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范恒之聽到這句話,幾乎是想也不想地沖了出去。
“之兒。”連帶祖父的呼喊聲都未顧上。
范恒之打開房門,焦急地往外看。
“范公子,您不能出去。”外面的守衛攔住了他。
“林水月呢?我要見她!”
朝上姓林的不少,林水月的父親也姓林,但范恒之清楚,能在這個時間來到范府上的,只有那一人。
“范公子,請您回去。”守衛面色冰冷。
范恒之身單力薄,無法從這嚴密的守衛處掙脫,只能大聲呼喊:“林水月!我知道你來了!你有本事設計謀劃這一切,倒是出來見我啊!當個縮頭烏龜算什么本事?”
“林水月!你這個……”就在他控制不住地辱罵起林水月時,見拐角處走過來了一行人。
領頭之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水月。
林水月穿著身黑色繡金絲祥云的衣袍,外面還罩著件純白的狐皮披風,行動之處,皆是大批人簇擁著。
那位查封了范府的大理寺官員,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側。
聽到聲音,抬眼朝他往來,隨即皺眉:“大人,我這便叫人將他拉回去。”
林水月合上手中的冊子,淡淡搖頭。
她行至廊下,看向范恒之:“你有何事?”
范恒之怒極反笑:“你將我家陷害至此,如今竟是還說得出這樣的話來?林水月。”
他上下打量著她,已是口不擇言:“從前我半點沒看出來,你竟是這樣的蛇蝎毒婦,只怕早在太子府中,你便想好了該如何對付我家吧?”
“之兒。”范學士的聲音里,帶著些悲涼:“別說了。”
“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范恒之父親苦笑著搖頭。
范學士也曾桃李滿天下,而今一朝落難,落得個無人問津的下場。
昔日里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都恍若是一場大夢。
比起他們,范恒之更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你這個妖女,必然是你用了什么法子,蠱惑了圣上!放我出去!我要面圣!”
林水月滿眼平靜地看他:“說完了嗎?”
眼瞧著她這便要離開了,范恒之真的慌了。
他看見過官差去了汪府,隔了沒幾日,汪家父子便被抄斬了,如今換了他,他實在不能接受。
往日那些傲氣,還有高高在上的架勢,也是全然不見了。
他看著林水月,沉聲道:“你便因為跟我過不去,便要我全家性命?林水月,你即便是恨我,又怎能殘忍至此?”
“你若實在揭不過去,此前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只……求你。”他難堪地閉上了眼。
“給我家無辜之人一條生路吧。”
林水月聽了他的話,靜默了許久。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范恒之握緊了拳頭,好似承受了多大的屈辱般。
林水月見狀,不由得笑了。
這是范恒之第一次見林水月露出這樣的笑容。
冰涼,諷刺。
即便如此,在她那張昳麗絕色的容貌上,也顯得格外的動人。
他微怔,卻聽得林水月道:“范公子,你自小養尊處優,自來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如今卻也知曉求人了?”
范恒之只覺口中發苦,有無數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那從前你在太學院欺男霸女時,怎么沒想到過今日。還有你們范府,在利用權勢,剝奪普通人的人生甚至是性命時,怎么不覺得后悔?”
“你現在還能開口求人,枉死在你們范府底下的無數條性命,他們可還有開口求人的機會?”
林水月瞇著眼看他:“那被你們范府玩弄權術而害得家破人亡的無辜百姓,又該去哪里哭訴求助?”
范恒之看著她,怔忪出神。
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這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水月跟范恒之二人的身上,絲毫未注意到,不知何時,已經有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范府。
范府輝煌別致的屋檐底下,一行人緘默不言。
太子朝底下的人打了個手勢,意欲叫人阻止林水月。
卻被領頭的皇帝打斷:“回來。”
那人只能停下腳步。
皇帝目光幽沉,定定地看著不遠處林水月的背影。
聽得她道:“拋卻私怨,范公子倒是仔細說說,你家府上這些個人,究竟誰是無辜的?”
范恒之無言以對。
“走吧。”皇帝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父皇……”太子急切地追上去,可卻再也喚不回皇帝。
“太子爺,這該如何是好啊?”太子身側那名范府管事焦急道。
太子聲音暴躁:“閉嘴!”
不遠處,此前皇帝站著的位置,裴塵還未離開,唇邊帶笑。
“公子,太子爺也離開了,咱們?”硯書看向他。
卻見他笑得若春風拂面,分外好看:“你說,她知道嗎?”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硯書低頭未語,裴塵也并非要他回答:“回吧。”
那邊,林水月也未再理會范恒之,只拿了大理寺登記造冊的清單回府了。
皇帝明面上命大理寺與刑部督察,實際給了她不小的權利,所有的物證還有抄家出來的東西,都歸為她來處置。
林水月忙得昏天暗地,卻也在三日期限內,將所有的事務順理清楚了。
早朝上。
“……范府上下伙同吏部買賣官職上,共繳獲臟銀三百七十八萬零五千整,查處一十三名吏部官員,另從范郁書房暗格里,獲其在位時貪墨賬冊一本,記錄在冊銀兩高達二百萬兩之巨,然查處范府時,該臟銀已尋不到蹤跡。”
“以上,便是臣三日內所得的全部內容。”大殿上,林水月站在殿中,聲音溫和清淡。
可每說一句話,就讓殿上的人冷汗冒了瞬。
這事不光讓林水月查了個清清楚楚,她還在短短的三日內整合出了大量的信息,俱是證實了范府所為。
牽連到的還有幾月前汪府一案,以及江南的幾個富商。
可謂是所到之處一切無所遁形。
若這還算不得什么,那么昨天晚上林府半夜鬧刺客的事,便叫人心頭發涼了。
刺客是直接奔著秋葉胡同去的,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林水月領著林家老夫人住在了那邊。
她們一老一少,又都是女子,對于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而言,實在是太方便動手了。
然而今日一早,林水月還是按時來了早朝,且看著鎮靜自若,完全不受昨日之事的影響。
兩相加在一起,誰還不清楚這位林大人心性極強,遠勝男兒呢。
畢竟這京中也有遭遇了刺客,嚇得魂飛魄散,連著臥床躺了幾個月,此后便在朝上一蹶不振的人。
與之相比,林水月還是個女子,其膽量與能力,早已超過了尋常男子了。
皇帝微頷首,隨即叫人宣讀了圣旨。
范府男子俱是入獄,待得年后問斬,今日早朝之前,范府眾人就已經被押解到了天牢之中了。
“朕聽聞你府中進了刺客,可有受傷?”事情都交代完了,皇帝看向她。
“回皇上的話,臣無礙。”林水月神色從容:“只是該刺客行刺不成,便咬破了毒藥,待得順天府的人來時,人已氣絕身亡。”
皇帝頷首:“無事便可,此事便交由順天府徹查,必定要將這等亡命之徒抓獲。”
“臣遵旨。”
早朝結束后,不少人圍著林水月慰問。
“林大人沒事吧?聽聞昨日沖進林府中的,共有三名刺客,竟是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三個?這可是京城,秋葉胡同離著皇城也不遠,怎會有人如此的膽大妄為!”
“大概是瞧著林大人府上沒有個男子,又住著那等好的宅院,心里起了歹意的亡命之徒吧!”
一片議論聲中,林朗滿臉憂心地道:“你隨我來。”
待林水月跟他走到了僻靜處,他才道:“你真沒事?”
見林水月面色如常地搖了搖頭,他松了口氣,一開口便想斥責林水月,非得要獨自搬出府住,鬧出這等事來。
可他轉念一想,若人在林府上,以林府的護衛來說,也未必制服得了對方。
他猶豫片刻,到底是以較為溫和的態度道:“如若不然,你們搬回來住吧,我回府便命人加強護衛,且府里人多,總是要比你跟母親單獨在外的好。”
林水月搖了搖頭:“不麻煩林朗大人了。”
林朗:……
還有心思氣他,應該沒什么大事。
眼見林水月要走,他憋屈地道:“過幾日府中設宴,你記得同母親一道過來。”
說完轉身就跑。
沒錯是跑,他就怕自己晚一步又會被林水月氣死,干脆捂上耳朵不聽。
林水月反應了下,林朗說的日子,似乎是他的生辰。
她未再細想,轉而出了宮。
回府的馬車停在一旁,林水月掀開車簾,看見里面的人后,動作一滯,退回去又看了眼。
確實是她家馬車。
她復又進去了。
“原來裴大人喜歡做這些小偷小摸的事。”她挑眉看向端坐著的人。
裴塵聞言,也無半點不自在。
甚至還給她倒了一杯他剛沏好的茶,整個動作宛若行云流水,就好像這馬車是他的一樣。
林水月抿了口茶,茶是上好的普洱,裴塵沏茶的手藝極好,入口生香,將人緊繃的精神都給卸了下來。
昨日那刺客進了府中的時候,林水月也并非完全不怕。
只是裴塵送來的人實在厲害,尤其是她身邊那兩個二等丫鬟,幾乎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手起刀落將人解決了。
與之比較起來,她耗費精力特地去請的幾個護衛,在刺客的尸首被送往順天府后,才嚇得滿身冷汗,驚惶地看著她。
說來,她該感謝這人才是。
“朝堂紛爭如今你已窺見一隅。”裴塵卻率先開口,他語調溫柔:“雖說圣上正值壯年,可架不住底下的人暗流涌動,入得朝閣,這僅是一個開始。”
“就如昨晚遇刺之事,交由順天府,只會不了了之。”
林水月微頓,倒也并不感覺到意外。
這是皇城,天子腳下,對方也敢動手,就證明手段了得了。
“朝中大多官員皆是各為其主,其背后勢力也是盤根錯節。”裴塵頓住,目光更加柔軟:“但二小姐也并非孤身一人。”
“二小姐若愿意,我及我手下之人,均可為二小姐所用。”他唇邊帶笑:“若不愿,我也會竭力護得二小姐周全。”
“此舉也不為影響二小姐抉擇。”他說及此,垂下眼眸,似有些委屈:“但若二小姐憐惜我,我的人,便都交由二小姐手中。”
他黯然垂眸的模樣,無端叫人心頭一軟。
林水月吸了口氣,默念三聲他在故意扮可憐博取憐愛。
“裴大人就這般信任我?”
裴塵卻忽而抬眼,星眸璀璨,目光卻堅定溫暖:“我傾慕于二小姐,心悅不能自已,故而不論二小姐是何等人,我都心甘情愿。”
林水月驀地移開目光,耳尖卻透著些紅。
“天涼了,裴大人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就有勞林二小姐了。”
林水月:?
見她回頭詫異地看他,裴塵微笑:“裴府的馬車先回去了。”
林水月:……
他就是這么喜歡她的?
林水月一時無言,卻還是吩咐了人送他回裴府。
等她回家家中,是比平常回府的時間晚了些。
一進門,底下的小廝就來報:“大人可算回來了,胡小姐來了。”
胡西西不光自己來,她還帶了一群不知哪里找到的彪形大漢,先是把這宅院里里外外搜羅了遍,一時嫌棄林水月這院墻砌得不夠高,一時又覺得林家全是老弱病殘。
找來林水月請的那幾個護衛看了眼,索性將他們全打發了。
“都是些什么玩意……”胡西西掐腰,皺眉道:“不行,我還得回府中再讓我爹尋些身強力壯的來。”
林水月環顧一圈,無語道:“行了,你這整得我這像個健身中心。”
“何為健身中心?”
要怎么跟她解釋那是個全是肌肉男的地方。
“也行,這些人你先留著用。平日里只需要他們護衛周全就行,不必叫人進屋,不然你這個樣子我實在是不放心。”胡西西焦慮道。
“你放心,這些人俱是外聘的家世清白之人,也沒有身契,只需同你落個雇主契書便成了。”
是她在家里鬧騰一早上,才讓她父親找來的。
林水月知她是好心,便笑著應了。
胡西西來了也沒走,陪著林老夫人用了午膳,又非要鬧騰著在林水月的院中架個花架。
說是日后來林府打麻將用,折騰了半日才堪堪弄好。
若非胡府差人來請,她今日還打算在林水月這邊留宿,床都叫人鋪好了,那邊胡府來人,說是有要事尋她。
她這才不甘不愿地走了,臨走前,還拉著林水月的手說了一大通話。
其實話里無外乎是這些個日子她母親給她找的夫婿人選,還有家中的瑣碎小事。
林水月心底卻清楚,她是怕林水月遭遇了昨晚之事,心中害怕,才費勁鬧了一天,為林水月轉移注意力。
她在這晉朝,卻也收獲了真心實意待她的人。
最后還得林水月出面,她才從林府離開。
喧鬧了一整日的林府,這才安靜了下來。
晚間睡覺之前,林水月見著紅纓拿了自己的鋪蓋進來,在外間的貴妃榻上安置了下來。
這邊的貴女都有叫貼身婢女守夜的習慣,但林水月習慣獨睡,所以自她過來后,紅纓就一直睡在自己的臥房。
“你這是何意?”
紅纓認真地道:“小姐,奴婢害怕。”
林水月一時哭笑不得,他們安慰她的法子,還真是層出不窮。
“您就讓奴婢在這睡幾晚吧,否則奴婢這心中不安,回了自己的臥房也是噩夢連連。”
她堅持如此,又說自己在哪都能睡好,林水月便沒有勉強。
一夜無夢,好眠至天明。
林水月晨起梳妝時,見桌上放了一封帖子,便問了一句。
“是老夫人差人送來的,只說叫您看著辦,若不想去的話直接回絕了便是。”
林水月打開帖子,發覺是林府送來的。
林朗那個林府,帖子內所說的宴席,正是昨日林朗跟她提到過的那個。
“小姐可要去?”
“去吧。”林水月放下了帖子淡聲道。
轉瞬便到了林朗生辰這日。
林朗此番未曾大辦,京中知曉的人眾多,但他亦是只邀請了與林府來往密切的容家,日后便要成為親家的永昌伯府上下,除此外,便是林水月了。
可這其他賓客都來齊了,卻依舊不見林水月。
林淮尹見林朗不住地往外張望,便輕聲道:“就要開宴了,她許是不會來了。”
林朗也清楚,如今林水月跟整個林府關系都極為冷淡,不來才是對的。
他便歇了想法,未料到開宴前便聽得底下的下人來報,說是林老夫人同林水月一并進府了。
林朗瞬間來了精神,吩咐林淮尹親自去請。
“瞧著林大人這樣,倒是對那位很是上心啊。”容家夫人柳氏見狀輕笑道。
“能不上心嗎,人家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永昌伯府那位梁夫人冷哼了聲。
“瞧著梁夫人這話說的,哪怕不是天子近臣,卻也是這府上的小姐,林夫人的親生女兒呀。”
柳氏輕笑:“林夫人你說是吧?”
秦氏勉強一笑。
她們說話間,林淮尹已經領著林水月進了門。
今非昔比,這些人不管私底下待林水月是什么態度,面上都不敢與其爭鋒相對。
但見林水月穿得尋常,雖說這才下了早朝,卻也是尋空換了身衣裳,那衣裳的顏色,是她素來最愛的青衣。
所戴著的頭面也很簡單,并未因為如今她一朝翻身,再回家中就刻意盛裝打扮了,穿得同此前她在府中時一樣素凈。
可饒是如此,永昌伯與容大人還是第一時間起身道:“林大人。”
他們這一起身,女眷怎可能還坐得住,那梁夫人心里頭再大的不情愿,也得朝林水月點頭示好。
林水月輕聲道:“兩位是長輩,不必如此。”
永昌伯心中也別扭,聞言便坐下了,容大人卻笑容滿面地道:“聽聞今日鄞州來報,說林大人捐出的銀子,令得鄞州災情迅速得到控制,如今幾乎已經恢復了正常。”
“連帶著被壓垮的房屋,都開始重新修建了。圣上龍心大悅,又重賞了林大人,這流水一般的賞賜直接進了林宅。”
這事是早朝之后的事,也是林水月來得這么晚的原因。
連林朗都不知道,他聽得還愣了下。
那邊容大人就已經夸上了:“林大人年紀輕輕,便能考慮如此全面,可實在是了不得。”
林水月稱道不敢。
林朗也終于反應過來,正欲開口,卻見底下的兩個小廝搬著一件東西進來,領著他們過來的管事,喜氣洋洋地道:“老爺,這畫放在何處?”
林朗微怔:“什么畫?”
“二小姐差人送來的,說是給您賀壽的畫。”
林水月竟然還帶了禮物。
而且,竟是她自己的畫。
現在誰人不知,林水月一畫值千金。而她入了朝閣后,雖然冊封的是侍書女官,可實際上卻險少有時間作畫。
如今市面上林水月的一幅畫,已經到了幾十萬兩的地步。
不說價值極高,主要是千金難買。
林水月不畫,上哪買去?
林朗一時間呆住,又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水月。
那邊容大人,也即是容京之父容品,見狀高聲道:“是林大人的畫,那可不能就這么收著了,且得要拿出來好好品鑒一番才是。”
林府管事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便叫小廝將蓋著畫的布掀開。
那畫一出現,當即贏得滿堂彩。
是一副仙山松鶴圖。
畫卷保持了林水月一慣的筆觸與風格,甚至更恣意閑散些,還是極高水準,難得的是這松鶴自來寓意都好,有福壽延年的意思。
用于慶賀生辰,當屬最佳。
一時間,便是那向來不喜林水月的永昌伯梁夫人,都十分艷羨。
生辰收一副林水月的畫,簡直可以在京城里橫著走了。
也不知如今多少人排著隊等林水月再畫,未曾想她在搬出林府之后,竟然還愿意給林朗這個臉面。
別說是其他人,連林朗自己都有些發懵。
甚至覺得,林水月若不多刺他幾句,這畫他拿著都有些燙手。
還有這好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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