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國內(nèi)政令暢通，國內(nèi)糧草充足，齊王親訓(xùn)的兵將也是精神抖擻，列兵布陣，整齊劃一。國外諸侯也畏懼齊國的強勢，沒有敢來捋虎須的。

　　姜諸兒想起僖公臨終前的囑托：滅掉紀國為先祖復(fù)仇！他深吸了口氣，就在今年吧，不能再拖了！把這件大事了結(jié)之后，就去莒國接小白回來。

　　他想了想，出戰(zhàn)之前得去見見妹子，向她商議一下攻打紀國的計劃，也省得她掛心。

　　齊王這次沒讓盂陽扮成他的模樣，帶著侍衛(wèi)們以出城打獵為由，悄悄又來到禚地。這次路上正碰上下雨，他們一行人趕路趕得甚是狼狽。

　　魯夫人的行宮里卻是一片喜氣洋洋，侍衛(wèi)們慌忙把干柴搬進膳房，丫頭們嘰嘰喳喳地說著山上哪邊的桃杏開得更好。

　　這是開春來第一場雨，村人里都會在官道上唱頌雨師（掌管雨水的大神）的功德。靈兒也換上胡服戴上斗笠，趁侍女們不留意，一個人跑到官道上，加入踏歌的隊伍；跟著附近村子里的農(nóng)人們一起在雨中踏跳、尖聲呼叫。

　　“咚！咚！”一個面帶蛇紋刺青的老漢，用木棍敲響腰間掛著的皮鼓，大聲吼道：

　　“天以日為陽，天以水為陰！”

　　“咚！咚！”

　　“我得光照兮，菽粟如水火！我得雨露兮，子孫永綿長！”

　　“咚！咚！”

　　村民們聲嘶力竭地跟著吼。靈兒也跟在踏舞的隊伍里，持著兩根木棍前后地走著。

　　“咚！咚！”

　　“天帝令我生，地母令我長，我今高歌以頌恩！我今鼓舞以悅神！”

　　“咚！咚！”

　　靈兒還沒完全學會村人們雙腿前后交錯行進，雙臂左舉右舉的舞步，就被青蘭和書云拖了回去。

　　“夫人，快把這碗姜湯喝光！真是的，您還是大醫(yī)呢，要是淋雨受了陰寒還得了？”寒香在明堂門口迎著，手里端著一碗熱茶。

　　“我哪里有這么嬌氣？不是看著下雨了高興么？這就喝、這就喝……”

　　寒香止住拿來布巾的書云，“不用給夫人凈面了，我在內(nèi)房里備了艾葉浴湯，泡一陣子好去去寒氣。”

　　“噢，寒香，這樣濕冷的天你有沒有犯腰痛？浴桶那么大，我們倆一起泡泡？”

　　“夫人快去吧，奴婢還要再切些藥片呢……書云，拿件厚袍子過會兒給夫人換上。”

　　“真舒服！”靈兒鉆到熱水里嘆息道，“春雨宜讀書，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檢藏，冬雨宜飲酒啊——”

　　“那是什么意思，《日書》上寫的？下雨的日子還有什么禁忌不成？”書云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干爽的新袍子。

　　“張潮先生說過：春天下雨的時候，最適宜于讀書，因為春雨細膩，潤物無聲，可以靜心；夏日的雨，雷厲風行、易雨易晴，故而適宜與人對弈，悠游自在。”

　　“而秋雨淅淅瀝瀝，連綿不斷，容易使人煩憂，因此翻檢一些舊日所藏之物，陷入那些深深的回憶當中，倒真是可以消磨那些難堪的時光。”

　　“至于冬雨嘛，則更覺得稀疏無聊，沒有雪可以賞玩，唯獨適合在家中飲酒驅(qū)寒才好。”

　　“我呢，倒是覺得哪個下雨天都適合摟著枕頭睡大覺！呵呵。”

　　“張潮？是魯人還是我們齊人？”書云好奇地問。

　　“呃，我忘記他是哪里人了……去幫你寒香姐搗藥吧，給她說別忘了喝碗紅棗姜水，她體質(zhì)寒涼，這樣的天氣恐是腰背不好愛。”

　　“是，夫人。”

　　靈兒擦干頭發(fā)，回到明堂的時候，發(fā)現(xiàn)堂里又多了兩個落湯雞。

　　“王兄，盂陽？你們也去跳棍子舞了？怎么淋成這樣？”

　　“回夫人，末將隨主君到附近郡縣視察軍務(wù)；主君命侍衛(wèi)們留在齊境待命，與末將二人乘馬而來，沒駕馬車，所以……”

　　“何事這樣著急？青蘭，快給王兄和盂將軍盛兩碗姜湯來！”

　　青蘭應(yīng)著慌忙去膳房。

　　姜諸兒一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靈兒美人新出浴，披著半干長發(fā)、穿著寬松白袍、頸面粉紅嬌嫩的顏色，根本沒聽清別人都說了些什么。

　　盂陽見這情形，拱手退到廂房去了。

　　“你，”靈兒點點齊王的額頭，“目光灼灼，似賊矣！淋著雨水跑來這里，當真沒有急事么？”

　　“夫人，你越發(fā)比前時白皙鮮嫩了，令夫君垂涎三尺矣！想必是此地的風土甚為宜人……”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急事？呃，我打算過了夏收就出征紀國，烹殺紀王為先祖報仇是父王臨終的遺愿；以齊國現(xiàn)在的兵力，快速取下紀國不成問題。夫人覺得如何？”

　　靈兒接過青蘭端來的姜湯，“趁熱喝了吧。攻紀之事既是先祖的遺訓(xùn)，當然要盡力而為。只是……王族之中的仇恨，無端禍及百姓——”

　　她暗嘆了一口氣，自己救治一個重病的農(nóng)人，不知要費多少精力，方能為他延長數(shù)月、數(shù)年的生命。而諸侯之間的一場征戰(zhàn)，輕易地就能毀去上萬人的性命，她若贊成伐紀，平素里稟持的慈悲之心豈不是一片偽善？

　　“靈兒放心，等我拿下紀國邊關(guān)的三座城池，示紀侯以顏色；就送國書與他，請他念在紀國百姓免遭生靈涂炭之苦的情面上，開宮投降，我會饒他不死。”

　　“如此甚好！你這次要在行宮住上幾天么？”

　　“那是！相思之苦實是難耐。時逢春末，難道夫人不作思春之念？”

　　“……王兄換上侍衛(wèi)的衣衫可好，我讓侍女們把你的濕袍洗洗烘干？”

　　“我不喜歡穿別人的衣服。嗯……我現(xiàn)在就去凈房洗沐，等著侍人把衣服烤干吧，你也不想著給我做幾件袍子備著，心里有我這個夫君么？”

　　齊王嘀咕著向房內(nèi)走，又回來頭來，“等會子給我搓背呵！要不，讓門外那個大胸細腰的侍女服侍我？”

　　說罷，他不等靈兒發(fā)怒，一溜煙地跑進內(nèi)房了。

　　靈兒只好讓侍女們再燒幾桶熱水送來；她走出房門找了把掃藥末的新麻帚：

　　‘搓背是么？本夫人手法好得很，必是給你搓得干干凈凈！居然拐著彎地嫌我身材差、胸脯小？！’

　　這一天，雨過天晴，齊王和盂陽用過豐盛的早膳，策馬奔向西行的官道。

　　姜諸兒放緩速度，與盂陽并轡而行，他不時地彎起嘴角，用手輕撫頸上的吮痕，一副得償所愿的滿足之感。

　　盂陽側(cè)目看到主君滿面春風的神態(tài)，腦中忽然閃過周公主哀怨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此刻的悸動壓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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