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千年萬年,惟愿安樂
永徽二十三年冬,永徽帝于驪山行宮病重,密召太子周靖川,宿國公李衛,宰相司徒華章,冠軍將軍李樂之托付大統。
周翊乾戎馬半生,身上留下的舊傷數不勝數。而都城皇宮地處低洼,濕氣深重。每到夏季雨期,都病痛纏身,難以抑制。
但這些都只是身上的病痛,真正打倒這位功比秦皇漢武的帝王的是,
中年元后發妻的離去,晚年嫡子之間的相殘……
帝王啊,他一如他父皇一般,舊事重演。
“阿衛,我看見末帝了,他就在我眼跟前呢……”
已經病得神智不清的帝王眼前再次出現了早就死去數十年的前朝末帝。
他身穿龍袍,披發散亂,目眥欲裂的指著尚且年輕的周翊乾大聲怒喝。
“亂我江山者,一如我朝,兄弟鬩墻,天下共誅。孤家寡人,二世而亡!”
李衛上前握住周翊乾的手,企圖這樣給予他一些抵抗病魔的力量。
“陛下,這末帝是我斬殺,就算成為孤魂野鬼,也不敢近我身半步。我就在這守著陛下。”
周翊乾安心的點點頭,像是恢復了些意識,對跪在一旁的司徒華章開口。
“華章,你是朕最信任的文臣,大景的江山有你一半的功勞。如今我要去了,你……”
周翊乾喘了口氣,才有力氣繼續囑咐。
“澤佑和大景,就拜托你了。”
臨終托孤,顧命大臣,司徒華章知道周翊乾的意思,他跪在地上,也忍不住流下眼淚。向帝王承諾,他會好好守住大景的江山。
“好了,我兒樂之在哪啊,樂之?”
“我在這兒!在這兒!舅舅……”
跪在李衛身后的李樂之慌忙的跪爬著上前。
“還記得你小時候和皇舅舅的約定嗎?”
【我要成為大景的勇士,一直保護皇舅舅】
“記得,樂之……記得。”
周翊乾艱難的點點頭,贊許道。
“不要怪舅舅不讓你做皇后……舅舅一直知道你的志向。皇宮不能困住大景的勇士。”
“你是我們的驕傲……”
他的驕傲,平陽的驕傲,大景的……驕傲。
李樂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豆大的淚珠成行的落下。她不敢哭出聲來,周靖川就挨著她身邊跪著。
兩個人好似又回到皇后薨逝的那一天,面對至親的離去,絕望而無措。
周翊乾最后看向周靖川,他最小的兒子,大景未來的帝王。
“大景,交給你了……”
“是,父皇……”
永徽二十三年冬,大行皇帝于驪山行宮駕崩。遺詔命太子周靖川于靈前即位,宰相司徒華章,鎮軍將軍李衛為顧命大臣。
國孝期過,新帝行登基大典,年號昭文。
昭文元年,鎮軍將軍李衛舊疾復發,乞骸骨返鄉養病。
帝允,晉太師,與宜陽長公主隱居奉齊。
其女冠軍將軍李樂之承襲爵位,是為宿國公,加大都督,領西州四鎮數十萬兵馬。
大景第一位女國公,實權女將軍,
將她的姓名連同功績永遠撰寫在各冊史書之上,
永遠不朽,
永遠鮮活。
——
朝堂上,李樂之立于武將之首,代替她父親的位置,與文官之首司徒華章并立。
崔景樾站在司徒華章身后,他現在已經在中書省站穩腳跟,明歲的新科科舉仍由他主持。
后起之秀,太過年輕,太過耀眼,讓司徒一派,不得不忌憚。
“朕聽聞宰相的《景律》已經修好?”
周靖川坐在高臺之上,出聲詢問。
“回陛下的話,《景律》第三次修訂已經完工。”
《景律》由司徒宰相主導,集全國英才以歷朝律法為本,參考各國數千年的律法以及地方官員百姓的意見刪改三次,歷時十年修訂完成。
這是神州數千年來最完整,最權威的律法。
而一個國家的穩定和發展,律法就是基石。
如今律法已成,推行全國乃至影響周邊國家的行動,迫在眉睫。
“諸位愛卿,誰能勝任推行律法之責?”
大景疆土廣袤,北至北海,南到爪哇,西起千仞雪山,東臨無盡汪洋。
蠻夷邊地,愚民頑固。
這不是個好差事。
一時間,朝堂上鴉雀無聲。
周靖川見無人應答,正要點名指姓。下首就有一人站出來。
李樂之手持笏板,清聲應答。
“臣,愿前往。”
——
“你怎么接這個差事?”
國公府的屋頂上,崔景樾坐在李樂之身邊,輕聲發問。
自從李衛夫婦搬出都城后,崔景樾是裝也不裝了。剛開始還有一墻之隔,后面李樂之下朝回來就發現這墻被鑿了一扇拱門出來。崔九和水方還站在一邊沖她尬笑……
如今她的國公府對于崔景樾來說猶如出入無人之境。
她抗議過,結果人家說,也歡迎來他家玩啊……
“崔景樾,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最近這個行為有點不正常?”
“哦?沒有。”
崔景樾沖她搖搖頭,
“你先回答我,你這一行,是不是會帶上趙霽?”
“對啊,他下朝就和我說了。正好我們一起,要是沒他,我還覺得少點什么呢!”
“李樂之,你沒有心。”
崔景樾定定的看著她,眼神比今晚的夜色還要濃郁。
“你也想去嗎?不行啊,你要主持明年的科考,這不是你的計劃嘛。”
科舉主考官,不只是選拔人才,更是在世家與皇權之間周旋,皇帝需要寒門學子的崛起,世家要維護家族百年的繁榮。
科舉新行,這樣敏感且關乎國家社稷的考試,非他這個世家宗子莫屬。
他走不得……
“李樂之,叫我的名字。”
崔景樾慢慢湊近,那張驚為天人面容無限放大。
他,好似又變好看了……
“崔,崔景樾?”
“不,另一個名字。”
他循循善誘,等著眼前的女子出聲。
“崔羨之……”
“嗯,我的名字是何意?”
何意?李樂之想起之前在他的冠禮上,眾人的吹捧。
“羨,持之以恒,不忘初心。”
李樂之學著那人的話回復眼前人。
“不,羨還有另一個意思。”
李樂之心臟砰砰作響,她有猜到一個答案,但她沒有開口。
“羨,傾慕心悅,如螻蟻愛上天神,井蛙注視明月。”
仰望的愛,壓抑的愛,奔涌而出的愛……
男子聲音低沉醇厚,如佛語妙蓮,再次勸誘。
“李樂之,再叫一次。”
“崔,羨之。”
“什么意思,我方才教你了,解釋給我聽。”
像在普濟寺學兵法一樣,將簡短拗口的古文,譯給他聽。
“崔景樾,傾慕……”
李樂之沒再說下去,可無限拉近的距離,手被溫涼覆蓋住。
崔景樾替她說出來。
“是李樂之,”
“崔景樾,傾慕李樂之。”
天空像是炸開了一片雷聲,轟隆隆,炸響在李樂之的耳邊,心頭。
可眼前人還在動著如玉的唇瓣。
“現在,可以請求神女,親吻她的信徒了嗎?”
可以親吻,她的,
裙下之臣了嗎?
今晚月色如水,他們好像都喝了埋在普濟寺的青杏酒,沉醉,不知歸路……
輕如蟬翼的一吻映在崔景樾的嘴唇上,轉瞬即逝。
李樂之迅速的退了回來,有些慌張,有些無措,不敢再看身邊人一眼。
“好了,現在換信徒回吻……”
“唔——”
李樂之瞬間陷入無邊的迦南香中,緊閉的大門被濕潤撬開,他也微微顫抖著,
但無師自通,天賦異稟,從來是崔景樾的強項。
他靈活的,長驅直入。
貪婪的掠取她的一切,逼她一步步丟盔卸甲。
再耀武揚威的親自巡視他攻略的每一寸土地。
“李樂之,換氣……”
崔景樾松開來,差點缺氧的李樂之無力的靠在他的肩頭喘氣,緊接著就被拉入懷抱,再次嗅聞他的迦南香。
“……”
“……”
“樂之……”
“閉嘴!”
“好……”
崔景樾微勾著嘴角,輕柔的手掌將李樂之的后腦勺給覆蓋住,靜靜等待她窩在他懷里害羞。
他是崔家的宗子,李樂之是大景的將軍。他們注定不能有一個普世的名分。
所以他一直壓抑,后退。
可李樂之耳盲后,最后的墻壁,轟然倒塌。
他的一生都要與清河崔氏綁定,那他的情和心都給眼前人吧。
沒有名分,沒有婚書,
但他要第一個,搶占她的心……
……
“樂之,你還沒說你為什么要在朝堂上接下這個差事。”
崔景樾的手指侵入李樂之的指縫,緊緊的,十指相扣。
“我要清醒。”
李樂之抬起頭。
“我們已經進無可進,滔天的權力會腐蝕金玉,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再回到參軍之前的何不食肉糜。所以我要走遍大景的每一片角落,時刻保持清醒。”
“大景的頂級權力,也需要一個永遠清醒的人。”
“這會很痛苦……”
崔景樾看著她,提醒。
“麻木的權貴,百姓會更痛苦。”
李樂之回應著他的提醒。
“我已經太過幸運,我想將幸運分給他們一些。”
“更何況,我還有打算!”
李樂之正起身,目光爍爍。
“你知道《景律》中有一條律法,規定若有先例施行,后案可依此例為判嗎?”
李樂之說什么,崔景樾一下就明白過來。
“你以你為先例,為天下女子開先河。”
“沒錯,我要以我為例,親自到每個女子的身邊,告訴他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她們也能繼承父輩的志向和榮耀。”
她們可以是家中的賢妻良母,也可以是江漁晚那樣的商人,更可以是她這樣的將軍,官員。
她們需要的,是自由選擇的權利。
“但這很難。”
“是,很難,或許百年,或許千年,你我都看不到的時候。”
李樂之回望著崔景樾那雙裝滿星辰的眼眸。
“但是,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蒼穹之下,千百年去,會有無數女子站起,緩慢的,艱難的,
奔流不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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