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男子一襲寬袍白衣,儒雅中帶著貴氣,一臉親和,笑容溫潤,然他目光清清涼涼,藏著絲絲疏離。
葉子確定從沒見過此人。
男子似看出她的戒備,便主動開口。
他自稱清瀾,是許大夫的弟子,因師父年歲高已于昨日離開將軍府,以后府里的診治便由他接手。
葉子“哦”了一聲,府里的事她可管不著,她只想問顧榮的傷情。
清瀾微微皺眉沒有馬上回答,看向她的目光有她不懂的深遂和復雜。葉子心中一緊,不自覺伸手揪住他的袖子,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還是說些什么。
幸好,清瀾很快發現她的不對,輕聲安慰:“顧公子傷勢雖重,卻沒有性命之憂。剛剛我給他換了藥,現在燒已經退了。”
葉子聽到這兒,心里落了挺,眼前人影晃動成雙,問出最后的擔憂:“大夫人以后還會讓你過來嗎?”
“醫者憑心救人。無論是誰,只要他需要,我都會去,沒人能阻止。”
溫溫和和的聲音,堅定執著的語氣,葉子的心終于徹底放下,眼前驟黑,耳邊傳來一聲驚呼,似來自遙遠的地方。
“姑娘!”清瀾慌忙上前扶住,略一探脈,知是憂心過慮外加風寒入體引起的昏迷,不由搖頭嘆息,復又回屋稟告九夫人。
九夫人似也意外,在確認葉子無大礙后才安心,并讓云嫂帶他將人送回住處。
清瀾低頭看了眼懷中無知無覺,卻偏生拿他衣袖擤鼻涕的女子,一時頭疼不已。回去先給她熬藥,不管怎么說先把鼻涕止了!
只睡了一覺,葉子的傷寒就以從來沒有過速度奇跡般的好了,于是她又蹦跶著去了芊卉居。
這回九夫人不但給開了門,還一臉歉意。葉子連連擺手,本來就是自己惹的禍,九夫人怨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兩人你推我讓間把顧榮吵醒了,只見他抬眼非常嫌棄地斜了斜葉子,復又閉眼,上下嘴唇一碰——
“我當哪來的蚊子,原來是刮進片爛樹葉。”
虛弱沙啞的聲音,間或伴著輕咳。葉子鼓起腮幫——我忍!
九夫人似也頗尷尬,但又不忍責怪兒子,便拉了葉子出去,說要給她幾件新做的小玩意。
一想到那些可愛的萌物,葉子就開心的不行,把那些規矩禮數全當垃圾給扔了,抱著九夫人就是一口。
九夫人嚇得不輕,好半晌才哭笑不得點著她的頭,道:“你這淘氣的丫頭,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呀。”
葉子笑瞇瞇回嘴:“葉子不長大,九夫人就永遠這么如花似玉,多好!”
“噗!那成語是這么用的嗎?!”九夫人給氣得笑了,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顧榮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唇角微牽,目光柔和,仿佛身上的傷也不那么疼了。
第三日,等葉子忙完手上的活已快到晌午,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往芊卉居趕,想著干脆在那邊蹭頓飯也不錯,云嫂的手藝是越發的好了。
果然,剛一進門就見餐桌前圍滿了人,仔細一瞅,呵,全了!
顧榮、賀斬風、慕容昭、慕容雪一個都不少。不對,顧欣在九夫人房間沒過來。因為顧榮的事,九夫人的病又犯了,顧欣一有空就過來陪她,兩人倒也互相解悶都挺開心。
葉子一眼就瞧見賀斬風的屁股下放著個厚厚的軟墊,想來傷的也不輕,葉子這次很仁義的沒有戳破,只問:“要不要再加一個?”
結果,賀斬風的臉一下子比爛柿子都紅,沖著她就吼:“你個忘恩負義的女人!下回就是把你扎成刺猬都不管你了!”
葉子不以為然地撇嘴,真是好心被驢踢。
不想,她一轉頭,正對上慕容昭過分專注的眼。
葉子心中一慌,忙把眼瞥開,卻又看見慕容雪正給顧榮喂葡萄,還細心地用空碟子接他吐出的皮和籽,甚至不時用手帕幫他擦流出嘴邊的汁液。
“怎么你也愛吃葡萄嗎?那下次我多帶點,給你留一份。”
葉子驚訝地盯著慕容昭,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對她這么友善,記得他不是挺討厭自己的么。葉子很糾結,這到底是他轉性了,還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慕容昭卻似不在意,任她看,還從袖中掏出一個兔子模樣的糖人:“看你挺喜歡兔子,正好我今天過來時碰到賣糖人的,就讓老伯捏了個兔子。呶,拿去吧。”
葉子一見這惟妙惟肖的小兔子,兩眼就發光,其實不用他給,她也會搶過來。等她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半天,才回猛然過神。
哎?他這是送她禮物啊!還是特意送的!這是怎么個情況啊?!
其實,慕容昭也不知道怎么就心血來潮想送她東西,本來他還有些別扭,不過現在看她這副呆呆傻傻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會心一笑,其實感覺還不錯。
“下回給你帶更好的。”
“哎……?”
葉子不解地看著面前笑得非常愉悅的人,實在想不出這位是在犯什么神經,索性別過頭不看他,卻又見對面你喂我吃,好不曖昧的兩人。葉子不知為什么心里犯堵,拿起糖人就往嘴里塞,使勁啯。
之后幾日,這些人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天天過來待上半日。
慕容昭也確如他說的,天天都帶幾大串瑩潤欲滴的葡萄,差點沒把葉子滿嘴牙都酸倒了。不過除了葡萄,他帶了更多葉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稀罕東西。
無功不受祿嘛,葉子本來是不想收的,但不知為啥一看到對面慕容雪和顧榮有說有笑的親密模樣,葉子心里就直翻個,似有一股氣兒不出不痛快。
“少爺,這是萬花筒,從這個孔看里面五彩繽紛可漂亮了!太子說這是宮里新得的,要給我玩呢!”
顧榮接過去看了看,笑容不變:“那你可要拿好,別弄壞了。不然,就是把你賣了也賠不起。”
葉子一把奪回萬花筒,氣得磨牙。慕容雪見狀,過來解圍:“放心,哥哥不會讓你賠的,是不是哥哥?”
慕容昭笑著點頭,有些不贊成地對顧榮道:“你嚇著她了。”
“得了吧!”最不怕事大的賀斬風,哪都能插一腳,“這世上只有她嚇別人的份,能嚇她的……八成還沒投胎呢!”
葉子知道再與他們理論也是多余,便氣鼓鼓地跑了出去,路上正好碰到又來給顧榮復診的清瀾,嘆了一口氣上前問道:“少爺的傷勢恢復如何?不會落下什么病根吧?”
清瀾微微一笑,溫和地道:“放心,沒有傷筋動骨又醫治的及時,再過些時日就成恢復如常,不會留下半點毛病。”
“那就好。”畢竟禍是她惹出來的,要是真有什么隱憂,她一輩子都會內疚。
清瀾輕聲笑道:“你很關心他。”
葉子明明問心無愧,卻架不住臉紅,慌忙辯解:“我、我是怕他裝病賴上我!雖然我是伺候人的丫鬟,可也不想吃這個悶虧!”
清瀾見她急得語無倫次,好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貓,不由失笑,毫無誠意地點頭:“是,我知道,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呀!葉子知道跟他是說不明白了,跺跺腳轉身就跑。
他們今天這是商量好的吧?一個個都來欺負她!早知道就該查下黃歷,舒舒服服待屋里睡覺!
一晃到了八月,天氣最熱的季節。
將軍府上下都是人心浮躁,像是被毒辣的太限曬得狠了,每個人心里都憋著一股火,兩句話不和就能點爆。
而原本就眼里不容沙子的大夫人更是接連處置了十余人,打的打,賣的賣,將府里壓抑躁動的氣氛更是提到了極點。
就連一向沉穩的顧榮近日都是滿面愁容。不過,困擾他的不是天氣,而是……
皇上不知因何緣由將本應在來年秋天進行的武舉提前,殿試也定在十月進行。
消息一出,讓所有想要參加武舉的考生都措手不及,一些遠在外地的考生更是心急如焚,甚至很多考生不得不忍痛放棄。
北月的武舉并非像春闈那樣,固定每三年舉辦一次,而是皇帝一句話的事,且一般皆在秋天進行。但武舉有一點和春闈相同,也需要層層篩選,但因人數和性質的不同,時間不會拖那么長,所以提前一年通知即可,但像今年這么的倉促還是有史以來頭一遭。
顧榮等不及傷愈便開始例行練功,卻也無形中延長了傷愈的時間。
看到顧榮總是缺少血色的面龐,葉子如百爪撓心,焦急卻又無計可施,直把自己弄得焦頭爛額,異常煩躁。
因為大夫人近日懲辦了不少人,下人們個個噤若寒蟬,惶恐不安。葉子也是十分謹慎,唯恐不小心捅了馬蜂窩,成為下一個倒霉蛋,所以等她騰出時間到芊卉居,往往都過了傍晚。
今日,葉子她拖著一身疲憊趕到時,卻意外撲了個空。聽九夫人說顧榮還在竹林練功,連晚飯都沒回來吃。
葉子強壓著氣兒又趕到竹林,正瞧見賀斬風一劍揮下,逼得顧榮連退數步,也不知是體力不濟還是絆到什么東西竟一個踉蹌單膝跪地。
見此,葉子再也壓抑不住胸中“蹭蹭”上竄的怒火,對著賀斬風就噼里啪啦連珠炮似的一通訓:“你贏個病號有意思嗎?你要實在閑得無聊就回去跟你府中的侍衛打,別一天沒事竟跑這兒添亂!”
賀斬風被說得愣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那臉是又青又白,最后黑如鍋底:“哪有你這樣的丫鬟,簡直是個潑婦,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要你操心!該不會是你想娶吧……你想都別想,不然一定滅了你!”葉子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呵!你臉皮到底有多厚,做夢呢吧?!與其讓我娶你,我寧愿娶頭豬!”
“可不就是,兩只豬那才是絕配!”
“你——”賀斬風被氣得直跳腳,卻愣是找不到話反駁,最后好不容易想起個殺手锏,“葉子,今天為師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尊師重道!”說完,就徑直撲向過去。
葉子豈會傻站著等他來抓,早跟只兔子似的滿地亂竄,直遛的賀斬風呼哧帶喘。
已經調整好氣息的顧榮站在一旁,看著林中一個不知分寸的丫鬟和一個沒有少爺樣的世家公子,你追我跑的狼狽相,不由搖頭。
“他們感情真好。”溫溫和和的聲音,柔如涓流。
顧榮回頭,果見來者正是清瀾。
他和許大夫的最大不同就是不畏強權,看病救人絲毫不因人而異,只要他想為誰診治,就是大夫人也不能阻止,而且他的醫術當真了得,后來方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醫玉公子”。
顧榮收回視線,淡淡地道:“是嗎。”
清瀾似沒注意到他的不悅,唇邊依舊掛著淺笑:“練功不急在一時,身體為重,別讓關心你的人擔憂。”
顧榮雙眉微蹙,也沒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前面仍在不停笑鬧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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