卻不像我們那樣輕松。
落雪之前,我回到晉國,聽到一件事。
齊國不久前曾遣一名上卿來到,兄長當時與他商談了許久。據知情的小臣說,那上卿前來,名為國事,實則向兄長陳以齊侯聯姻之意。此事宗老們也知曉,已有不少人提議兄長應許。
我有些吃驚。
晉齊聯姻,多年前齊侯就已經提過。當時兄長婉拒,我以為齊侯雖不遷怒,必也是已經死心。不料如今,齊侯竟又來提,兄長果真如此得他器重么?
“這你可不知。”開春回到辟雍時,王姬瑗說:“齊國那公女,一心要嫁晉侯,再也拖不得了呢。”
齊國公女?我和公明面面相覷。
“我兄長又不愛她,早已說明,怎還來糾纏?”公明皺眉道。
“糾纏又如何,反正晉侯不放在心上。”王姬瑗笑嘻嘻道,看著我:“杼,我說得可對?”
我笑笑。說來確實,自從東巡歸來,兄長與公女姮的傳書愈加頻繁,歲末大雪也不曾中斷。兄長年初時已經定下了媒人,單等天氣轉暖,就啟程往杞國提親。
公明和王姬瑗的賭約沒多久就有了結果。太后似乎頗喜愛公女姮,壽誕之時,將她召到了宗周。
不過在他們知曉之前,我已經知曉了。
說來費解,這消息是無意中從公子盂那里聽到的。公子盂是豐邑的貴族,與我關系不錯,辟雍會射與我共組一耦。那日,我與他約好了一同練習,可等我到了習練之所,卻沒見到他。
等待了許久,公子盂終于來了,卻走路一拐一拐的,齜牙咧嘴地撫著后臀。
“怎么了?”我問。
“挨笞了十下。”公子盂一臉不快。
“為何?”我訝然。
“方才那邊樹枝搖晃,我以為有獸,就放箭過去。”公子盂嘆口氣:“未曾想差點射中了一名公女,惹惱了虎臣輿。”
“公女?”我望望那邊樹叢:“什么公女?”
“似乎是什么杞國的……”公子盂哼哼唧唧:“虎臣輿也是,我又不是故意,發那么大火做什么……”
我吃了一驚。
習射之后,我趕緊去問王姬瑗,她說確實有一名杞國公女來到辟雍,正是公女姮。
“杼也知她名字?”王姬瑗眨眨眼,朝我賊賊地笑:“太后讓她來辟雍輔助小師箴教習,初遇時,我就見她身上有一只鳳形佩,可真眼熟得很。”
我知道自己瞞不過王姬瑗,只得苦笑承認。
王姬瑗很是高興,第二日,就得意洋洋地帶著公女姮與公明相見,驘獸也自然而然地歸了王姬瑗。
雖失了驘獸,公明卻不惱怒,因為他對公女姮也十足好奇。
返回館舍的路上,我問公明覺得公女姮如何。
“好看是好看。”公明想了想,眉頭微皺:“可她年紀比我還小,我將來要稱她長嫂?”
我覺得好笑,道:“及笄待嫁的女子,皆是公女姮一般歲數,誰人不比你小?”
“那齊女就是。”公明嘀咕道。見我愕然,他忙吐吐舌頭:“阿兄莫惱,我說笑哩。”說罷,嘻笑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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