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祥瑞之名
往關外西北行去,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漠。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共同信奉天神阿達,統治大漠的部族宣稱自己是狼神的后裔。
萬年前,一個古部落的王子,因王位之爭被追殺至大漠深處,在此他與一頭母狼交/合,母狼生下九個半狼半人的兒子,這就是現在西州九大部族的先祖。
他們相信自己身體里流淌著狼神的血液,因此天生無畏,英勇好戰。所以這片大漠上從不缺血淚與戰爭,但也流傳著許多不朽的神圣古老的英雄傳說……
裴羅本走在最前面,突然看著遠處地平線上的大漠落日,放緩速度,騎馬踱步到李樂之身邊,像是老友一般同她講述自己多年在西州游歷的見聞趣事。
“李惟安,你是景朝人,可有聽過我們大漠上的歌謠?”
“沒有!
“那我唱給你聽聽!
裴羅興致很好,與李樂之并排飛馳,嘴里哼唱著悠遠古樸的胡語小調。
“阿達天神的孩子會降生神山,神明的使者為他賜福,雪山的精靈哺育他乳汁......”
“野蠻的土地上的血淚會因他終結,阿達神賜的和平由他締造”
“......”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一段并不完整的歌謠傳說,在裴羅的嘴里哼唱,在西州的草原雪山之上傳頌,千百年的,靜靜流淌。
“哦,我倒是忘了你聽不懂胡語。我譯成漢話給你聽!
李樂之是聽不懂胡語,但她卻唯獨聽得懂這首,這與她息息相關,送她祥瑞名頭的,傳說歌謠……
她曾說過自己天生好命,可究其根本,實在是她生逢其時!
聽都城內最會講故事的說書先生講過無數遍,
她生于神山,得神明的使者庇佑,就在她誕生之際,七彩祥云漫天,鳳凰百鳥齊鳴,與景朝血戰數年的西域王庭與諸部得神明指引,放下干戈,自愿臣服。而因現任皇帝弒兄逼父而三年不下雨的都城,突降甘霖。
種種神跡無一不在彰顯她的不凡,昭示著她是大景的天降祥瑞。
但其實吧,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造祥瑞……
而她是如何成為這所謂的祥瑞……她覺著還是多虧了她那個突然耍公主脾氣的好娘親。
她的皇帝舅舅周翊乾當時登基已有三年,可偏偏都城這三年就是滴雨未下,就連護城河里的水都要干了。于是前太子的黨羽便散布其罔顧倫常,大逆不道,遭天所棄的謠言,一時間百姓人心惶惶,他們不在乎誰當皇帝,只是怕再次陷入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戰亂之中。
此時,原本假意臣服的西域王庭與三十六部趁機再掀干戈,舉兵入侵。
她的父親,宿國公李衛,作為景朝的開國功臣,皇帝的袍澤與妹夫,被派往安西都護府坐鎮平叛。
而當時她的母親宜陽公主周澄蕓已有身孕。
西域王庭聯合三十六部,號稱舉兵數十萬,誓要將坐在龍椅上的周翊乾綁回焉支山,用神州皇帝的鮮血祭奠他們的逝去的戰士與神明。
但三十六部族各有各的心思與計量,說是數十萬,不過是加上民夫與馬匹都湊不上的數字。李衛戎馬半生,曾親自斬殺前朝末帝的頭顱,又將北部夷族趕至北海。這樣虛張聲勢的陣仗實在不夠他看。
不過數月,所謂受狼神庇佑的軍隊就連連敗退。軍報傳回都城時,她的娘親周澄蕓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了。聽自己的皇帝哥哥說著丈夫在西域的輝煌戰績,她對李衛的思念與依賴就越發的難以克制。
她的娘親再一次耍了她的公主脾氣,瞞著周翊乾,偷偷摸摸的帶著公主府護衛們千里追夫,去了安西都護府。
“蕓娘,你快回去,這里離林令可汗的大軍駐扎地只有半日路程,萬一你出個什么意外。你要我怎么辦?”
身著鐵黑鎧甲的李衛還沒來得及將身上沾染的鮮血給處理干凈,就有副官來報,他的妻子,宜陽長公主在都護府里等他。
“好你個李衛,都不問問我是怎么來的,吃了多少苦,這些日子有多想你……一見面就趕我走!”
周澄蕓原本滿腔想與丈夫述說的期待甜蜜,在其壓抑的責怪下被冷水澆了個冰涼。又一想到這一個月顛簸難忍的經歷,苦澀就抵住嗓子眼,嗚咽著說不出來話。
他夫婦二人成婚也有八載,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她既喜又怕,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她的母妃就是在這上面沒的,而她的父皇,彼時卻醉倒在其他妃子的溫柔鄉中。所以她想著自己生孩子時一定要李衛陪在身邊,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力氣順利生下這個期待已久的孩子。
李衛終究是拗不過自己的妻子的,只得囑咐她千萬不要出都護府,更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大景的長公主,鎮軍大將軍的妻子來了邊境。
她就是最大的活靶子!
經過一個月的顛簸和勞累加上見著丈夫的喜悅與心酸,到了都護府不過幾天的時間,周澄蕓就早產了,在李衛的陪伴下誕下一個女嬰。
這便是她了,李樂之。
所以什么“生于神山”是假的......
她出生后,因著李衛兩夫婦害怕消息走漏出去,會引發有心人的利用,所以一直沒有大肆宣揚,除了都護府內伺候生產的幾個侍女,誰也不知道,象征著軍權與皇權結合的孩子已經誕生。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原本安插在都護府的內應將宜陽長公主悄至都護府的消息傳遞給了戰局不利的林令可汗?珊沟谌影⑹纺恰たI立馬請命,愿親率一小支精兵偷潛入都護府內擄回李衛的公主妻子,以作戰事局面翻盤的談判籌碼。
……
李衛平素住在軍營,只隔十日再回都護府看顧妻子與女兒,所以自李樂之降生起,府內的護衛就翻了一番。等阿史那·奎鐸殺入內室時,由女暗衛們保護著的周澄蕓早就抱著李樂之逃走了。
“公主,往玉柘山上跑!那里是西州諸人心中的神山,他們不能在那殺生,快!”
一個曾聽聞過西州神話信仰的女暗衛拉著周澄蕓就往玉柘雪山上跑,以期躲避阿史那·奎鐸的追捕。
此時的西州已經入了冬,積雪終年不化的神山顯得更加莊嚴,不可靠近。但為了給自己同李樂之博得一線生機,周澄蕓使出平生都沒有過的堅定意志,拒絕了暗衛們提出的將她背上山的主意。
“你們只有一個任務,就是將我兒給護住了!”
呼嘯的北風混著暴烈的落雪如冰刃一般在眾人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割扯,嶙峋陡峭的山路阻礙著步伐,只要一個不留神,就會失足跌下,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暗衛們以身作盾,讓周澄蕓走在最前面,若是她腳下不慎打滑,后面的人就能及時用身軀護住她。
卻被她再次呵斥著讓抱著李樂之的暗衛走在最前面,她則位于第二。
漫天風雪之中,一行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覺的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像是在冰河里滑行。
“公主!快看,那有個山洞!”
走在最前面的暗衛驚喜出聲,眾人爬上來一看,果然在積雪處有一個低矮狹小的山洞,將將夠他們一行女子進入。
眾人自是喜不自勝,擁著周澄蕓就往里走。山洞隔絕外面凌厲的風雪,暗衛們如釋重負的將身上的積雪抖落。為周澄蕓用錦墊鋪好石塊,扶著她坐了上去。
周澄蕓剛剛坐定,就抱來李樂之細細查看,手指顫抖著掀開蓋在她臉上的襁褓,卻見李樂之在其中睡得安穩香甜。
“不愧是大將軍和公主的孩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瞧瞧睡得多安穩……”
“嗚哇哇哇......”
“......”
恭維的話還沒說完,李樂之就從夢中驚醒,大哭起來,震得山洞口的積雪都疏疏的往下掉。
“可是餓了?說來小姐已有三個時辰沒有喂奶了。”
一個年紀稍長的女暗衛猜想道,周澄蕓將手指放在李樂之嘴邊試探,她立馬就吮了上去,確實是餓極了。
周澄蕓心疼不已,趕忙將衣帶解了開來,想喂給李樂之,可李樂之已將她咬的生疼了都沒有一滴奶水。見費了力氣,吃不著,李樂之哭的更加撕心裂肺。
可周澄蕓確實沒有奶水,從李樂之出生,就有專門的乳娘看顧著,她本也想親自喂養,但也許是來時路途的顛簸勞累,她又燥火上心,根本沒奶喂養自己的孩子,因著這件事,她這一月多來沒少偷偷哭泣。
可現在,乳母不在,她又沒有奶水。李樂之越哭,她的心就跟著越發難受。眼看著李樂之餓得不行了,她奪了暗衛腰間的匕首就想割自己的手腕喂血給李樂之,被暗衛眼疾手快的奪下。
“萬萬不可,公主,讓屬下來!
就在兩人奪刀之際,由山洞深處傳來一聲微弱的嚎叫。暗衛持了火把往深處一探,竟是一只受了傷的母雪豹,身邊還有兩只小豹子不停的圍著它打轉。
“屬下殺了它!”
“不可!
或許是母性之間的天然聯系,周澄蕓不愿殺死眼前這頭母豹,反而讓人給它將傷口包扎好。原本還在戒備低嚎的母豹,感受到眼前人無惡意的舉動,不再出聲,反而換了個姿勢更方便暗衛為它包扎。
“好有靈性的豹子!
“那可不是,這是雪豹,在當地人眼中是神明的使者,雪山的精靈!”
周澄蕓還讓人給母豹喂了些匆忙帶出來的肉干,母豹低低嚎叫一聲,兩只小豹子就圍到她腹下吃奶。
此時,周澄蕓懷中的李樂之再次哭喊起來。
母豹豎立的雙耳動了動,艱難的站起,沖周澄蕓嚎叫著,眾人皆不懂它的意思。只有周澄蕓半猜半問。
“你……是想給我的孩子喂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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