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狂喜，這時的衣物多半是麻衣，少數人穿絲綢；冬日里便在兩層綢（麻）布之中塞上蠶繭御寒。一到冬日，身上一股子蠶繭的腥味，拿茉莉香粉都掩蓋不住。

　　不知棉花能否在此地大量種植？靈兒忽然想起，她在前世曾聽一位男同學講過他老家是曲阜，父母都是種棉的農民。

　　那么，曲阜的水土是適合種棉花的！

　　眾命婦看著君夫人對著那盆白花蹙眉不語，心中都有些驚慌。多半婦人都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內史夫人，喜禮送什么白花？真是的。

　　“內史夫人，”靈兒抬起頭，“家中可還有這白桃？”

　　“回君夫人，臣妾家中沒有這種白花了！呃，老爺還問燕人要了些種子想種在院里，可是還沒種呢，臣妾回家就命人燒掉它。”

　　內史夫人驚慌失措，她的大兒媳在她旁邊扯扯她的袖子，示意不必驚慌。

　　“太好了！”

　　靈兒腦海中閃現出昨日出宮見到的那些農家孩童，一張張的黑瘦的小臉凍得青緊，身上只穿著單薄破舊的麻衣。

　　她要親手培植出種棉！靈兒想到這里，即刻吩咐寒香，“快拿十鎰銀子來。”

　　“可否請夫人回去稟告內史大人，把那些白桃種子賣與本夫人？”

　　“不可，不可！”內史夫人慌亂地擺著手。

　　她的兒媳忙說：“婆母的意思是，那些種子即刻會送到夫人宮中，夫人喜歡，臣妾等高興來不及，哪能要什么銀錢。”

　　內史夫人連連點頭。

　　靈兒也不再多說，忙著讓侍女們把白桃好生放置，又命膳房快些準備酒食，她要和夫人們一同暢飲。

　　那些命婦們慌忙告退，夏侯夫人止住她們：“各位夫人在家辛苦操勞，少有空閑，那些大人們卻得以常常飲酒尋歡！我等今日就在君夫人這里喝杯甜酒，輕松輕松。我們雖是女子，也不要太拘著自個！”

　　靈兒笑著稱是，命婦們見夏侯夫人坐了下來，她們也重新跪坐。

　　不一會兒，侍女們抬來食桌，鋪上酒菜，靈兒命紅豆給夫人們一一斟滿酒杯。

　　夏侯夫人本是鄭王姬寤生的異母妹子，自是比其它婦人要落落大方。她正襟危坐，正容道：“《周禮》有云：辨五齊之名，一曰泛齊，二曰醴齊，三曰盎齊，四曰緹齊，五曰沉齊。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

　　靈兒點點頭：周禮上說的‘五齊’是按酒的情韻及味道的厚重分為五等；‘三酒’卻是依據酒的釀造時間的長短而劃分的。

　　夏侯夫人還在展示她高雅的生活品質：“飲酒勿強厚味，勿以烈味重酒（意為高度酒傷身）；佳釀入口：不苦，不甜，不咸，不酸，不辣，是為真正的好酒。”

　　“夏侯夫人請嘗我親手釀制的果酒，其味可入得您口？”

　　“好，甚好！甘而不飴、冷而不寒，此酒為佳釀也！”夏侯夫人一句點評尚未講完，酒樽里已見底了。

　　這幾位宗婦平素鮮有機會飲酒，還不如朝臣的那些小妾們常常能陪著夫君喝一上杯。眾婦人聞得樽中陣陣桂花的香氣，品嘗之后又覺得杯中酒液如蜜漿一般順滑。加之夫人這里的吃食美味至極，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知不覺一大壇桂花酒被她們飲光了。

　　酒過三巡之后，連最拘謹的內史夫人也要唱一支曲子，說是內史大人與她新婚之時唱給她聽的。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內史夫人雙頰緋紅，唱曲之時眼波盈盈，竟然比平日美麗了許多。她的兒媳姜氏原本在一旁撫著焦尾琴為婆婆助興，后來竟不自覺地停了手，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婆婆，好似不認得她。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靈兒拍手叫好，“夫人唱得好！內史大人與夫人鶼鰈情深，真令我等羨慕！“

　　夏侯夫人撇著嘴道，“鶼鰈情深？內史大人為何還要娶那八九個小妾？臣婦與夏侯大將軍成親二十五年，大將軍一個小妾都未敢納！女子光有溫柔賢淑有何用處？紅豆，一進門就得端起臉來，不能服軟！有君夫人為你撐腰，定不許別的女子近你男人！”

　　靈兒大聲笑道：“將軍夫人說得好，常言道：打倒的男人揉倒的面！一日不罵，上房揭瓦！你對他越好他越覺得你欠他的，不把你放在眼里。紅豆可得記住夏侯夫人的話啊，陳猿敢對不住你，我讓劍客們閹了他！”

　　眾侍女都變了臉色，寒香靠到靈兒身后，一個勁地扯她的袖子。

　　媳婦們畢竟不敢太肆意，大多淺嘗一口便跪坐在自家夫人身后，俱是擔憂地望著自己的婆母，不知道伴著這些酒氣熏人，大聲呼喝的夫人們回到家，會不會連累自己也被老爺斥罵……

　　靈兒沒有喝醉。她深知這些被禮教約束甚深的宗婦們，表面上光采尊貴，其實內心里是很壓抑的。平日里相夫教子，管理家里老少的吃穿住行，計衡夫家的產業進項，籌劃著大大小小的人情世事。

　　待人老珠黃、容顏衰敗之后，多半是夜夜獨守空房，鮮能得到夫君的寵愛；還要防著生了兒子的小妾尋機上位，一個個過得膽顫心驚，夏侯夫人那般強勢的貴婦當朝也只有一位。

　　靈兒吩咐侍女去給各家在宮外候著的侍從們送些飯食充饑，告之夫人們要回去得晚一些。

　　幾位宗婦大呼小叫一陣，也都盡興了。靈兒逼著她們實實地灌了兩碗綠豆加蜜汁的醒酒湯，看著一個個臉上的潮紅都褪了，才肯讓她們離開。

　　媳婦們都感激地一再給夫人施禮，靈兒笑笑，囑咐她們得閑就進宮來敘話，不要淡了姐妹之情。

　　寒香板著臉極不高興：這伙老女人喝了近三壇子桂花酒，夏侯夫人還讓侍女把剩下的小半壇也抱走了。

　　去年釀的果子酒昨日一開窖，便被主君索去多半；又送至太夫人那里兩壇，只剩下三壇今兒也成了空。夫人昨日還說留一壇讓她給衛城將軍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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