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后悔把那錢給了他，不管是他帶我住賓館還是回他的小地方，只要他做的味道沒變，我就知道他現在還好好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努力著。”
這就已經足夠了。
湯曉曉不知道吳迪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不過再多的湯曉曉也不想和吳迪解釋更多了，這是她的生活，是她對自己和姜鳳林的未來做出的選擇，至于結果如何，湯曉曉忽然發現她原來從未想過。
在乎嗎？湯曉曉靠著吳迪一個人闔眸安靜的想著，未來這個詞，她是想過的，不管是在淇濱還是龍山，只要還有她在乎的人在身邊，其他好像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她的日子一向是過得簡單，不像吳迪一樣，熱熱鬧鬧，每天身邊總是圍繞著那么多人，為了那些人的存在，吳迪需要考慮的東西便多了很多，而她，原也未曾經歷過真正的大事，是單純還是單純的愚蠢，這一點湯曉曉倒是覺得吳迪很多時候說的并不錯，她還是遇見的太少，所以會思考的也僅限于一個隨她高興。
這到底有什么值得羨慕的，吳迪每次都看著她笑，問她笑什么，便說些奇怪的話，心里面雖然是不會信，可湯曉曉還是覺得吳迪擔心的實在太多了，沒等到湯萬紅的年紀，便已經將湯萬紅那操不完的心給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耳邊的聲聲嘆息總算是告一段落，湯曉曉又不敢睜開眼睛和吳迪好好討論一場，最后各自堅持己見，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時間。
到了家一看湯萬紅虎著的臉色，湯曉曉便心里明白又少不了挨一頓臭罵，不過路上她一直注意著吳迪，現在應該還沒來得及把她那三百萬的事也給湯萬紅漏了底，既然這樣那罪名也不過就一個離家出走，湯曉曉覺得她應該能扛過去。
可湯曉曉沒想到，她抗過了第一階段，卻敗給了湯萬紅的第二波輸出。
家長里短的那些瑣事，湯曉曉以為也只會出現在婆婆和兒媳婦之間，而她剛一結婚就兩地分居，距離免了大多數的婆媳問題，可丈母娘和女婿之間也會出問題，這就讓湯曉曉有些借鑒不到經驗的頭疼。
一個月姜鳳林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回來呆了四天，從她跑出去以后，湯萬紅只要在就極少給姜鳳林好臉色看了，一次兩次，湯曉曉總覺得依著姜鳳林的聰明，湯萬紅的那點脾氣總會是被疏導下去，可一次又一次之后，兩邊終于還是爆發了。
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吳迪和栗陽在外面很晚才回來，滿滿當當的一屋子人熱鬧的湯曉曉以為一切都會這樣過去了的時候，吳迪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所有的溫度立刻冷了下來。
“吃飯啊，吃完該干嘛干嘛去。”
這聲格外熟悉，在那一晚卻聽得格外扎人，晚上湯萬紅就把湯曉曉叫去好好的責問了一場，高高興興的開場，最后卻在一片炮竹聲中戚戚然的結束了。
“對不起啊，我以為你已經和紅姨說了呢，這種事你藏著沒意思啊，反正我聽說姜鳳林那家公司最近也挺好的，就這么說了紅姨不會難為你的。”
吳迪的消息看的湯曉曉忍不住又是一嘆，若真是如此就好了，頂著八個月的肚子挨訓，還沒她以前的日子過得好呢。
“生氣了？”湯曉曉看著好一陣沒說話的姜鳳林，那些錢她確實是自作多情了，送的時候只和姜鳳林說是她的零花錢，讓他給自己買點肉補補，姜鳳林也就沒和她推脫，湯萬紅這邊更是直接瞞了過去，現在爆出來，就她最難受。
“她只是擔心我，沒別的意思，你……繼續做你想做的就好了，我現在也沒什么能幫你的了，那錢你知道我自己愿意給的，話也沒騙你，你在龍山怎么樣我知道的不多，卻也能看出一點，你值得更好的，所以……在等我兩個月，三個月，等把這小東西揪出來她就顧不上盯著我們了，到時候我陪你，我不放手，你也別放好不好。”
“你不怕嗎？”姜鳳林輕輕的握著湯曉曉從身后搭過來的手掌，手指時輕時重的在軟軟的掌心里拿捏著，湯萬紅的心思姜鳳林明白，正因為明白，才對現在還來安慰他的湯曉曉感到了心疼。
他們本來有更好的選擇，可命運總是給他們安排最差的時候，“他們擔心的沒錯，你的零花錢都給了我，咱媽沒少罵你吧剛才。”
“罵唄，”湯曉曉聽姜鳳林的聲音少了很多抑郁的神思，語調也跟著活潑起來，“反正忍了我這么久我也覺得她快要忍不下去了，現在多罵罵以后還能再讓我安生幾天，不過你……你這臉皮不行啊，我怎么記得以前的姜先生臉皮厚到不行，把湯萬紅給煩的連看你都不想多看一眼，那時候也沒覺得你怎么樣，最近怎么皺的眉越來越多了。”
“你是想說我以前有多不要臉嗎？”姜鳳林放開湯曉曉轉過身面對著湯曉曉問，看著姜鳳林嘴角掛著的那點笑，好像自己剛才說的完全是在夸耀他一樣。
“你非要這么理解的話……也不是不行，”湯曉曉摟著姜鳳林的脖子慢吞吞的回著，兩人之間本該親密無間的距離被一個渾圓的球正正好好的擋在了中間。
“兩月，”湯曉曉拍了拍自己最近鬧得歡快的肚子，“再有兩個月就好了。”
本來就有著距離的世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與姜鳳林一起重新開始的機會，可竟然陰差陽錯的又錯過了一年的時間。每次想起這個就讓湯曉曉覺得十分嘆恨，日子還和機會不一樣，機會說不定會在更好的地方等著你抓住它，而日子就這樣過去了，一天天，一年年，哪有重來這一說法。
雖然在家日日養著給了湯曉曉很多的時間去完成那個想了很久的故事，可等落下了最后一筆時，湯曉曉還是覺得整個故事在她看來并不算是滿意，時間過去太久，一邊整理著稿紙，又擔心齊涵還會不會收下這個故事。
開始寫時曾想過很多的理由來保證自己會堅持到底，后來再提筆時，任何的理由早已經變成了虛假的霧靄，跌跌撞撞的一直陪著她走過的，也只剩了那點看到一切塵埃落定時的欣然和感喟。
這是怎樣的一段歲月啊……
從寫完到修改完成，零零散散的又用去了月余的時間，手頭有點事忙著便讓時間也過得不那么讓人覺得凌厲。
四月近在眼前，把稿子的事處理好后，湯曉曉終于也完全的安下心來聽湯萬紅的好好養胎，日日晚上睡不好，白天睡不著，總覺著自己也該瘦一些的湯曉曉還是清楚的看著自己一層又一層的長著肉，尤其手腳，脹的難受時也不好把睡了的湯萬紅喊起來。
夜夜的守望，湯曉曉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么，湯萬紅，吳迪，甚至姜鳳林都曾提過要回來陪陪她這最后的日子，可湯曉曉還是拒絕了，一個人守著陪了她大半年的兩個大熊，每每倚靠在他們身上，湯曉曉都有個奇怪的念想，若是它們會說話……
那這每晚應該會比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有趣很多吧。
小心再小心，湯曉曉把姜鳳林穩在預產期前一個星期回來，可不知道是不是小家伙自己等不及了，哪天不好，偏偏提前了小半月，卡著四月一這天就忽然的鬧了起來。
被教育了好幾個月，湯曉曉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清楚地明白自己身體是個什么狀態，可晚上痛起來時，湯曉曉抓著自己身邊那兩個乖巧的大熊，第一次感到了對生命的惶恐。
如果她撐不過去，那她的孩子，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家會怎么樣？
無數的感覺侵襲著大腦，越發昏沉時，越發覺得正從身體里慢慢的流逝著什么，萬紅同志說過，不能怕，她的一切數據都表示她很健康，她的孩子也很健康，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她還和很多人留了約定，若是她就這樣離開了，那豈不是遺書都來不及留上一封，她其實還藏了些私房錢的，那個賬號還沒來得及交給他呢。
對，姜鳳林呢？
從一片虛無里掙扎回來時，湯曉曉先是被眼前的白晃了下眼，安靜的房間里，味道雖不刺鼻卻仍殘留著大量的古怪味道。
“什么啊……”剛一張口，干涸的嗓子就把所有的聲音都收了回去，如要撕裂一樣的感覺讓湯曉曉難受的閉眼緩了好一會。
她是在病房？她挺過來了？
記憶里那像是要把她撕裂的痛讓湯曉曉想起了很多的人，那么多的過去總讓湯曉曉害怕那是她最后一次想起自己的過去，掙扎嘶吼間，在那痛終于放開她時，湯曉曉幾乎來不及看一眼整個產室便閉眼睡了過去。
“醒了？”剛閉上眼睛沒一會，一個男聲就低低的在湯曉曉的耳邊響了起來啊，眼前蒙過的一團黑影，湯曉曉半張半合的摸索著去看，一張留著胡只的臉，一時之間竟然沒讓湯曉曉認出來這人是誰。
“噗，”湯曉曉忍不住悶笑一聲，仍殘留著乏累的手指在姜鳳林的胡渣上磨了兩下，“才幾天沒見，你怎么就成了這幅樣子了。”
“不好看嗎，外面的護士還說我這樣更像一個當爹的人呢。”
“瞎說，”湯曉曉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一會，似是忍無可忍，收回自己的手，悶悶的忍著笑回道，“丑死了，誰說留胡子才像個當爹的。”
姜鳳林低低笑著沒答話，就坐在一邊陪著湯曉曉安靜的休息著，幾句話似乎又把湯曉曉剛蓄起的力氣用了個干凈，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又想起有什么事沒做，乍然醒過來，抓著了正要起身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姜鳳林。
“我房間里有個紅色的外套，里面我放了張卡，密碼是你生日，你回去記得收起來。”
“什么？”姜鳳林懷疑自己沒把所有的話聽完，看湯曉曉整個人疲倦不堪的合著眼，剛要離開湯曉曉便念了另一句話。
“收起來，你生日，我……會忘……”
再次睡過去的湯曉曉沒看到姜鳳林緊皺的眉頭。
剛從家做好飯拿過來的湯萬紅沒趕上湯曉曉清醒的時候，聽姜鳳林說回復還可以，這才把跳了一天一夜的心給按捺下。
“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我看著呢。”湯萬紅還是見不得姜鳳林，雖然嘴上沒說，可姜鳳林在湯曉曉懷孕的時候總共沒露過幾面的事到底讓湯萬紅記恨上了。
聽見湯萬紅這就要趕他走，姜鳳林委屈的看著湯萬紅叫了聲，“媽。”
“趕緊走吧，你來的急，那邊應該也一團亂了，等你處理好了再回來，這邊，有我呢。”
湯萬紅通知姜鳳林只是到了醫院后的第一反應，本以為等姜鳳林到了怎么也要第二天了，可為了趕時間，姜鳳林從龍山轉槐安的機場，又連夜租了一輛小車，直接一路到了醫院。
一個人，什么也沒有，湯萬紅在醫院看到還有些邋里邋遢的姜鳳林時，本來堵在胸口恨不得馬上噴姜鳳林一臉的那些話，奇跡般的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散去了。
她愛護自己的那個傻丫頭，有時候都忘了，姜鳳林也有他要做的事，而在湯曉曉的需要的時候能有個人義無反顧的趕過來，這也許便已經夠了。
常有人勸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雖然也跟著別人一起這樣念了不知道多少，可真的輪到自己兒孫身上，又總是忍不住想要扶一把。
她老了，日子還是要他們自己去過。
姜鳳林又在醫院呆了兩天，直到湯曉曉的情況真的沒事以后，這才被一個個電話給催著回去了，湯曉曉躺在病床上看著姜鳳林剛剛帶上的門扉，整個房間除了那散不去的奶味，安靜的像是清醒的活在一個自己的夢里。
“如果你有機會讓一切重來一次的話，你會怎么選？”
“縱然知道了結尾，還會那般奮不顧身的撲向那束可能燃盡一切的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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