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沒想留姜鳳林到太晚的時間，湯曉曉很清楚他們這次來龍山真的只是看一眼而已，不過這一眼到底是多久，湯曉曉還真沒問過姜鳳林。

    粗略算算，這大概是她活過的小半生里，一場最肆意瀟灑，也是最沒腦子的旅行，那個人說一起去吧，她便真的什么都問就跟著他來了一個又一個城市。

    姜鳳林，這三個字，是該算她一生的緣分，還是半生的嗔妄。

    “你以后會不會不喜歡我了，”分開前，湯曉曉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種虛妄至極的話，本不應該說的，就像那些喜歡和愛，明明不只是說說而已，可有時候，，還是讓人期待那膩耳的情話。

    姜鳳林收住已經邁出去的腳步，湯曉曉說希望他能回去吃晚飯，可若回去，姜鳳林更希望帶湯曉曉一起回去，可某人不同意便也只好作罷。

    “那你呢，”聽完湯曉曉的話，姜鳳林輕聲的回問一句，兩人隔著一個門框站在屋里屋外，都是低頭沉默，一個在看著地，一個卻看著那正低著頭的人。

    “我，我喜歡你啊，而且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但是我害怕，以后一定會有很多人來和我搶你的吧，到那時候，如果你遇上比我要好的人，是不是就會不喜歡我了。”

    這種事，本來只是一場不切實際夢，不過任何事，總經不住推敲的，是什么讓她做下了這一場夢，掰算清楚，還是躲不過心里那對未來一詞的迷茫。

    “那若有人把我搶走，你把我搶回來就好了，我的心是你的，你知道的對吧，所以我一定會幫你的，因為我的心，希望我回到你身邊。”

    會嗎，湯曉曉摸著姜鳳林的心臟，躲在他那雙大手里的感覺一直都讓人感到安心，數著那一下下沉穩跳動著的心臟，跳躍在手心的力道，好像真的把那一顆蓬勃的心臟握在手里一樣。

    “你快回去吧，”任性的發問，耽誤他回去吃晚飯的時間，本來就是她讓人走的，怎么最后，最先不舍得的那個人，也還是她。

    留戀的回頭看著湯曉曉，那躲進房里關上門的人連是不是笑了都沒讓他瞧見，收住仍想敲下去問一聲“我還能再留一會嗎”的手，終是悄悄的握回了原本的位子。

    聽著電梯下行的聲音，湯曉曉開門偷偷的往外瞧著，手心好像還在跳著，可那心臟的主人，大概已經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希望他能趕得上，湯曉曉不知道這個點回去到底能不能一起吃上一頓晚飯，可姜鳳林說后天便要走了，若是再不珍惜，也許又有好一段時間都不能聚在一起，這樣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他該知道的，該比她還要清楚的知道。

    “別為了我放棄那么多啊，”湯曉曉攥住手心喃喃的朝那已經不見任何影子的走廊說著，“你若對我這般好，我以后，再也忘不你了該怎么辦。”

    生活教會她總是要給自己留一些后路的，和這場幾乎讓她沉溺窒息的愛情，既不愿放手，更不愿離開，只這后路一說，好像早早便沒了別的選擇。

    人都是喜歡這么難為自己的嗎？不知怎么忽然想到此處，湯曉曉忍不住噗嗤一笑，回到屋里看著還緩緩冒著熱氣的米線，這碗據說是特產的東西，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再無旁人相伴，湯曉曉打開電視胡亂播著，不管是新聞還是老套的電視劇，只要有點聲音，就好像這屋里還如剛才一般熱鬧一樣。

    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啊，為何好像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湯曉曉撥弄著手機查看有沒有新的消息傳來，干干凈凈的收信箱，就像這屋子一樣，根本沒有半分趣味。

    “哎，”剛才是不是就不該讓姜鳳林回去，怎么昨天就沒覺得一個人能這般無趣，湯曉曉吃了幾口那沒散熱氣的米線，雖然味道確實不賴，可只吃了幾口，湯曉曉就再沒了繼續的心思。

    一邊挑弄著碗里的米線，百無聊賴的撇上幾眼電視里也不知道哪個臺的新聞播報。

    那臺里正講著一只勇猛的哈士奇不知怎么沖到了自家的屋頂上，他主人剛想搭梯子把狗接下來時，那狗竟然又自己跳了下去，不止如此，還把那主人剛收腳的梯子也帶了下去，一下換了位子，主人無奈的喊了消防隊過來搭救。

    許是這地方極少出什么大事，一次消防隊出動就弄得好像什么大事一樣報道，那煞有其事的樣子，倒是逗得湯曉曉又吃了幾口。

    電視里狗子傻愣的模樣，也不知哪位大神還給配了文字解說，一句“你帶咋地”，直逗得湯曉曉差點把嘴里剛嚼了一半的米線都給噴了出去。

    看得起勁，手機響起來時，湯曉曉也只是無意的瞥了一眼過去，一看竟然是湯萬紅的電話，湯曉曉一緊張差點把那塑料小碗一起打翻在桌上。

    “喂，喂！”好不容易有了那老人家的信，湯曉曉激動地朝電話那邊吼著。

    雖然以前也有分開過一段不短的日子，只是那時候一想起湯萬紅，這老太太總是在淇濱等著她回去，可現在，湯曉曉發現她連湯萬紅現在在哪都不知道。

    “喂，”比起湯曉曉的激動，電話另一頭的淡定的好像完全不在狀態。

    聽著那頭熟悉的一聲“吃了沒，”湯曉曉差點激動的順著電話線過去抱抱湯萬紅那個不靠譜的老太太，三五句寒暄，湯曉曉喜滋滋的一邊扒著碗里只剩余溫的米線，微微的酸辣，終于嗆得湯曉曉臉上起了些微的反應。

    “我和我丫頭說話你搶什么搶，”電話另一頭好像熱鬧得很，湯萬紅和一個男人的聲音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感受著湯萬紅還有著如此的精神氣，擔驚受怕好幾個日夜的湯曉曉，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媽，你別老欺負白叔，”聽著那男人被訓的不敢再搭話，湯曉曉淺笑著為那不辭辛苦跟著湯萬紅一起在外的老頭子求了聲情，如今能照顧彼此的只剩他們兩個自己，雖然年紀都還好，腿腳也還算利索，卻還是讓人擔心不已。

    雖然嘴上還罵著那不懂事的小老頭，可湯曉曉聽得出來，其實湯萬紅已經比以前改了許多，見到兩人能好，湯曉曉也樂見其成，越到暮年，誰的時間也不再寬裕，若能相扶到最后一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這難得的電話，一不留神三人就你一嘴我一嘴的聊了半小時之久，湯曉曉一直不舍得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所聊得都是些在日常不過的小事，聽起來就像是他們三個還都在淇濱一樣，可不一樣，終究是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么時候了，一想到此處，湯曉曉心里一陣唏噓，都說什么兒大不由娘，如今豈不是娘也不再任由她這丫頭困住了。

    如此也好，如此最好。

    耳朵里仍是那兩人為一點雞毛小事起的爭執，想來這兩人互相做伴，旅途之中也不會寂寞了，就是不知，等他們回來的時候，白叔到底能不能把萬紅同志拿下呢。

    結果還在思索，少有的僅僅想一想便讓人覺得十分快樂，這個家，或許真的該添幾個人來會熱鬧。

    正想著，無意看到還在播著的電視，那坑自家主人的傻狗已經不知何時播了過去，現播著的，竟換成了一段救護車的新聞。

    一眼看去，還只覺這臺實在有趣，不講解一些地方大事，竟是播些街頭趣聞，雖然確實吸引人，可湯曉曉還是沒辦法把這個當做一個正經的臺來看，或者只是這一個節目吧。

    電話那邊還在爭著，湯曉曉眼睛看著電視，一時還找到了幾分小手偷摸看小人書的樂趣。

    “據知情人透露，受傷的是一個在劇組拍戲的演員，當日因為安全措施未及完善便進行高空作業，該演員目前已轉到市中心醫院進行治療，中心醫院是我市……”

    湯曉曉愣愣的看著那好像路人隨手拍下的胡亂畫面，眾人抬著擔架往救護車里的塞的樣子一直讓湯曉曉有些念念不忘。

    那也不是多么好看的畫面，就是那偶然瞥見的一只無力垂放在擔架外的手，雖然被塵土染得灰撲撲，可讓湯曉曉怎么都覺得那手，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了。

    見湯曉曉久不說話，電話另一頭的兩個老頑童也不再爭執，湯萬紅試探的問湯曉曉怎么了，心中疑慮愈來愈重的湯曉曉，三五句敷衍后，便忍不住先一步掛斷了這本期待已久的電話。

    她現在，要好好想想到底是忘了什么事，為什么那手，就是一閃而過而已，會讓她這么在意。

    緊緊盯著那還在采訪路人的節目，湯曉曉仔細確認，卻發現這竟然是一則周播的小報，高高懸起的重播兩字，更讓湯曉曉覺得，那件事，好像真的非常重要。

    淺蹙著眉頭，湯曉曉緊緊握著手里的手機，是不是該打電話過去問問姜鳳林看他知不知道，最近她總是和那人在一起的，若是她忘了，那姜鳳林一定會記得提醒她的。

    打開通訊錄，湯曉曉看著姜鳳林的名字，不該這么粘著他的想法壓得湯曉曉怎么也摁不下撥通鍵，有事苦思不得解，可能知道的人又不能打過去問，湯曉曉難受的好像看哪都不極不舒服。

    手指靈巧的在屏幕上劃了幾下，也不知碰到哪打開的通訊記錄，忽然現在眼前的吳迪，讓湯曉曉眸色深了幾重。

    今天她給吳迪打電話，接的人卻是孟云堂，他們兩個人？真的只是無意碰到了一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樁又一樁的事壓得湯曉曉心里難受極了，沉悶的走到窗邊深呼了幾口，這才選了吳迪才能重新撥了過去。

    未接的“嘟嘟”聲一聲聲傳來，每一聲都讓湯曉曉的心更沉一分，和之前一樣，打不通，湯曉曉把電話拿到眼前看著，仍在連接的聯系人，好像永遠都打不通一樣。

    “你好？”忽然的聲音讓湯曉曉眨著眼覺得幾分不真實，這不是吳迪的聲音，更不是之前孟云堂的聲音，吳迪的手機，到底在誰的手里。

    “你好，”應了那聲問候，湯曉曉不確定的問，“您是？”

    “哦，你是病人的朋友吧，很遺憾的通知您，您朋友受傷了，因為傷勢比較嚴重可能還不能接電話，有什么……啊？你的意思是要接一下嗎？”

    湯曉曉愣愣的聽著電話另一頭溫柔的女聲，若不是這電話是她自己撥過去的，湯曉曉幾乎覺得她是接了一通詐騙電話，剛想反駁這都是虛假的話，那個莫名插入的第三人，讓湯曉曉壓住了心里的悸動。

    她想知道，即使是假的，至少讓她知道，剛才那人不是吳迪。

    “喂，”一個沙啞至極的聲音，怪怪的調子好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一樣。

    湯曉曉聽著那陌生的聲音，不確定的輕聲問著，“吳迪？是你嗎？”

    “臭丫頭，”電話另一頭講話好像還是十分艱難，幾個字被說了好久才講完，又被人罵了臭丫頭，湯曉曉鼻子忽然就酸了起來，原本清明的眼睛，隨著那酸楚，很快便蒙上了一層水霧。

    “騙人，假的對吧，我們才多久沒聯系，為什么，為什么你聲音……會變成這個樣子？”

    湯曉曉還是不能夠說服自己接受電話那頭連說話都費勁的人是吳迪，真正的吳迪應該為她這不切實際的妄想狠狠罵她一頓才是，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別，別擔心，我沒事，”沙啞的嗓音好像一個快要曬干的沙漠，聽著那聲音，湯曉曉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只是聽而已，便已經讓她覺得忽然渴的難受。

    “怎么會沒事，沒事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你別騙我，你在哪？你告訴我我要親眼看著你好好的。”

    對湯曉曉的話，吳迪無奈的笑了一聲，可是還喑啞著的的嗓子連這一聲笑都沒有發出聲音，默默地化成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這時病房門口走進來一個人，看著護士竟然舉著電話讓吳迪接著，孟云堂稍稍有幾分詫異，及幾番思索，便也猜到了電話另一頭的人是誰。

    “阿湯？”孟云堂無聲的對吳迪做了個口型，眼睛一直看著孟云堂的吳迪，見他已經猜出，也不再遮掩，輕輕點了點頭。

    孟云堂剛才好像過得并不愉快，皺起的還能見到殘留的幾分怒氣，吳迪視線緊緊追著孟云堂，即使那護士離開的關門聲，都沒把吳迪從那個竟然見了怒氣的男人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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