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的休息室內,飄蕩,粗糲的前奏過后,孟時近乎白噪音的嗓音吹拂。
“世界里已沒有規則,無所顧忌充滿想象
我還能短暫停留,睜眼看看這世界
各種香煙和烈酒,我對它不再有牽掛
其實我們都一樣,處在抑郁邊緣
最后從窗口縱身一躍,聽到一聲脖頸脆響,接著你跑到街上大喊,不要這樣!”
麥子伸手按掉音響,緊閉的雙眼和修長的雙眼,都微微顫抖。
打印機在一點點往外吐字。
不要這樣2018
馬路牙子
詞:孟時
曲:孟時
鼓:謝向杰
鍵盤、貝斯:陳與
這首歌的曲做的很干凈,飄蕩、空曠,讓人感覺猶如在寬闊的臧區天空下行走,過處是隨風舞動的彩色經幡。
孟時的嗓音猶如雨天的落雨,山中的流水,林中的鳥鳴。
但錄音條件很差,樂器的音軌刻意的蓋住演唱者的聲音,讓人感覺他馱著塌陷下來的天空,被經幡纏繞,一如詞里面表現的悲傷、絕望。
麥子跟人打聽過孟時的樂隊,那支成立三年,解散于去年的“馬路牙子”。
兩個青華的大學生,帶著一個高中畢業的男孩,除了孟時,樂隊其他兩個人一畢業就有光明的前途。
不要這樣是馬路牙子的最后一首歌。
麥子能夠想象孟時寫這首歌時的狀態
每天起床,牙不刷,臉不洗,音樂不碰,什么都不做,就在沒有陽光的、憋塞的小房間里坐上一整天,孤獨,凄寒的夜晚,內心煎熬,彷徨、困擾,輕聲的念著,不要這樣2018。
“孟時,你現在過的真的好嗎?”
麥子相信靈魂,她感覺孟時灑脫的背后是孤獨。
“什么?”袁飛沒聽清麥子的話。
麥子沒睜眼,沒回應,重新播放未完的歌。
“從平行線到安眠藥,我對一切沒了興趣
我們還能歇一口氣,在邊緣沉淪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
在孟時漸行漸遠漸的噠噠聲中,麥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漂亮干凈的眼眸睜開,看向其他三人。
三人默默無言。
脆弱的事物一旦破碎,就可以變得灰暗又燦爛。
馬路牙子這首制作粗糙的絕唱,孟時彷徨中迸發靈感寫下的詞曲,讓太陽下的路燈感覺窒息。
高奔聲音干澀的說,“先按照原曲錄一遍,調整糟糕的錄音,錯位的音軌”
袁飛說,“這是改編賽”
高奔說,“按原來的走一遍,就當順一下思路,把人聲提上來看看效果“
他說著,思路逐漸順暢起來,“而且,這首歌的版權下載量是0,音質還這么糟糕,我們改幾個和弦,麥子的聲音這么有辨識度,這歌我們唱過以后”
麥子打斷道,“翻唱。”
“啊?”高奔楞了一下。
門外。
孟時把唱佛機放回口袋,抬手。
褚樂在他敲門之前,問,“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給她一點時間。”
孟時收回手。
褚樂摸出煙,孟時指了指頭上煙霧感應器。
演播廳旁邊的休息室,布局像學校的宿舍,一條走廊在中間,休息室在兩邊。
看起來挺簡陋,不過金玉其中,隔音做的很相當好。
孟時和褚樂靠在門的兩邊,四下一片寂靜。
秦仟注視門上的噴繪。
那是麥子給自己樂隊設計的標志,熾烈慘白光線中立著一根扭曲,影子都沒有的黑色路燈。
褚樂咬著煙,轉頭看了一下門,問,“你覺得里面會怎么改你那首歌。”
“她不會改。”孟時甩手用力的錘了錘門,說,“痛苦是有癮的,更何況幻想。”
門內。
面對高奔三人的疑惑,麥子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歌詞,說,“不改,一個音都不改,連音軌都不改,原來是什么樣,到了臺上就怎么樣,就讓曲壓著我的聲音。”
“砰!砰!砰!”
高奔幾人還沒來得及表示反對,三聲勢大力沉,仿佛要把門鎖震落的“敲門聲”響起。
距離門最近的高奔被嚇得跳了起來,憤怒的拉開門,就感覺眼前一黑。
一米八幾的孟時和一米九的褚樂站在不寬的門口,把門擋的嚴嚴實實。
高奔僵立。
孟時好似和他從來沒有發生過矛盾,禮貌的問,“你好,麥子在嗎?我來找她玩。”
秦仟被他好像高中男生約女同學一起寫作業的語氣震驚了,難道這貨剛剛和人討論怎么送麥子上路,是我的幻覺?
不過下一刻看到孟時說完就把錯愕的高奔,隨手扒拉開,秦仟就清醒了過來,這就是個狗東西,不要對他有任何幻想。
孟時邁步進到休息室,一個身影投進了他的懷里。
他楞了下,下意識就要推開,但腰間傳來的力度和緊緊貼在胸口的臉龐,讓他把手緩緩的放在了麥子的頭頂。
麥子臉緊靠著孟時的心臟,輕聲呢喃,“孟時,2019的你,現在的你,過的真的好嗎?”
痛苦是有癮的,更何況幻想,就像新疆小調音階加上華麗失真的吉他sl,可以創造無休止的憂傷一樣。
當然了,把憂傷做為審美對象,本來就該是漫長、延綿,易于沉溺其中的。
麥子的頭發細細軟軟,手感很像黃毛丫頭橋兒。
孟時輕輕的撫摸了兩下,此刻猶如綿羊一樣憂傷的麥子的頭發,說,“姑娘,以后別熬夜了,有點禿了呢。”
“咳咳咳!”在麥子投入孟時懷里就摸出手機錄像,準備拿去更表姐告狀的秦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再獨立,有思想的女人,也承受不住這種話語。
麥子放開孟時,退后兩步,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蓬松,柔軟,心中長舒一口氣。
麥子好看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孟時。
孟時和她對視,表情錯愕,驚疑,最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真是一個如同兄弟一般鐵血的擁抱,沒有一絲柔軟。”
剛誣陷別人禿頭,又陰陽人家平胸!
剛順過氣的秦仟,又一次被嗆到。
她現在強烈的懷疑,所謂的荊棘路,其實就是孟時。
孟時兩句話打碎了麥子的憂傷和幻想
不對,憂傷更大了。
麥子還沒上路,心就被孟時捅了兩刀。
她注視孟時的臉,但眼里沒有常懷的憤怒。
褚樂看著這個眼睛干凈的姑娘,說,“想好怎么改了嗎?”
麥子說,“不改。”
褚樂問,“哪里不改?”
麥子說,“都不改。”
褚樂看向孟時。
孟時沒說話,拿起放在音響上面的歌詞,從地上撿起筆,在上面開始寫字。
麥子轉過頭。
世界里已沒有規則,無所顧忌充滿的想象
我還能短暫的停留,睜眼看看這世界
各種香煙和烈酒,我對它不再牽掛
其實我們都一樣,處在抑郁邊緣,最后從窗口縱身一躍,聽到一聲脖頸脆響,接著你跑到街上大喊,不要這樣!
麥子愣愣的看著孟時拿著筆在紙上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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