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待一吻終了, 阮妤只覺陽光刺目,不知今夕何夕。
她把臉埋進顧南潯的胸膛,不想他看見滿目緋色。
顧南潯把她攬進懷里,細細嗅著她發間的香氣:“阮妤, 我很想你。”
阮妤在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還好意思說, 這事兒怪誰?”
顧南潯攥住她的手:“怪我怪我, 你不要亂動。這里是我家,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阮妤乖乖罷了手。雖然也不是不行, 但宿醉的頭痛未散,自己狀態不好。若是第一次輸了氣勢,日后想找回場子, 可就難了。
手機鈴聲又響。
阮妤側耳聽了聽, 是系統自帶鈴聲,推了推顧南潯:“是你的。”
當真不合時宜。
顧南潯站起身, 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目光驟然變冷。
阮妤拿過水杯,貼在自己臉上, 妄圖冷靜自己凌亂的心跳。
電話很短,顧南潯掛斷了電話,手機卻一直攥在手里, 直挺挺站在那兒, 沒有任何動作。
阮妤察覺到異樣,走過去晃了晃他的手:“怎么了?”
顧南潯摸摸她的頭:“我要出門一趟。顧長風死了。”
“這么快?”雖然早有預感,但沒想到才短短幾日工夫,他就死了。仿佛靴子落地,一時不知什么滋味。
“他趁人不注意,自己拔了管子。”臨死, 他也要把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
阮妤攥住顧南潯的手指:“你還好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顧南潯搖搖頭:“不用。”
如今顧長風死了,留下大筆遺產和一個爛攤子,定然烏煙瘴氣,這種腌臜場面,她見得越少越好。
“不過,可不可以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我答應你。”阮妤甚至沒問是什么事,只想讓他好受一點。
顧南潯拉她入懷,在她額頭印下一吻:“在家等我回來。”
“好,我等你。”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別硬抗,有事給我打電話。”
看她欲言又止,顧南潯淡淡笑了一下,寬她的心:“放心吧,我有心理準備,不會有事的。”
他換了一身黑色西裝,匆匆離開。阮妤心里七上八下,坐也坐不住,在顧南潯家里團團轉。
房子很大,但家具很少,阮妤來來回回走了幾遭,心里盤算著,這里該添個躺椅,這里該放個花瓶,這里……怎么還有個房間?
門虛掩著,阮妤推開來,里面和外面一樣,也很極簡風。唯一不同的是,墻上掛著一張照片,昏暗的燈光下,兩個人并肩而立,正是顧南潯手機屏幕上的那張。
旁邊是一張海報,是她粲然一笑的側臉,旁邊有一行醒目的大字——“仙人球之花,今夜爆笑開花”。
她嘖了一聲,杜哥這審美,絕了。
角落里有一個衣架,上面孤零零掛著一件西裝,手肘處有細細的褶皺,和他衣柜里熨燙齊整的那些截然不同。
阮妤抬起手,是柔軟的質地,一摸就價格不菲。她忽然想起,某個深秋的黃昏,她衣衫單薄地坐在路邊,被人兜頭蓋了一件衣服,摸上去也是這樣的手感。
她把衣服穿在身上,轉了一圈,低聲道:“嘖嘖嘖,顧南潯,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我。”
房間里還有一張桌子,阮妤坐下來,拉開抽屜,想看看他還有什么寶貝。
結果好大一個抽屜,里面只放了三板藥片,兩版嶄新的,還有一版吃了一顆的。
阮妤拿起來,原來是胃藥。她蹙起眉,這人的胃已經壞到要在每個房間放藥片的程度了嗎?
放回去的時候鼻尖聞見熟悉的香味,她有些遲疑,細細分辨了一下,倒像自己常用的香氛。
她重新拿起那版少了一粒的藥片,放在鼻下嗅了嗅,確實是香水味。再看,上面有一道兇殘的折痕,想來服藥的時候很大力。顧南潯不是這樣的性子,天塌下來也是冷靜自持的拽樣,倒像是……自己的作風。
對了,上次回離水的飛機上,她從行李箱里忙亂地找出藥片給他吃。那另外兩個新的呢?分手的時候好像讓王謙給過他一個,另一個呢?她怎么也想不起來。
阮妤把腿蜷起來,臉頰擠在膝蓋上。她好像攤上大事了,顧南潯這個男人,大概甩也甩不掉了。
夜幕漸漸降臨,她打開了屋子里的每一盞燈。公寓本就在高層,四面的落地窗透出暖光,想讓人遠遠就看到,有人在家里等。
顧南潯回家時,已是凌晨三點。
管家陳叔勸他在顧宅休息一會兒,明天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媒體,葬禮,公司董事,全都是硬仗。但顧南潯不肯,因為還有人在等他。
隔著一條街,他就看見公寓頂層燈火通明。不像以往,向來是漆黑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開了門,發現等他的人靠在沙發上打著瞌睡。聽見他進來,迷迷糊糊撐起眼皮。
顧南潯一陣心疼,有些后悔讓她等,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刮了一下:“怎么不進去睡?”
阮妤呆呆地笑了笑,把他拉到身邊:“回來了?過來抱抱。”
然后攬過他的脖子,把他毛茸茸的腦袋夾在臂彎里,一陣虎摸。明明是個極別扭的角度,顧南潯卻一下子心安下來,任她順毛。
“順利嗎?”
顧南潯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頭枕在她膝上,閉上眼睛:“顧長風上午見了律師,然后自己拔了管子。他把公司留給了我,條件是,顧氏集團永不更名,還有繼續開發海城項目。為了不向我低頭,為了讓我心甘情愿幫他管理顧氏產業,他連命也不要了。他爸爸當初是自殺的,給他留了一輩子陰影,他以為這么做,能讓我也不好過。”
阮妤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頂,問道:“那你要接受嗎?”
顧南潯睜開眼睛看著她:“我不知道,阮妤。”
顧氏畢竟是他耗費多年心血的地方,多少有些感情。可顧長風用這種惡心人的方式塞到他手里,提醒他終究是顧家的人,要一輩子為顧家鞍前馬后。
阮妤忽然笑了一下。
“抱歉,我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很有先見之明,幸好辭職得早,不然這會兒也是前途未卜。”她收斂笑容,一本正經道:“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你省著點花,我也能養得起你。”
顧南潯抓過她的手,放在唇邊,靜靜貼著。
過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此人心中彎彎繞繞太多,誰知道他會不會一不小心又想岔了。
“顧氏有上萬員工,顧長風造的孽,和他們沒有關系。”
阮妤嘆了口氣,果然想岔了。他其實很有責任感,或者說責任感太強了,才會讓自己這么難過。南茜去世,葉紫蘇離婚,顧長風自殺,這些明明都不能歸咎于他。
她捏了一把顧南潯略顯蒼白的臉頰:“跟你也沒有關系!顧氏最可愛的員工已經離職了,只有她和你有關系,知道嗎?”
顧南潯笑了一下,重新抓住她的手指,緊緊握在手里:“嗯,知道,我和她是血肉聯系。”
阮妤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紅了臉:“倒是還……沒到那一層。”然后覺得自己羞怯的非常不合時宜,趕緊轉了話題:“葬禮是什么時候?”
“遵他遺囑,一切從簡,我也懶得敷衍。估計他也怕讓我披麻戴孝地送終,會不得安生,去不了好地方。”
阮妤不理解:“像他這樣壞事做盡,應該不信輪回報應吧?”
顧南潯嗤道:“你錯了,越是這種人,越是狂熱。他和白景云這些年把滿天神佛信了個遍,香火錢捐了無數,大師也見了不少,花錢買心安吧。”
小時候,阮妤總以為所有的家庭都和自己家一樣,拌嘴玩鬧,陰盛陽衰,如今才明白自己能這樣長大,有多么幸運。
“阮妤,顧長風死了。”顧南潯聲音空洞,帶著一絲疲憊,在說一個事實,一個結論。
“嗯。”
“這一天我等了很久,可他真的死了,我卻沒有任何感覺。我恨了他這么多年,也許根本沒有意義。”
他成功當時顧氏集團總裁的那天也是,董事會一致通過,眾人鼓掌慶賀,而他只覺得疏離。他在客廳的地板上一連躺了幾天,甚至沒有起身上班的動力。
阮妤低下頭,發絲掃在他臉上。
“南潯,你說我們這樣子在這兒靠著聊天,有沒有意義?書上說,要多做沒意義的事、說沒意義的話,會提升幸福感。我現在和你在一起,就覺得很幸福。”
顧南潯望著她澄澈的小鹿一樣的眼睛,聽她說幸福,這是他一生都不敢企及的詞匯。
他勾住她的脖頸,微微用力,那雙眼睛越來越近,直到倏而閉上,睫毛掃在他的鼻梁,唇齒相接,無限溫柔繾綣。
“有意義的,阮妤,你的名字,就是我人生的意義。”
最親近的時候,顧南潯喃喃低語。
他從沒有叫過她更親昵的稱呼,總是阮妤,阮妤,連名帶姓,一點也不親近。可這個名字就像一個咒語,他總覺得,每叫一次她的名字,自己就離她更近了一分。
阮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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