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烏金日木拉
“你別脫!”
趙霽卻根本不聽李樂之的話,說罷就開始解衣扣。嚇得李樂之一邊大聲阻止趙霽的下一步動作,一邊飛速在水里刨得離岸邊更遠。
“怎么了?你該不會一個大男人還害羞吧!”
趙霽笑著調侃她,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小爺也快半個月都沒洗過澡了,這擱我以前哪能受這個罪,況且小爺才不愿意和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一起在下游洗嘞。”
李樂之阻攔不及,只得拼命往遠的游,沒一會兒,就聽見身后“噗通”一聲,是趙霽入了水。
“惟安弟,你是沒看到就他們洗的那段河啊……膩子都飄在水面上了……嘔……不行,一想到那個畫面,我就要嘔出來了。”
趙霽眼看李樂之越游越遠,拍拍水,也向李樂之的方向游去,朝她喊道。
“惟安弟!要我幫你也搓一搓身上的泥不,我不嫌棄你!等我幫你搓了,你也好幫我搓搓,這背后我自己夠不著。”
天殺的,這人怎么還離她越來越近了!就算她想一個手刀將他打暈過去,可這一抬手起身就暴露了啊,這可如何是好……
要不……殺人滅口吧!
危險的想法剛剛冒到李樂之的腦袋里就被她自己給丟了出去,真是跟沈姑奶奶呆久了,這近墨者,也太黑了些。
可眼看著趙霽離她不過幾尺遠了,再近些,他就要上手給她搓泥了!
“趙霽!你站住。”
李樂之對著離自己只有幾臂之遙的趙霽厲聲呵道,嚇得趙霽當即停在了原處。
“咋…咋啦……”
“趙兄,其實我一直有個秘密,今日實在是瞞不住了……所以我決定告訴你,請你一定幫我保守秘密。”
李樂之說的鄭重,讓趙霽不由也認真起來,他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幫她保守秘密。
“說吧,別怕。小爺說過,一定會罩著你的。”
“好!其實……我……”
在夜間的漱漱風聲中,李樂之微小的聲音隨著風一起消逝。
“什么!”
趙霽一張俊臉紅了個完全,立馬擺動手臂向后劃退了幾米遠,說話也開始變得甕聲甕氣。
“惟安,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唉……你放心,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有我來保護你!”
李樂之看著他豪氣沖天的模樣,抽搐著嘴角,干干的敷衍。
“謝謝……你啊。”
趙霽卻陷入沉思,唉,他這個可憐的小兄弟啊,怎么就天生那里和別人長得不一樣呢。大家同為男子,他明白這件事對一個男人的自尊心打擊有多大…是他魯莽了,剛剛竟然還想讓惟安給他搓澡,若是讓他看見自己的,又與他的對比……那不是打擊更大!
唉,有時候優秀對別人來說也是一種過錯……
李樂之看著趙霽一會低頭咬著手指,一會閉眼抬頭向著天空嘆氣,還時不時的用一種晦澀難言的目光看著她。
她沒看錯的話,這眼神里夾雜著同情,歉意,尷尬……甚至還有一絲絲的自鳴得意!趙霽這傻子的腦袋都在想些什么啊!
“那,趙兄就麻煩你幫我放個哨,我洗好了,去穿個衣服。”
“去吧!別怕,這有你趙哥我看著,誰也別想瞧見你一絲一毫。”
說罷,趙霽突然在水里直起身子,獨屬少年人矯健勁瘦的上半身裸露在夜空下,水珠順著分明的肌理紋路向下滑去,雙目則炯炯有神的掃視著四周,仿佛連一只夏夜里的蚊蟲都在他的監視范圍內。
李樂之遠遠繞到他身后,朝岸邊游去,快上岸時,仍不放心的對趙霽叮囑道。
“你也別偷看!”
“我是那種人嗎?”
他才不去看別人的短處,父親說過,這是一個君子應有的基本品德,他趙霽,就是個君子!
......
兩人都已穿好衣服,生了個火堆,將穿了許久的軍服外衣架在一旁烘干。
“你不是說已經打聽到金老漢的底細了嗎,說來聽聽。”
趙霽頓時像個茶樓的說書先生一樣,向李樂之坐的地方挪了挪,彎了身子湊近她。
“其實說來,他的身世和你還挺像,不過還要再慘些......”
金老漢不去營地火堆邊同其他人講些不入流的笑話,他一人坐在軍營帳篷的陰影下,月光半明半暗的映在他的臉上。看著這些第一次參軍打仗,新奇到無所畏懼的新兵蛋子,讓他的煩躁的思緒再次回到那不敢回首的往事。
他姓烏金,全名叫作烏金日木拉。很典型的西域人的名字,一半的西域人的血液永不可磨滅的在他的身上流淌。
這樣的血脈、姓氏來自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是西域的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人,在來中原貿易的過程中遇見了他的漢人母親。
可他的父親不是個做商人的材料,忙碌了半輩子只將溫飽的錢給賺到,所以和母親商量不再做商人,而是去到邊境的小村莊里樸素過活,母親替人繡繡東西,父親啊...他都快忘了他的父親其實還會畫畫,就憑著給村子里人家畫門神,灶神這些與母親一起在村子最里面的小茅屋里迎接著他的誕生。
那段清苦的日子......卻溫馨得像上輩子那樣模糊。
前朝末年,中原的門閥世家,農民地匪都亂成了一鍋粥。這西域王庭與三十六部自然要趁亂狠狠咬上一塊肥肉,而邊關城鎮就首當其沖。
他的父親被強制召回當兵,再見他與母親時,就是他領著西域士兵殺進這個祥和的村莊的時候。
母親見到他時,他那只會握畫筆的手卻正用麻繩穿著曾經是他們鄰居的右耳朵...血淋淋的,一個一個串起來,像極了趕集時他在賣豬肉的攤販那看到摞在一起被叫賣的豬耳朵。
母親被嚇瘋了,
她拉著自己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最后撞在了胡人士兵的彎刀上,他離得近,血濺進了他的眼睛,所見之處,滿目血紅。
“最后......金老漢是怎么逃出來的?”
李樂之聽著趙霽講起這樣一段完全不同于她胡編亂造的故事的真實經歷,寒冷從骨子里爬出來,經風一吹,更顯悲涼。
“他父親殺了那個胡人士兵,然后......在他面前自殺了。”
“他父親沒殺那些鄰居對嗎?”
一個荒謬但她又覺得無比真實的猜想從李樂之的口中跳出來。
是啊,他那個懦夫父親當然沒殺那些村民,那時的西域諸部都在中原搶瘋了,為了方便記錄軍功和激勵士兵的斗志。他們定下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殺夠十個中原士兵割下他們的頭顱帶回去就記軍功一等,可士兵哪有百姓好殺。于是他們的屠刀理所當然的指向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后來殺的人太多了,割的頭顱連馬背上都放不下了...
小小的耳朵才能裝的更多......
他的父親當然知道就算自己不去為胡人士兵帶路,他們也會找到,然后殺光所有人。所以他親自帶路......
“是阿爹沒用,阿爹救不了所有人.......”
他只能幫住在村子最里面的幾戶人家藏起來,然后割下他們的耳朵,權當做是他殺的。在亂世,保住命就已經萬幸,丟一只耳朵又算什么。
“阿爹已經湊夠十個耳朵了,統領答應過阿爹的,湊夠十個......就放我回來......”
懦弱的父親第一次殺人,就是將刀揮向了站在母親尸體旁的胡人士兵,
第二個,是他自己。
村子里只有被父親藏起來的他和幾戶人家活了下來,是他救了他們,但也是他將屠刀帶到這個曾經無私接納他的地方。
懦弱,愚蠢如他還有什么勇氣活下來......
“可沒有他,所有人最后都會死!”
李樂之氣的將趙霽遞給她的烤魚給扔進火堆里。
趙霽卻難得正經沉穩的將魚從火堆里撿起來,吹吹上面沾的灰燼。火光在他臉上跳動,照亮眼中的唏噓悲涼。
“可他替那些人做了選擇,他選擇了讓誰死,讓誰生。這無異于是他親手殺了他們......”
“后來,金老漢就參了軍,正是你這般年紀,那時候軍隊正缺人。只要愿進,誰管你多大,又是哪族人。”
“他是當時他們那個營隊里最驍勇善戰的,不是武功有多高,而是他不怕死......”
金老漢坐在那,吹著風,應該是要下雨了,否則他的腳不會這么痛。
“他是見到異族人就拼了命的殺,哪怕人的刀都逼到他頭上了,他也不退半步。可就有一次,他饒過了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胡人,只將他打趴下。可這小胡人卻拿著刀趁他轉身砍斷了他的腳踝......”
因為,他剛剛殺了他的父親......
“然后金老漢就跛了腳,郭將軍念他這些年戰功赫赫,特準他領一筆豐厚的犒賞回鄉。可他卻選擇留在伙頭營里當個伙夫。”
這故事就已經講完了,再多的唏噓,同情或悲傷最后不過化作李樂之與趙霽對視一眼后無言的寂靜。
良久,就連這魚都烤糊了,兩人也沒吃。
李樂之率先打破寂靜。
“可說到底,這與他針對我有什么關系?我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關于父母,家人的話題。我甚至連話都沒和他說幾句......”
“若是因為兒時經歷性子和一般人不一樣,對身邊人苛刻些。我在知道這些后都能理解,但他就針對我,其他與我一同進來的他什么也沒做。”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趙霽正經不過三秒,就傻兮兮的對著李樂之的疑惑撓撓頭。
算了,看在他過的如此不易,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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