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沙場征戰的女將軍，鐘離簡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閑著，暫時不用操心軍事了。她去了師兄的家鄉，在他的墳前燒了他愛的兵書抄本，一回來便病倒了，渾渾噩噩躺了半月。

        “這些事現在你無需操心，我還等你養好身子呢。”

        成淵從鐘離簡的手中拿過軍報，又將她床上散落的軍報也一同收了，帶著些許嗔怪的意味道。

        鐘離簡無奈地看著成淵，兩人的眼神交接，半響鐘離簡先服起軟來。

        “好好好，我不看就是。”

        她換了個愜意的姿勢靠著，罕見地用慵懶的眼神回應成淵，歪著頭笑。

        成淵丟了軍報，長臂一伸將鐘離簡攬到懷里，下巴搭在她的墨發上，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鐘離簡的頭發。

        “這才是我喜歡的阿簡。”他悠悠道。

        女兒家的笑意很少出現在這個女將軍的臉上，她靠在成淵胸前，一手撥弄著他的衣領，不消一刻又有些皺起了眉頭問：

        “那……武帝登基時我抱病未去，他會不會對我們有什么不滿……”

        成淵的長眼微顫，他擺弄鐘離簡青絲的手也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意微微斂起。片刻間成淵深吸一口氣一閉眼，低頭吻上鐘離簡的頭頂道：

        “放心，他滿意的很。”

        被抱在懷里的鐘離簡自然沒有看到成淵的這些變化，她松了一口氣回道：

        “那便好。”

        武帝亂世之中登基稱帝，有起義軍支持，也同樣有起義軍反對。成淵變得越來越忙，他每每不能在鐘離簡那里待上很久，總是匆匆來，又匆匆去。

        “師姐！”

        盈高風步履匆忙地走近鐘離簡，清瘦的大好男兒，眼淚便盈在了眼眶。

        “高風！”

        同門在這種情況下相見，不由自主地便都被觸動了心弦。鐘離簡撲下床，她紅著眼緊握住了盈高風的胳膊。

        “是我……我對不起師兄，是我害了他。”鐘離簡的眼中盡是悔意，她咬著牙才不讓自己崩潰。

        “師姐。”盈高風哽咽著扶起搖搖欲墜的鐘離簡，他的面上盡是痛色，焦急地搖頭道：

        “這不是你的錯，師兄他……身先士卒，死得其所。”

        盈高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便引爆了鐘離簡這些天來積攢的自責、懊悔等等情緒。女將軍的眼淚一下便狠狠掉了出來，或許她此刻最需要的，便是由自己人幫她卸下固執背上的罪過。

        “師兄！”

        同門師姐弟相擁而泣，良久才各自擦了眼淚坐下。

        “師父他老人家怎么樣？”

        鐘離簡喝了一口茶，啞著嗓子問。

        盈高風解包袱的手慢了下來，他低著頭悶悶出聲：

        “師父他……身體尚好，只是聽到師兄的事，閉關不出。”

        這句話又觸及了兩人的傷心處，房中久久地沒有人說話。

        鐘離簡望著漂浮的茶葉在發呆，盈高風似是意識到了什么，他偷偷瞄了鐘離簡一眼，眼珠一轉將包袱里的書拿了出來，強撐起嘴角便遞到鐘離簡那邊。

        “不過他老人家讓我給你帶了幾本書，師姐這回可要好好看，不能再偷懶。”

        鐘離簡回過神來，她看著盈高風的笑臉，自己的表情也放松了下來。

        “滾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看這玩意兒。”

        她抓起面前的書便砸向了盈高風，看也沒看。

        盈高風干凈利落地便接住了書，他笑著搖頭，單手持起茶盞飲罷，一抬眼看著鐘離簡，眸中斂去了大半笑意。

        “對了師姐，我剛向元帥匯報回來，只見府中張燈結彩，可是師姐與他……好事將近？”

        盈高風問的猶豫，他微微擰著眉盯著鐘離簡，一動不動。

        “嗯？”鐘離簡被問住了，她長眉一挑眼神恍惚起來，最后一眨眼，喝了口茶掩蓋自己女兒家的神色。

        “那估計就是了。”鐘離簡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瀟灑地沖著盈高風一笑。

        “怪不得。”盈高風的眸色閃動，他的嘴角又揚起有些輕微的笑意。

        “怪不得什么？”鐘離簡好心情地追問。

        盈高風垂眼晃悠著手中茶盞，將那平靜無波的茶湯攪翻才抬起臉，悠悠答：

        “怪不得武帝都送來那么多嫁妝，說明師姐你這個義女的婚事……深得他心。”

        鐘離簡驀然地就有些變了臉色，她敲著桌子的手也停了，面色凝重。

        “駕！”

        鐘離簡顧不得自己的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她打馬便來到了元帥府上。

        這里誠如盈高風所言，府里府外都在忙碌，仆人有的在清掃灰塵，有的在四處掛上紅綢、燈籠。

        “鐘離將軍！您來啦。”

        “我們主子在書房呢！”

        鐘離簡微笑著沖向她打招呼的仆人們點頭，步履匆匆便沖書房而去。

        “成淵。”她著急地推開了書房的門，都忘記了這時應該叫成淵元帥。

        靜謐的書房中卻空無一人，熏香的輕煙飄飄渺渺，書案上到處散落著攤開的軍報、書信。

        “真是的。”鐘離簡略有羞澀地走過去又坐下，她伸手開始看那些書案上的東西，將有關聯的都放在一起，單獨的分開放置。她做的很認真，因為她熟能生巧，而在她隨意地拿到其中一本后，臉上的笑容頓時便僵住了。

        鐘離簡當時便跟被雷劈了一般，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書信被她捏破，她咬著嘴唇撐著桌子喘氣。

        便在這時，有匆匆的腳步聲響起，書房門外進來一人，便是成淵，當他看見鐘離簡和她手里的東西時，他的腳步停下了。

        成淵悲痛地閉眼又睜開，他往前一步，顫抖的聲音輕輕喚道：

        “阿簡。”

        鐘離簡這時才回了神，她抬眼看見成淵，當時便變了臉。

        “別叫我！”她控制不住地吼出了聲。

        鐘離簡一把就將手里的東西甩了出去，她用飽含熱淚又紅了的眼，又恨、又怨地瞪了成淵一眼，飛速起身便要離去。

        “阿簡。”

        成淵拉住鐘離簡的胳膊又被她甩開，他咬牙干脆抱了上去。

        “阿簡你聽我說！”成淵從背后抱著鐘離簡，一臉悲痛，他的雙臂緊緊地箍住鐘離簡，腦袋蹭上鐘離簡的肩頭。

        鐘離簡的表情差點崩裂，但她眨眼間便痛苦地斂去了自己面上的表情，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生氣般，愣愣地看著院中的紅綢和燈籠。

        “元帥做事……無需向末將解釋。”

        鐘離簡白著臉緩緩道。

        “阿簡！我也被逼無奈，相信我，我會給你個解釋好嗎？”

        成淵眼看著鐘離簡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他嘆口氣望天，焦急開口。他想將鐘離簡掰過身與他對視，但女將軍不愿，便很少能有人違背她的意愿，她站的筆直的身子愣是動也沒動。

        “阿簡！我并未忘記和你的誓言。”成淵還在解釋，他的額上都滲出了一些汗珠。

        鐘離簡面無表情，她都冒了些青筋的手和成淵的雙臂對峙，最終，她艱難地掰開了成淵的手臂，兩行淚無聲地從她眼中便溢了出來。

        “恭賀元帥大喜，末將，先去為您準備賀禮了。”

        鐘離簡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穩住了自己的聲音開口，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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