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羽安帝覺著腦子轟然響著，他輕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復又無力地跌坐回去，很是疲累地盯著那張證詞，仿佛憔悴了很多。

　　“阿意，是朕對不起你。”羽安帝輕聲呢喃著。

　　羅笑笑靜靜地瞧著羽安帝，微微皺起眉，淡淡地說了一句，“陛下，悅貴妃還沒有審問呢。”

　　聽到悅貴妃這三個字，羽安帝眼里閃過恨意，他輕瞇著眼，惡狠狠地說道：“賜死。”

　　“陛下，悅貴妃不認罪的話，這案子不能結。”羅笑笑略有為難地說著。

　　“證據確鑿，還用她多辯解什么？”羽安帝冷冷掃了羅笑笑一眼，“朕說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退下吧。”

　　羅笑笑始終面色淡然，只是隱隱皺著的眉在暗示著她心里不舒服，可她只能拱拱手，退出御和殿。

　　身為女官，聽命羽安帝是她的職責，可是她覺著不公平，不是替悅貴妃感到不公平，而是替那些被陷害的人感到不公平。

　　平反有什么用？為什么當初不能查清楚了再做定論呢？

　　沒想到還人清白要靠流言，流言可有可信度？當初的誣告也是始于流言！

　　先薛王活不過來了，敏貴妃也活不過來了。

　　既然羽安帝決定賜死悅貴妃，那她也只能照做，等到悅貴妃的事情了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又會恢復平靜的。

　　羅笑笑輕嘆了一口氣，慢慢向臺階下走著，灰蒙蒙的天也不知道是會下雨還是下雪。

　　春秋總是無常。

　　回了中庭，羅笑笑去司藥司取了毒藥，領著宮正司的女官去了悅貴妃宮中。

　　她送走了不少人，沒想到還能送走貴妃。

　　看來人命都是命，不分貴賤。

　　悅貴妃的宮殿遠比其他妃嬪那里奢華，可是奢華中總有落寞，金屋再貴也是冷的。

　　“奉陛下口諭，悅貴妃誣陷敏貴妃，賜死。”羅笑笑面無表情地說著。

　　悅貴妃靜靜地坐著，看著滿屋子的華麗，輕聲嗤笑道：“又是問也不問，只看證據對吧？”

　　她的聲音很好聽，嬌滴滴中多少含了難過。

　　“悅貴妃還有什么想說的嗎？”羅笑笑將木托放在桌子上，淡淡問了一句。

　　“都是本宮害的。”悅貴妃淡淡說了一句，側頭看著酒壺，提起后將酒杯倒滿，“又是誰害了本宮呢？”

　　她拿著酒杯輕晃了晃，湊到嘴邊飲盡，看著沒有絲毫猶豫和懼怕，仿佛喝的只是普通的酒。

　　她略抬頭看著羅笑笑，沉聲道：“麻煩羅宮正幫本宮給李宮令帶句話。”

　　“悅貴妃請講。”羅笑笑恭謹道。

　　“本宮臨了給她提個醒吧。”說著她笑了笑，舉著酒杯看著羅笑笑，“有時候免死金牌是沒有用的，想好好活著就盡力發揮自己的價值。”

　　羅笑笑低頭瞧著酒杯，看著杯內空空，四壁漆黑瞧不清底，再看悅貴妃那精明的笑意，她覺著有些毛骨悚然，在宮正司多年，沒想到還能體會到害怕。

　　她怕接下來被對付的會是李杞檸。

　　離開悅貴妃處，羅笑笑冷汗直流，心緒也難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中庭的。

　　而羽安帝在她離開后，輕閉雙眸，很是難過地呢喃道：“阿意，是朕錯怪了你。”

　　婆娑郡主總是怪他，過去他覺著厭煩，如今卻覺著婆娑郡主怪得對，他能認出別人的孩子，為什么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若不是他的疑心，他和景意的孩子應該已經長大成人了，而景意也會成為皇后。

　　或許，景意根本不在乎皇后之位。

　　他睜開雙眸，往日的冷眸已經溫柔似水，含著悔恨也夾雜著憂傷，看著空蕩蕩只有自己的東閣，他沉沉地嘆息了一聲。

　　過了冬本該愈加溫暖，只是人心越來越覺著涼了。

　　當林修走進東閣時，羽安帝并沒有理會，只低垂眼眸，腦海里連連浮現景意的模樣，只可惜，過去那么多年了，模樣已經模糊了。

　　“陛下。”林修輕喚了一聲。

　　回過神的羽安帝略顯疲累，沉聲問道：“重啟，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林修躬身抱拳，恭謹道：“臣近日出宮暗尋多次，悅貴妃陷害敏貴妃的流言出自哪里暫時沒有眉目，不過臣倒是聽到了另一件事。”

　　“何事？”羽安帝漫不經心地問著，還有什么事比敏貴妃更重要？

　　林修悄悄掃了他一眼，略有猶豫后，回道：“臣聽到其他的流言，說是敏貴妃的兒子并沒有死，而是流落到了民間。”

　　羽安帝猛然抬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林修，眸子里隱約帶著笑意，問道：“你覺著此事是真的？”

　　林修靜默片刻，沉聲回道：“臣記得敏貴妃姓景，是淮陵人，她的兄長景愿有兩個兒子，和敏貴妃誕下的小皇子同年，只小了半個月而已。”

　　“兩個兒子。”羽安帝輕聲呢喃后，思索道，“溫氏擅雙生，景愿的妻子姓溫，也是正常事。”

　　畢竟淮陵離冉華比較遠，他的孩子就算真的流落在外，也不可能送去淮陵，而且景愿又進不了宮，哪里能聯系到在冷宮的敏貴妃呢。

　　林修略做思索，提醒道：“陛下忘了，當時太醫院提點溫啟去冷宮救過敏貴妃。”

　　在林修的提醒下，羽安帝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忙說道：“溫啟醫術了得，不可能母子皆保不住，還有他研制的骨血融……”

　　“難道他是想證明，阿意懷的是朕的孩子？”羽安帝重重地喘息著。

　　瞧著羽安帝不鎮靜的樣子，林修只淡淡補充道：“岐國大長公主曾制了一對兒玉佩，后來交給薛太后保管，薛太后不在了，那兩塊玉佩似乎也消失不見了。”

　　“那是姑姑調動卿寧府的令牌，只有她和薛老王爺的兒女子孫嫁娶皇族，才能作為新婚祝福送之。”羽安帝輕瞇起眼睛，“兩塊玉佩都不見了，她是一塊都不肯留給朕啊。”

　　“陛下并沒有娶薛氏女子的心思。”林修淡淡道。

　　羽安帝冷哼一聲，一字一句道：“朕絕對不會將薛氏女納進后宮，朕的子孫更不會！”

　　岐國大長公主和薛氏是幫他登上了寶座，卻也是他的陰影，那是他想擺脫的，只有擺脫成功，他才真真正正坐穩了寶座，沒人能撼動。

　　在林修不回答時，羽安帝又想起了什么，眸子里帶了幾分冷意，看著林修問道：“朕記得是步皇后派人去滅了景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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