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辭很快就傳了第二遍進來，聽著那愈加緊湊的敲擊聲，湯曉曉忍著心里怦怦跳動著的緊張，站到一邊不敢再看那窗外甚至躺在床上的人影一眼。

    “你別恨他，”俞晴聲音越來越輕，那帶了幾分哀求的聲音，聽的湯曉曉猶如心中忽然被刺了一下，那透心的痛，讓湯曉曉忍不住蹲在了地上。

    “會好起來的，會吧？”姜鳳林握著俞晴的手，輕輕的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口中喃喃，如個不得意的孩提，嚶嚶求著承諾。

    可俞晴，只是輕輕的掛著一個無奈的笑，抬手在姜鳳林的頭上輕撫了片刻，在那窗戶上的聲音再次急促的響起之前，推了推姜鳳林有些顫抖的身子。

    “見過你，也沒什么遺憾了，回去吧。”俞晴輕聲的催促著他們離開，再被姜鳳林帶出去前，湯曉曉極為不舍的看了眼病床上那可能再也見不到的容顏，去發現俞晴眼里，早已經只容得下一人。

    不該是這樣的，湯曉曉任由姜鳳林牽著，等回神之時，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旅館的床上，姜鳳林正低頭不知道在桌邊寫著什么，周圍安靜的，像極了那個特殊的病房。

    “我們，回去嗎？”湯曉曉輕聲的問著，她看到姜鳳林忽然停了停筆，然后又默不作聲的忙碌著。

    “晴姐，應該不想你看見她……”想起那個女人所有說過的話，湯曉曉低低頭，只覺得眼睛腦袋一切都沉的厲害。

    “我想知道結局，”姜鳳林回答，“不管是怎樣的結局。”

    最后的時間，姜鳳林和湯曉曉一直守在醫院，不知是不是見過姜鳳林后俞晴便真的沒了未了的心愿，休養不過兩日，便在一日上午十點推進了手術室。

    那天是個晴天，可每個人心里卻還是壓著一朵厚厚的云，那條連腳步聲都悶響如雷的小道，連這世界最深的黑暗和最悲切的希望。

    安靜數小時的手術室忽然躁動，堵在門口的魏海辭被醫務人員嫌棄的推在一邊等候，看著那進進出出的慌亂不堪，魏海辭身軀微顫握緊了拳頭。

    “你……”魏海辭轉過在門前輾轉不停的身子，比姜鳳林還要矮半頭的身高，卻輕而易舉的舉起了這相同的男身。

    姜鳳林被推著撞在墻上那砰地一聲，嚇得湯曉曉立刻跳了起來，站在兩人的身邊，看著下一秒就要出手的魏海辭，卻伸不開攔著他的手。

    “這一切，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魏海辭似乎眼睛里泛起了淚水，晶瑩的水色在眸中流轉，通紅的眼眶，不知道正阻擋著多么熱烈的感情。

    湯曉曉伸手握住姜鳳林的手，和姜鳳林站在一起，一起沉默不語，那些往事早已不可追憶悔恨，今日惡果酸苦更是早已遍嘗，湯曉曉不知道如何才能算還了那一條人命的虧欠，可或許從里面安靜下來開始，一切便再也無解。

    不要恨他，湯曉曉有時候一直在想俞晴為什么要和姜鳳林說這樣的話，這個他，是指魏海辭還是那個沒出世的孩子，一個從出生便帶了弒母罪孽的孩子，以后還會得到幸福嗎？

    是從哪找到的這無邊恐懼，湯曉曉不管魏海辭是不是還抓著姜鳳林，徑自的鉆進姜鳳林的懷著暖著身邊忽然泛起來的寒涼。

    那些讓人瑟瑟發抖的現實，那些避之不及的過去，那些從沒想接受的未來，就虎視眈眈的在所有人周圍看著，那冰涼的眼神，無一不帶著鋒利的刺芒。

    “我們走吧，我們走吧，”湯曉曉快要被這沉甸甸的一切壓得崩潰了，這些年，那些已經書數不清的日子，姜鳳林是怎樣一個人擔驚受怕的忍受著這些的。

    “我們走吧，”‘湯曉曉及近乎哀求的對姜鳳林說著，眼淚慢慢的浸濕了姜鳳林一塊衣服，可姜鳳林卻沒有回答他，只是直直的看著魏海辭，不知道該怎么去和他說，卻愿意接受他此刻說的所有事情。

    “她愛的那么多，”魏海辭攥著姜鳳林的衣領，見他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落了滴淚，“我大概是最不值得留戀的那個。”

    她愛的那樣多，他的存在和未來，也許還未占方寸之地。

    湯曉曉心里堵得難受，魏海辭的話像是一個重拳一下就打在了湯曉曉心上。

    “啪！”安靜下來的走廊原本只有湯曉曉那悶悶的哭泣聲，這一聲清脆，一下驚呆了所有人。

    姜鳳林伸手握住湯曉曉剛才大力揮下去的巴掌，緊緊的握在手里，只待魏海辭動作不對便要將她立刻掩至身后。

    可這一掌打完，湯曉曉還是懵的，除了那火辣辣的掌心，湯曉曉睜圓眼睛看著自己面前那個因為自己一巴掌歪過頭，至今都沒擺正的魏海辭。

    “打得好，”魏海辭側著頭忽然笑了一聲，一聲輕嘆后坐回旁邊的鐵椅上，合目無力的說著，“回去吧，看夠了就走吧，何必還在這惹人厭煩。”

    聲聲的抱怨讓湯曉曉心里更加不快，憤怒跟著一起流露出來，甩開姜鳳林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兩步追到魏海辭的面前站好，大聲的叫罵出來。

    “你憑什么說她不在意你，她若當真不在意，那她現在到底為什么，你根本不理解她有多愛你！你簡直！”湯曉曉突然不知該如何去說，恨恨的看著似乎一下了無生趣的魏海辭，氣呼呼的落了一聲，“可惡！”

    俞晴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用自己破碎的身子拼死為他來孕育子嗣，可這個男人，卻在乎的是他的地位。

    “你懂什么，”魏海辭并不打算與湯曉曉計較，動都未動，嘴唇微張，開合之間，傾吐著毫不遮掩的鄙夷。

    “我不懂，那你就懂了嗎！”湯曉曉再次掙開姜鳳林拉著她的胳膊，眼睛似要冒火一樣的看著魏海辭，“你以為她當真不愿嗎？若是可以，你又怎知她不會選擇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魏海辭聽著湯曉曉叫嚷的聲音輕蔑一笑，“滾吧，老子不想打女人。”

    湯曉曉沒想到看起來向來斯文的魏海辭忽然如此痞氣，訝然讓湯曉曉失了聲音，直到姜鳳林擁著湯曉曉走到遠遠一邊另一排座椅，這才放開了對湯曉曉的限制。

    回過神來的湯曉曉仍然是氣惱的看著的那個癱坐在長椅上的魏海辭，遠遠的大聲喊了一句，“你對不起她！”

    似乎心里所有的氣終于隨著這一聲都泄了出去，湯曉曉慌忙的抓過姜鳳林的袖口，這才想起她剛才到底和誰罵了一場。

    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了一眼的姜鳳林，湯曉曉發現姜鳳林也正滿眼無奈的看著自己，湯曉曉撇撇嘴沒說話，她那么講確實不對，但是那不代表魏海辭就是對的。

    姜鳳林見湯曉曉還是想不過那個彎，也不強迫她，拍了拍湯曉曉，讓她先松開緊緊攥著的袖口，這才起身又走回了魏海辭的面前，遠遠的，湯曉曉聽著姜鳳林那皆是替她來說的歉意，一陣委屈又引得湯曉曉鼻子酸澀起來。

    “請不要再拒絕我，拜托了。”湯曉曉原本不服，看的那邊無比礙眼，可湯曉曉沒想到，一直挺直了腰身做人的姜鳳林，就在這走廊里，彎下了腰。

    那副畫面，一直定在湯曉曉的孩子里，椅子上不屑一顧的男人，還有那個端正行禮的姜鳳林，那安靜卻又似乎攏著什么的畫面，讓湯曉曉壓住的淚，突然就悄無聲息的崩了。

    “你又何必，”直到姜鳳林回來，湯曉曉都沒注意到自己眼淚又不聽話，看著姜鳳林輕輕在她臉龐抹下一把又一把水漬，湯曉曉流連的蹭了蹭，輕聲的嘆著。

    “那你呢，”姜鳳林把湯曉曉抱進懷里，兩個覺得身邊無比凄冷的人就這樣緊緊的擁在一起，兩顆仍在跳動著的心，是溫暖彼此最近的熱潮，“你又是何必。”

    姜鳳林知道湯曉曉并沒說錯什么，可姜鳳林一點都不覺得魏海辭能聽進去，想想之前，這樣的話從俞晴決定剩下那個孩子開始，一定找過無數機會同那個固執的男人講過，只是那固執的男人，仍舊固執的不愿相信。

    誰又對不起誰呢，姜鳳林貪戀的嗅著湯曉曉身上的溫暖，心下的凄涼總讓他忍不住往那閉了好久的手術室里瞧著。

    “你們誰是B型雪！有沒有人是B型血！”手術室里走出一個占了大片血污的醫護人員，那人在走廊上大聲的喊著，著急的樣子，卻嚇到了本就不多的人。

    “急需啊，現在庫里來不及調了，有沒有人是啊！”湯曉曉遠遠扭頭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著，魏海辭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就那么傻傻的盯著那這個門看著。

    “我操你大爺！我之前不是已經把血庫的壓金都交過了，為什么現在會出現用血不足！”

    反應過來的魏海辭立刻暴躁的抓住了那身上還沾著血污的醫生，醫生顯然也被嚇了一跳，湯曉曉趕緊松開姜鳳林，讓他過去看看什么情況。

    “魏哥！”姜鳳林的聲音一時間摻和在男女的爭執聲里，湯曉曉模模糊糊的在里面零散的找著能聽到的消息。

    出血量太大，大量輸血，情況危急……

    B型血……

    湯曉曉看著還在爭執的三個人，跺跺腳就著心里那最后的一點怒氣壯好膽子，大聲的對三個人吼了一句，“別鬧了！”

    “我是，能用嗎？”湯曉曉擼起胳膊擺到那醫生面前，那醫生正皺著眉，似乎被魏海辭的無理取鬧弄得十分頭大。

    正著急，有湯曉曉這樣一個人過來，見她愿意便楞呼呼的回了句，“得測測，不一定。“

    湯曉曉點點頭，沒有意義，把那醫生從戰火里拉出來，便一聲不吭的跟著一聲去驗血。

    老天大概是聽到了湯曉曉的許愿和祈求，不多時結果出來時，結果竟然是符合的，湯曉曉呼的松下一口氣，第一次覺得這一身的血沒有白流。

    因為要大量抽血，醫生怕湯曉曉受不了，早早便準備了急救器械。

    “沒事，”進手術室時，湯曉曉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進會是因為這種事，對圍過來的姜鳳林輕輕的撫慰一句，最后吻了吻姜鳳林那不知何時忽然蒼白的嚇人的臉。

    門關閉前，湯曉曉看著門口站在姜鳳林旁邊的男人，他老得太快了些，脾氣也爆的嚇人了些，可人出現在一個地方總是有意義的，就像她，原還有這樣的機會，來幫她愛的那個人，還他還不了的債。

    可，湯曉曉聽見那醫生們幾聲商量后又出門而去的身影，她能撐多久呢？

    血液離開的感覺，很像是在輸液，可明明是自己還溫熱的血液，湯曉曉還是覺的那一片都有些涼的嚇人，尤其，等她的血真的通過一個個機器輸進那旁邊臉色蒼白的女人里時，湯曉曉恍惚覺得自己實在分一半生命給她。

    若是能真的分享生命，湯曉曉笑笑閉上了越來越沉的眼皮，若是真的可以，那便用她一半的生命，來換那個被深愛著的人回來吧。

    挺好的，湯曉曉閉著眼睛，四周原本的嘈雜在一片黑暗里被吞噬的寂靜無聲，她在黑暗里游蕩了多久，自己是不是會因為弱不禁風就這樣去了，那才真的算一命換了一命，可要真的換回來也好，若換不會，那她真的要虧死了。

    如此想著，湯曉曉忍不住笑了笑，這一笑，忽然覺得牽動著眼睛也動了動，突然張開的眼睛一下被光刺的合了起來，習慣性的想要抬手遮擋，卻在半路就被人攔了下來。

    湯曉曉不知道什么幫她攔住了那奪目的光，只覺得再次睜眼時，已經是新的黑暗了。

    手上仍涼的有些僵硬，湯曉曉不適應的抬手搓著那連自己都要嘆聲冰的掌心，動不能動感覺很不好，尤其，身邊空無一人，冷的嚇人。

    “醒了？”這樣的靜快要把湯曉曉逼進被子里好好藏起來，可快要讓湯曉曉窒息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片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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