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荒唐一戲
“女子參軍,本就是大逆之道!”
李樂之抬眼看去,
滿堂公卿,滿座衣冠,盡是須眉,唯她一人,身為女子。
但就是這樣的困境,竟讓她還有一絲空隙讓她想到當日跪在江家祠堂與眾長輩對峙的江漁晚。她當時也是這樣吧,
她獨她,無依無靠。
可她勝了,
她也會勝!
李樂之以首叩地,向高臺之上的帝王請罪。
“臣有罪,臣罪在欺君,隱瞞身份,喬裝從軍。”
“但其余罪,臣不認!”
周翊乾還未說些什么,站在她身旁的周靖川搶先開了口。
“陛下,即使李樂之喬裝從軍,可她立下的功勞不曾作偽。這樣的帥才,還請陛下三思。”
他亦跪在李樂之身旁,他看向她,他們一起想到兩人的約定。
【我們并肩而立,互為矛盾,不退不避。】
她并非無依無靠......
“誰說她的軍功不曾作偽?”
方才緩和的氣氛再次凝聚起來,所有人的視線從殿前表兄妹的身上再次移到那個妖冶的西州王身上。
“西州王,你這是何意?”
“我說,李樂之的軍功,作偽!”
“!!!”
趙霽扔下鼓槌就要上前,卻被寧國公趙淵眼疾手快的束縛住,本要落在裴羅臉上的拳頭也被抓住。
方才同奏李樂之有罪的御史,趁機深追。
“如何作偽?”
李樂之抬眼看向站在身旁的裴羅,看他那張燦若佛蓮的嘴里還能說出什么話。
“疏勒一萬士兵身死,是她打草驚蛇,罪責在她。”
“三萬石糧草被燒,是她所為,罪責在她。”
裴羅一字一句,打在太極大殿的參天房梁上。
可他還在繼續,繼續他的荒唐罪名。
“連奪九部,殺死反王。是她與我同謀,我助她掙軍功,她扶我上王位。”
“更何況,西州百姓皆知,神女早與我在阿達天神的見證下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裴羅看向一旁的周靖川,又轉眼掃過仍在鳳首箜篌之側的崔景樾,笑得挑釁。
“按你們大景的規矩,出嫁從夫,這李樂之不再是景朝人,而是我的妻子,西州三十六部的王后。”
......
長久的靜默,被一個個站出來的言官打破。
“陛下,請治李樂之通敵叛國,死罪!”
“請治李樂之,死罪!”
“死罪!”
“嘭——”
御階上丟下一只金玉酒杯,所有人都低下頭,無聲等待帝王的盛怒。
“李樂之,你有何辯?”
“臣有辯!”
“陛下,莫聽此女妖言惑眾!”
“我要辯!”
李樂之站起身來,看向身后跪倒一片。
“疏勒一萬將士覆滅,是魏胄下毒,我有何罪?”
“三萬石糧草被燒,是郭將軍以命相托,我有何罪?”
“與你合謀,我認,可此舉能解甘州圍困,不費兵卒,擒殺反王,我有何罪?”
“成婚之事更是你出爾反爾,下藥與我,我有何罪?”
“我有何罪?”
清亮反問,句句逼人,裴羅看著她,她今日真是美的盛氣凌人,像天神臨世,他忍不住的想要匍匐在她身下,虔誠的親吻她的腳背。
“空口無憑!”
“切莫聽信此女一面之詞!你可有物證人證?”
“哈哈哈哈!”
李樂之聞言大笑,笑的譏諷。
“御史大人,您可真是讀的好圣賢書!”
“方才一個外族男人的空口白牙,你就請陛下治我死罪,現在我說,就成了空口無憑?”
“我看你才是真的顛倒黑白,罔顧綱常!”
藍袍御史從來只有他參別人的份,哪有一個女子當朝罵他的話。氣的他直接將官帽一摘,跪在地上,朝皇帝頓首。
“臣以命諫,若此女不能拿出物證人證,請陛下治她通敵叛國罪!”
“你可有人證,你可敢?”
“我敢!”
李樂之目光看向席位,那里是趙霽該坐的地方,可此刻只有寧國公看向她,那是一個父親的哀求,求她不要將他最愛的幼子拉入局。
軍營私藏女子,知情不報者,判絞刑......
她沖趙淵一笑,很快掠過他,看向箜篌后的崔景樾,她看著他,他看著她,他未起身。
摯友與崔氏,她已經知曉答案。
方才還振振有詞的李樂之,再次跪伏在地上,聲音決絕而無望。
“臣,無人證。”
“呵,禍國妖姬......”
“請陛下治此女叛國罪!”
“請陛下治罪!”
......
年邁的帝王看著自己最寵愛的侄女跪倒在階下,身旁是大景未來的繼承人哀求著沖他搖頭,他疲憊的閉上眼。
“先將李樂之押入詔獄。等大朝會過,再議罪名。”
這是身為帝王的舅舅對她最后的保護,最后的拖延,等著她的大將軍父親從邊關趕回。等著她的長公主母親帶著平陽長公主的免死金牌從普濟寺趕回。可現在,她避無可避。
但這等待的時間對于暗處的蟄伏者,早已足夠。
“陛下莫不將她給我,我方才的聘禮依舊作數。”
裴羅再次開口。
“西州王,你僭越了。”
帝王再年邁,也是萬人稱頌的“天可汗”,無人敢謀逆他。
————————
如今街頭巷尾什么最熱議?
是橫空出世的戰神將軍是女兒身,是貴女李樂之。
是太子殿下為了她,再次跪在太極殿前,落滿一身風雪。
是遠在邊關的李衛大將軍千里奔襲,卻在距都城百里處被陛下以“擅離職守”的罪名扣押在驛站。
是宜陽長公主和平陽長公主被勒令不得出普濟寺一步,,,
人人欽羨的大景祥瑞一夜之間成了禍國妖姬。
“唉,這可真是。好好的貴女不當,想不開去參軍。這下好了,全家被她連累。”
茶棚之中,等著今歲春闈的舉子高談闊論。
“是啊,沒準兒她立的什么軍功啊,全是仗著她那個手握軍權的爹,搶別人的。反正我是不信她區區一個女子,還能上馬和男子作戰。”
“王兄這話有道理!這不是太子殿下喜歡她嘛,人家在太子殿下懷里哭上一哭,什么軍功,什么職位,不全都來了。”
“真是可惜那些被她搶了功名的將士啊。”
“禍國妖姬!”
“對!大景的禍國妖姬!”
所有說的群情激憤,他們通過痛罵一個女子,來表達他們對權貴攬權的鄙夷,來展示他們的高風亮節。
只有一人,坐在茶棚最里面,他出言反駁。
“一個貴女,能拋棄滔天的錦繡富貴跑到邊關參軍,我不信她是個搶他人功名,靠父兄的人。”
“嘿,你是她家的門生嗎?替她說話!”
“一個女子怎么可能立下這樣不世的功勞?就算她能拿起數十斤的長槍,也是靠著男人......”
幾人相視一笑。
“這不是西州王說了,他們可早就在西州成婚了。如今回來還引誘太子殿下差點成了太子妃。兩國皇后,這樣不算妖孽,誰算?”
“話說這女子好像長得也不是絕美啊,怎么就引的男人們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嗐,總得有其他過人之處不是。”
“哈哈哈哈——”
最里面的男子起身,放下茶錢,路過談笑幾人時,停駐。
“我不信,一個能記得三年前死去戰友遺愿的人,能做出這些事。還有,她有名字,她叫李樂之。”
所有人在議論她時,都是妖孽,妖姬,李氏女。所有人大談她的罪行,卻沒人愿意去知曉,她叫什么......
男子甩袖而去。
“他是誰?”
“好像姓黃來著,一個平頭老百姓罷了,不值一提。”
男子姓黃,正是當年和李樂之一起逃出疏勒的黃師傅的兒子。
他不會忘記,有一日一個少年將軍指著他家長出院外的桃樹問他。
“這可是黃師傅的家?”
“正是,請問您是?”
“我是黃師傅的同袍,我叫李惟安。我受他的囑托來此......”
“不必了,陣亡將士的撫恤金三年前就已經送到了。”
“不,我受他救命之恩,同袍遺愿,我不敢忘。”
少年將軍告訴他父親的遺愿,讓母親改嫁,可母親寧死不從。
此愿不成,少年將軍就托人將他送進書院讀書,那個書院只有官宦子弟可以進,但因他以云麾將軍的名義作保時,他才知道,那個威名遠播的戰神將軍,竟然是眼前這個瘦削的少年。
因他作保,他才能入書院讀書,如今才能中得舉人,參加殿試。
少年將軍還給母親找了個給都城大營做飯的活計。
他說,人就該干點什么,才有活下的奔頭。于是終日以淚洗面的母親如父親一般成了軍中廚子,她在那做著父親最會做的饅頭,笑著活著,仿佛亡夫從未離去。
“方才出言詆毀的幾人,記下姓名。”
不遠處的馬車內,崔景樾放下車簾,對著水方出聲。如今他是陛下欽點的新科主考官,不受他青睞的學子,仕途再無望。
“公子......”
“天又涼了。不知她在詔獄冷不冷。”
————
詔獄之中,一道黑影閃過,出現在李樂之的牢房門前,笑得冷冽。
“表妹,住的可還習慣?”
李樂之坐在茅草上抬眼,看向黑影人的面龐。
那是一張與她的六表哥周云翀,極為肖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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