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致的黑暗和安靜下,李曉昀感覺身上的每一處感官都被無限放大。
即便屏住呼吸,垃圾箱內的氣味分子仍然在自由擴散,游走進她的鼻腔,直沖腦門。左腳踩在一個硬邦邦的垃圾上,姿勢別扭,腳踝別著疼,似乎是扯到筋了。
聲音…聲音。
要是能聽到什么聲音就好了。
李曉昀想起唐姝對聲音的判斷。
她是怎么做的來著?
李曉昀回憶起來。
唐姝每次聽到聲音都會注意力格外集中,從肢體語言上都可以看出她對空氣中一切聲波的捕捉,她總是微微側著頭,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什么地方,卻又好像什么都沒看,眼睛里實際上沒有容納進任何東西。
明知道她漆黑的豎瞳其實什么都沒有在看,可是她那種認真專注的眼神又讓人不敢直視。
李曉昀閉上眼睛,感受到血壓升高,血管在跳動。
屏住呼吸,感受肺部肺泡的運作,指尖觸碰著自己臉部的皮膚,感受到繃緊的肌肉,另一只扶著垃圾箱內壁的手,指腹的粗糙感經過一系列神經傳導,直達大腦皮層,想象表面細微的磨砂感。
她企圖動用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去感知外界的動向。
“簌簌簌…”
細微的震感,像電流一樣一竄而過,激起漣漪,肌膚因為細微的捕捉變得酥麻而又暢快。
是蛇類的履帶式運動。
蛇身的肋骨前后自由移動,肋骨與腹鱗之間通過肋皮肌相連,肋皮肌收縮,肋骨向前移動,帶動寬大的腹鱗依次豎立,稍稍翹起。翹起的腹鱗就像踩著地面那樣,接著肋皮肌放松,腹鱗的后緣施力于粗糙的地面,反作用將蛇體推向前方。
李曉昀心跳如雷。
九頭大蛇仍未離開,它在尋找,或許該把它想得聰明一點,它在詐他們出來。
那細微的聲音只夠她得知九頭大蛇沒有走,卻不足以判斷它的具體方位。
你在哪…
讓我找到你…
李曉昀逐漸放松身上的肌肉,跳動的脈搏弱了下去。閉氣時間過久引起的缺氧,讓她越來越難控制自己的身軀,感知也變得艱難。
一股強烈的想要吸入空氣的欲望慢慢占據上風,奪取她大腦的控制權。
最后,李曉昀任憑自己的身軀無力的靠在垃圾桶內壁上,放棄對四肢的控制,用最后的力氣來維持大腦的理智。
但是她仍未放棄對聲音的搜尋,時間在黑暗中極度緩慢的行走。
猛地一下,身體像是突破了固有的極限,李曉昀捕捉到了大蛇滑行的聲音。
可以清晰的想象出大蛇盤區的身子,低著頭,用探究的眼神看著他們所在的連個放在一起的垃圾箱。
讓我逮著你了。
李曉昀渾身微微顫抖,有對身體煥然新生般感知的興奮,也有對大蛇狩獵的恐懼。
感知到九頭大蛇行動軌跡,伴隨著而來的是一種困獸之感。
人類是被扔進來的野獸,而石碑和九頭大蛇是獵人,這是它們的狩獵場。
細細的響動聲陸陸續續傳達到李曉昀的耳朵里,克制不住的顫抖讓她幾乎失去理智,捂住口罩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松懈下來,吸入腐臭味的空氣。
第一縷光,破開黑暗,出現在李曉昀的眼前,方才無盡的黑讓李曉昀一時不能適應這樣的亮光,不禁虛瞇起眼睛。
光照進骯臟的垃圾桶內,帶來的卻不是希望。
李曉昀抬起頭,九頭大蛇的蛇尾撥開垃圾桶的蓋子,它的一個分支腦袋金黃色的瞳孔冷冷的與她對視。
……
若有若無的跳動聲不斷傳來,不像是人類的心跳,慢上許多,事實上這根本不像已知生物的心跳,它太過沉重,太過巨大,更像是重型機器的核心,運轉起巨大的金屬身軀。
唐姝側耳傾聽。
“這是什么聲音?”唐姝禁不住問道。
五只貓齊齊回頭看著她,露出疑惑的神色。
安娜不好意思的開口:“我剛剛餓的肚子叫了一聲。”
一聲狗叫,把維塔爾從睡夢中驚醒,他揉了揉眼睛,調整起在輪椅上的坐姿,撐著腦袋睡眼惺忪的看著前方。
“當然不是在說你,”唐姝好奇的睜大眼睛,為了趕路并沒有停下前進的步伐,“你們難道沒有聽到什么心跳聲嗎?”
“沒有。”肥肥跳到唐姝的腳邊,白白胖胖的身軀貼著唐姝的小腿,透過緊身褲傳來毛絨絨的質感。
這不應該。
唐姝想著。
心跳的聲音并不弱,音量不大,但是聲音十分厚重,她能聽到的,沒理由肥肥這些野貓聽不出來,安娜也沒有反應。
其他幾只貓也有同樣的想法,齊齊的看著唐姝,有擔憂也有困惑。
“你聽到的聲音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烏云從三花和玳瑁的中間擠過來,轉過頭,燦金色的眼眸看著唐姝。
三花不爽的拍了烏云一爪子,問道:“是不是你自己的心跳聲?”
“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唐姝一邊說著,一邊側耳傾聽。
烏云敏捷地躲過三花的爪子,追問道:“那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玳瑁安靜的在最前面走著沒有吭聲。
“我聽不出來…”
唐姝越說聲音越弱,最終形成一個詭異的停頓。
不對。
也不能說是聽不出來。
她低頭看著腳下的大地,緩緩的停下腳步,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行走舒適的地板,像是在和什么東西對視。
唐姝張了張嘴,疑惑又篤定的吐出幾個字。
“心跳聲是從地面上傳來的。”
心跳聲驀的加快,沉悶聲中透露出急促,就像在回應唐姝的話。
唐姝的心跳不受控制的比她原始的節奏慢下來,可她明明在因為未知的恐懼而急促的呼吸。唐姝柔弱的心臟混在沉悶的巨型碰撞聲中,此消彼長,漸漸的融為一個節奏。
“砰…砰…砰…”
她和另一個活著的東西心跳聲形成了共振。
唐姝看著地面,感受心跳聲的同步,仿佛看見了一個新出生的神祗,初次張開雙眼,用沒有人性情感的研究視線,與一個特殊的人類對視。
它無知、初生、還在學習如何做好一個想做的神,卻擁有龐大的力量,無邊的法力,坐擁城池。讓人感到了眼前出現一座大山一樣,永遠不可翻閱。不像佛像的悲憫,它的眼中只有無限的、對萬物的審視。
唐姝被這股壓迫感壓的喘不過氣來,但她憑借頑強的毅力,雙腿艱難的支持她維持站立著。
思維融入大地,形成某種碰撞,她也在探索未知,她和那抹意識互相試探,流水乳液般的互相交融,都在試圖讀取對方的思維,世界觀,價值觀。它們一點一點的剝離彼此的外殼,一點一點的窺視,未知的恐懼中又帶有極端的興奮。
逐漸的,她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她也說不上來她在做什么,驅使她的更像是一種融入自私的基因的本能。
干透的汗液,黏膩的皮膚,此時全都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包裹,唐姝頭上青筋暴起,那雙漆黑的豎瞳直勾勾的看著地面,與神明對視。
“啪!”
突如其來的巴掌聲,把唐姝從混沌的意識狀態中驚醒。
身上的壓迫感和窺視感統統消失,像是見了鬼一樣的四散逃離開她,突如其來的輕松讓她竟然有點患得患失。
唐姝驚詫的回頭,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維塔爾百無聊賴的斜靠在輪椅背上,深灰色的眼睛并沒有在看他,雙手又漫不經心的拍了兩下,伸了個懶腰,像是坐久了活動活動身體。維塔爾像是沒有脖子一樣的讓自己的頭癱倒在一邊,被蹭亂無人梳理的鉛灰色法蘭西玫瑰卷自然而散亂的耷拉在額前和臉頰兩側。
動作太過自然,讓唐姝判斷不清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安娜小心翼翼的用嘴咬住唐姝長風衣下擺,扯扯她。
看唐姝疑惑的回過頭,安娜耷拉下耳朵,小心翼翼的問:“你怎么啦?你還好嗎…”
剛剛一瞬間,唐姝身上散發出的古怪感覺,讓所有的寵物都不敢動彈,甚至大黑和小白都逃離了她的身軀,她還毫無感覺。
那種古怪的感覺,不似殺氣或者憤怒這樣常見的氣場,若非要形容帶其他生物的感覺…
她是尖銳的。
就像針尖直指眼球,當事人所面臨的最直觀的感受,更適合形容唐姝剛剛帶給人的感覺。
唐姝思考了一會兒,竟然發現自己說不清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么。就像是做夢的人,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某個場景內一樣。
末了,唐姝只能憋出一句話。
“沒什么事,走吧。”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相當不好受。
維塔爾不著痕跡的瞥過眸子,看了唐姝一眼,打了個哈欠又收回視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來的一小段路程,肥肥為首的貓咪們不斷偷偷打量她,仿佛在擔心她承受不了這個進化世界帶來的壓力,出現某種精神疾病。
高溫已經不再給這群人造成影響,作為異能者的維塔爾也是,唐姝猜測他是動用空間能力轉換冷空氣和熱空氣。
這豈不是移動的空調?
唐姝艷羨的小眼神偷偷瞄了眼維塔爾。
“干嘛?”
維塔爾敏銳的發現了她的視線,不耐煩的甩出句問話。
唐姝沒理他,維塔爾忿忿地撇撇嘴。
羨慕不來。
唐姝內心感慨了一聲,繼續往前走著。
第五大道的街上由人煙稀少,已經變成了荒無人煙,人們擠在室內,透過一扇扇玻璃窗,對唐姝投來復雜的眼光。唐姝覺得仿佛置身一個大型露天實驗室內,周圍的實驗艙內關著無數未來生死難料的小白鼠。白鼠的目光扎在她身上,刺刺的痛。
她已經可以聞到蘇綢的氣味了,應該就在附近。
唐姝放眼尋找,觀察四周,不時觀察一下投影屏幕上紅點的位置調整自己前進的方向。
隔著老遠,唐姝就看見蘇綢從一家咖啡館內,頂著眾人的不耐煩的目光,從人群中艱難擠出來。
唐姝迅速迎了上去。
剛出門,掀起的一股熱浪就把蘇綢燙的兩眼發昏。她踉蹌的跑上前,氣喘如牛,唐姝擔憂的一把扶住了她。
蘇綢斷斷續續的喘息著說完一整句話。
“快…快去救曉昀姐和侯宇軒,他們…遇到…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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