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大一結束，放暑假了。

        穆麗莎利用暑期時間，在家附近的派出所實習，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生活過得很是充實。蕭予陌不方便打擾她，就和沈青臨一起玩玩游戲，打打籃球。

        算是打發時間解悶了。

        7月20日那天，

        恰好是蕭予陌的生日。

        晚上，他打電話給穆麗莎，想約出來兩人一起吃個飯，結果穆麗莎在電話那頭連聲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予陌，我們今晚剛抓到了一伙聚眾賭博的，七八個嫌疑人現在還在辦案中心抱頭蹲著呢，師哥師姐們今晚都得通宵誰都走不了了，我個實習生更不好意思先撤啊，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啊。”

        她說完后，蕭予陌的語氣有些許遺憾，但還是表示理解。說都是做警察的，這種情況太正常不過了，

        末了，蕭予陌囑咐了幾句叫她多注息身體，別太累，就讓穆麗莎先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后，穆麗莎眼眸里閃著光，嘴角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而在她身后的一群人總算敢呼吸了。

        大家又開始忙碌起來，

        準備氣球，鮮花，蛋糕，酒水。

        ktv里，熱熱鬧鬧的。

        沈青臨在、顧羲和在，蕭予陌小學、高中直至大學的好友，全部都在。

        ——是穆麗莎主動約的大家，

        說是想給蕭予陌一個難忘的生日驚喜。

        大家都在忙著各自手頭上的事，只有顧羲和一個人吊兒郎當地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道：“莎莎，你確定我來，對那臭小子而言是驚喜而不是驚嚇？”

        “不瞞你說啊，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被窩里還有人呢，我提著褲子就來了，搞不好女朋友明天就要重新找。你要是今晚表白失敗，干脆從了我得了。”

        穆麗莎習慣了他一向口無遮攔，一臉認真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啊，重要的時刻，當然要一起見證才行。”

        顧羲和笑了，上下打量了番穿著一身白裙子的穆麗莎，滿意點評道：“嗯，不錯，還是聽了我的建議。早說你穿裙子好看了。”

        穆麗莎有些羞澀，顧羲和用手撐著下巴看她：“是準備當場表白嗎？需要兄弟我給錄個像嗎？”

        穆麗莎抿唇道，“我有寫信，塞禮物盒里了。”

        顧羲和嘴角一嗤，“都什么年代了還寫信，要是別的姑娘也像你這樣，我家早開郵局了好嗎？——很難嗎？張嘴說就是了啊，你別扭個什么勁啊？”

        穆麗莎沒做聲。

        旁邊的沈青臨走了過來，拍了拍穆麗莎肩膀安撫道：

        “愛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選你最擅長用的就行。莎莎加油，哥哥永遠支持你。”

        穆麗莎對著他甜甜笑了。

        顧羲和看著兩人的樣子，往沙發上一靠，頗為感慨地鼓著掌道：

        “哎喲，還是我沈表哥厲害啊，這哄女孩兒的本事我都自嘆不如啊。”

        他手搭在沙發上歪頭看著沈青臨：“誒，表哥，你說如果有天咱倆同時搶一個女孩，誰的勝算比較大啊？”

        沈青臨笑著踹了下他的腳，“別貧了，趕緊起來干活。”

        顧羲和站起身來，拖腔帶調道：

        “好——表哥說什么是什么——”

        顧羲和走到打氣球的那群人邊上，一堆人正邊做事邊聊天，一個眼鏡仔推推旁邊胖子：“誒，你是蕭予陌什么人啊？”

        胖子回答：“我是他大一同班同學啊，我倆兄弟，賊鐵。”

        “哇，公安大的？刑事犯罪偵查？牛逼啊！”眼鏡仔露出了羨慕的眼神，“當初我也想考來著，就是視力過不了關，所以就算了咯。”

        胖子笑了笑，沒接他的話。

        眼鏡仔也想找點自己的面子，他直起身有點驕傲道：

        “不過啊……我認識他可比你早啊，我和蕭爺高一就是同學了，好哥們，經常一起打游戲呢，都是我帶著他。”

        胖子瞧他，“是嗎？挺厲害。”

        眼鏡仔點點頭，又看向另一個國字臉男生，“那你呢，兄弟？”

        國字臉云淡風輕道：“我和他幼兒園發小，穿開襠褲時候就認識了。”

        他說完，眼鏡仔和胖子都愣了下，隨即眼鏡仔騰得一下站起來點煙，“大哥好，大哥好。”

        國字臉很是受用，抖抖手示意人坐下。

        過了會兒，眼鏡仔又瞄了瞄顧羲和，見這小子長得跟蕭予陌不相上下，都是女孩子會喜歡的類型。這氣質一看就是個人物，能交個朋友也好啊，他有些討好的湊上去問：

        “誒，兄弟，那你呢？”

        胖子見狀，鼻子里一哼哼，轉過頭去不想搭話。

        “兄弟？”

        顧羲和拿打氣筒的手一頓，半晌，抬頭看他，才意識到這人是跟自己說話。

        “兄弟，你是蕭予陌什么人啊？”眼鏡仔笑瞇瞇問。

        顧羲和看著他，嘴角一勾，一臉痞笑道：“我嗎？和他死對頭啊。”

        話音一落，

        胖子白眼一翻，

        國字臉和眼鏡仔都本能的嚇得往后一縮。

        乖乖，

        所以這是來砸場子的？

        晚上，大家一切準備就緒。

        沈青臨打電話把蕭予陌約出來，電話里他語氣懨懨地說不想來沒意思，結果沈青臨說有關于莎莎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找他面談，蕭予陌才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急急忙忙趕來了。

        ktv里，最里面的包廂。

        眼鏡仔扒在門上的圓形玻璃斜眼往外瞄，見著長長的走廊上，蕭予陌正哼哧哼哧往這來呢，連忙轉身道：

        “來了來了！人來了！快躲起來！快躲起來！”

        靠門邊的人立馬把開關一按，燈瞬間熄滅了。

        大家在黑暗中手忙腳亂地四散開來，急急忙忙的還有兩人撞到了頭，各自哎喲一聲叫完，又趕緊找地方躲。

        有人躲門后，有人藏廁所，有人縮在沙發后面。

        而沈青臨和顧羲和，兩個185+的大長腿直接站在中央。一個插兜，一個抱手。穆麗莎端著生日蛋糕躲在他倆身后。

        一切準備就緒，

        就等壽星大駕光臨了。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在靠近，黑夜里，大家的眼睛滴溜溜轉，全都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

        有一個黑影走了進來，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捂嘴偷笑起來，為接下來的驚喜而興奮不已，眼鏡仔把生日帽握在手上，準備待會就沖過去給蕭爺扣上。

        胖子把手機拿出來，準備等下記錄下蕭予陌最出糗的樣子，再群發到同學群里供大家好好觀賞。

        沈青臨和顧羲和，兩人相視一笑。而穆麗莎躲在他倆身后，望著瑩瑩燭火，

        在心底默默練習，

        祝你生日快樂啊，

        我的予陌。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而所有人都未察覺到，在門口的蕭予陌黑影身后，還有另一個黑影在轉瞬之間，驀地向他靠近！

        ktv包間的燈光瞬間點亮。

        “生日快樂！蕭予陌！”

        “生日快樂啊！蕭爺！”

        “surprise！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啊？”

        “當當當當，我也來了喲！兄弟！”

        大家從各個角落竄了出來，全部聚到中央，沈青臨和顧羲和默契地各往旁邊一退，身后的穆麗莎端著蛋糕，笑意盈盈的走了出來。

        璀璨的燈光，盈盈的燭火。

        ktv里，大家視線全都聚集到門口那個壽星身上，期待著他驚訝而又感動的表情，胖子拿起手機視頻放大，

        待看清他的臉時，

        整個人都愣住了。

        所有人，

        都愣住了。

        只見門口，

        蕭予陌用手撐著墻壁，面色痛苦地看著他們。他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臉側滾滾滑落。

        他想說話，

        可卻沒有發出聲音。

        而在他身后，好像還有一個人緊貼著他站著。但蕭予陌個子太高，把他完全擋住了，大家誰都沒有發現。

        蕭予陌嘴巴半張，倒吸著氣，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瞬間的功夫，突然他驀地睜大眼睛整個人往后微仰，像是什么東西從他身上□□了一樣，接著，

        一只帶血的匕首在他后上方閃現！

        高高舉起，

        然后用力一扎入他的后背，

        又是狠狠一刀！

        蕭予陌頹然倒地了，而在他身后，終于露出一張極其扭曲興奮的臉。

        ——是公交車上的猥褻男。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只見他半跪下身，雙手高舉著刀，一下又一下扎，刀刀沒入蕭予陌的身體里。

        鮮血濺在他臉上，噴在他的衣服上

        他整個人都興奮地狂笑起來。

        一刀，

        又一刀。

        電光石火間。

        沈青臨和顧羲和同時沖了上去，

        顧羲和把猥褻男的手臂一擰，把刀甩出去后，把他重重跪壓在身下，猥瑣男還在不停的掙扎，亂叫嘶吼著。

        沈青臨把衣服脫下來捂住蕭予陌的傷口，白色的t恤瞬間全部浸染成血紅色。

        他雙手用力壓著傷口，堵住了這里，那里又在噴。

        沈青臨整個人都在發抖。

        蛋糕打翻在地上，

        穆麗莎失聲尖叫“予陌！”，她沖過來跪坐在地上，把蕭予陌一把摟在懷里，對著四周嘶吼道：“快打120啊！快打120啊！！”

        一群人全部拿起電話，邊抖邊打，怎么都撥不出去，胖子怒吼一聲，“你們都不要打！我來！”

        他拿著手機撥出120，接聽后，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抖。但他說得很快，末了不停地哀求。

        快點！

        快點來救人啊！

        求求你們快點啊！

        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

        沈青臨在旁邊死死按住他背上的傷，可血一直咕嘟嘟往外冒根本止不住，

        2000，4000，

        整個地面都洇開了血紅。

        大家看到這個場面，全都嚇呆了。眼鏡仔一下癱在了地上；國字臉男臉色慘白，扶住椅子勉強支撐自己。

        ktv的一個年輕男工作人員聽到聲音，走上前來看是怎么回事，見著里面情景，登時嚇趴在地上，他手腳并用的爬起來，尖叫著一路跑，

        “殺人了！”

        “殺人了！”

        所有的人全部從包廂里沖出來，

        都往外面跑。

        穆麗莎摟著蕭予陌，一聲聲呼喚他的名字。蕭予陌嗆出了一口血，他呼吸急促地一把拽住穆麗莎的手，雙眼看著她，

        那樣炙熱的目光，

        像是想把她的一生都給看完。

        “……小……小丫頭……”

        他艱難的從喉嚨里嘶啞出每一個字。

        “予陌我在！我在！”穆麗莎回握他的手，握的整個都在打顫，“醫生馬上就來了……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啊！予陌！”

        穆麗莎看不清他了，

        她滿臉淚痕，

        眼淚全部嗒嗒掉落地上。

        “……我……”蕭予陌握緊她，在用盡力氣說出他想說的話。

        像是知道，

        再不說出口，

        就沒有機會了。

        “我……有話……想對你說……”蕭予陌在艱難開口。

        “予陌……你說，我聽著呢，你說啊……”穆麗莎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下，全身都在抖。

        蕭予陌看著她，嘴里的血還在不斷往外冒，他猛嗆了幾聲，嘴巴半張：“我……”

        明明有什么話就要脫口而出了，卻在看到穆麗莎滿臉淚痕時，

        戛然而止了。

        蕭予陌看著她痛苦的神情，話語滯住了。

        這個時間，才只不過幾秒而已，卻似無線延長，男孩已經在心底做了決定。

        “……予陌，你說……你想說什么……我在聽啊。”穆麗莎顫聲道。

        蕭予陌絕望的地搖搖頭，

        沒有開口。

        半晌，他深深地望了她最后一眼，然后決然地松開手，一把攥住了旁邊的沈青臨。

        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把沈青臨的手攥得青紫。

        蕭予陌沒有說話，可沈青臨什么都懂。

        沈青臨雙手回握住他，“……我知道，你放心，我都知道。我保證！我發誓！……”

        蕭予陌笑了，他從喉嚨里艱難吐出最后幾個字，

        “……好兄弟……”

        說完，

        緊握的手，像是一瞬泄了力，

        頹然松開了。

        蕭予陌閉上了眼睛。

        “予陌！予陌啊！”穆麗莎痛苦的叫出了聲：“你醒醒啊！予陌！醒醒啊！予陌！”

        沈青臨一把抱住他的身體，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哭得泣不成聲。

        后面的警校生全沖了上來，眾人七手八腳把猥瑣男死死壓住。

        顧羲和騎在他身上，用盡全力揍他，一拳又一拳，邊揍邊聲嘶力竭道，

        “你個畜牲！畜牲！畜牲啊！”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顧羲和拿起他掉落在地上的刀，眼看就要砍下去，被胖子幾人強行奪下。

        猥褻男邊吐血邊笑得哈哈哈哈哈，一直叫：

        “死了才好啊！死了才好啊！”

        過了不久，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從遠方呼嘯而來。醫生和護士從車里沖了下來。

        蕭予陌沒有被抬上擔架，

        被確診當場死亡。

        蕭予陌，

        真的死了。

        死在了，

        他19歲的生日宴上。

        他的摯愛，他的玩伴，都在身邊。

        過了幾天。

        華安市英雄陵園，百人送行，萬里悲鳴。

        蕭予陌的父母摟著蕭予陌的遺像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白發人送黑發人，悲聲沸天。

        遺像上，蕭予陌穿著警服，笑得依舊是風華正茂的樣子。

        所有人都在哭，

        只有他在笑。

        葬禮還未結束，蕭予陌的父親就體力不支，抱著骨灰盒暈倒了，他手底下的兩個民警沖上來，左右架著扶了起來。剛扶起來，旁邊蕭予陌的母親又暈倒了。

        幾個女警又抹著眼淚去扶她。

        墓碑前，

        眾多警察整齊摘帽，敬禮，鞠躬。

        人群中，顧羲和一身警服獨自上前，把鮮花放上去后，又偷偷從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煙放在墓前，

        他彎腰輕聲道：

        “臭小子，這輩子當你的死對頭，我當膩了。”

        “下輩子，我們當知己，行嗎？”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回去的路上，沈青臨站在隊伍里被人攙著走，他的頭發遮住了眼眸，下巴上是青色的胡渣，整個人頹廢至極。

        這是他第三次來陵園。

        13歲時來送奶奶，

        16歲時來送爺爺，

        19歲的現在，

        來送自己一生的摯友。

        整個送行隊伍里，沒有穆麗莎的影子。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又過了幾天，ktv里，

        經理指著那個封起來的房間，問老板里面的那些生日禮盒還沒人來領，該怎么處理。老板皺著眉不耐煩甩手，“都扔了，扔了，晦氣！”

        幾個員工應聲去里面打掃清理。

        一個女員工在桌子上拿起一個粉色的禮盒，她看了看四周，趁沒人注意，把它偷偷拆開。

        只見里面躺著對情侶對戒，一看就價值不菲。

        女員工登時竊喜起來，她把手指套進去試了下，

        剛好合適。

        便一臉欣喜地把東西藏好。

        她剛準備丟掉盒子，發現里面還躺著一封信，好奇地打開，只見上面什么字都沒有，就是幾個字母加數字，像是個數學題。

        女員工癟癟嘴。

        看不懂，沒興趣。

        直接把信往里面隨意一扔，然后出門和盒子一起，丟到了垃圾桶里。

        夏日的夜晚，靜悄悄的，星星不語，鳥兒不叫。

        天上有月光灑了下來，

        照到了垃圾桶里，映出來一片澄亮。

        那張紙上反射出光，浮現出的字跡清秀如常。

        r=a(1-sinθ)。

        這是笛卡爾的心形函數。

        據說一個寧靜的午后，數學家笛卡爾正坐在斯德哥爾摩街頭，沐浴在陽光中埋頭研究數學問題。有一位公主闖入了他的世界，問他，“你在干什么啊？”

        笛卡爾愛上了公主，在寫給她的信里，

        用這個方程式對她進行了表白。

        這是一位數學天才少女，

        在用她的方式，

        向一個少年告白。

        可是，

        少年不知道，

        只有垃圾桶上空的月亮知道。

        那晚醉酒回校，

        少年在校園的雕塑下發誓，

        會一輩子陪伴在少女身邊。

        可是，

        少女喝醉酒了不知道，

        只有福爾摩斯的雕塑知道。

        笛卡爾與公主，

        穆麗莎與蕭予陌。

        那個在紫藤蘿花海下微笑的少年啊，

        再也沒機會陪伴他的小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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