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慈冷了臉色，一雙深眸如冬日寒譚，肅冷驚疑。

        聽剛剛那聲音，分明是從假山后傳出來的。

        她竟是不知道，這假山后還能藏人！

        采云站在楚玉慈面前，呈保護姿態，身子僵直：“你要是再不出來，我便鬧出動靜來，介時，你便是想出來也遲了！”

        她一番警告斥罵，那邊自始至終沒人開口，幾息之后，才聽到衣裳料子摩擦出來的窸窣聲，不多一會兒，從假山后出來二人。

        頂頭的那位，再熟悉不過。

        采云一下白了臉，楚玉慈臉色也難看了三分。

        假山后的，竟是桓明王陳臧！

        “鬧出動靜來，要讓本王吃不了兜著走？”陳臧一向不茍言笑，慣常板著臉，一雙深眸幽幽看過來，半闔著，久居高位帶來的威懾壓的人喘不過來氣：“崔秀女的奴婢還真是好大的口氣。”

        采云這下不止是慘白了臉，整個人腳一軟跪倒在地，連求饒都不敢。

        楚玉慈垂眸瞥了一眼跪著瑟瑟發抖的彩云，抿緊了唇。

        這大雍，能讓桓明王吃不了兜著走的人還沒出生，身為天子的陳長鑒都不敢說這話。

        “臣女此前，不曾見過桓明王，可也聽過您的名聲，聽說是位端方君子，現在看來，倒是言過其實了。”

        楚玉慈這話算得上挑釁，陳臧身后的貼身侍衛楊方一張黑臉緊緊皺了起來，顯然是對楚玉慈的冒犯極度不悅。

        陳臧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同于楊方情緒流于表面，對于楚玉慈的話，他倒是不甚在意的樣子：“崔秀女也挺出乎本王的意料，不論是剛剛在坤寧宮，還是現如今在這大明湖畔，”他像是隨口閑聊，語氣毫無波瀾：“都與傳聞之中不符，判若兩人。”

        楚玉慈身上冒了一大片雞皮疙瘩起來，哪怕她自認為冷靜，此時卻還是有一股被陳臧看穿的不安感。

        強自鎮定，楚玉慈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端倪來。

        所以，陳臧是發現了什么？她跟崔應雪性子迥然不同，陳臧一向心思敏銳，要真發現哪里不對，估計已經調查的一清二楚。

        她再怎么掩飾，可如今這身子是崔應雪的，稍微情緒激動，面色就控制不住的褪了血色。

        她瞞得住陳長鑒和楚玉言，卻瞞不過陳臧。

        或許是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陳臧皺了皺眉頭，從懷里掏出來一瓶藥丟進了楚玉慈懷里。

        “流朱丹。”

        楚玉慈抱著流朱丹有些不知所措，整個大雍也只有這么一瓶，上次碰面他就給她喂了一顆，這次碰面，直接整瓶給她了……

        “王爺，流朱丹這般貴重的東西，應雪絕不敢收……”

        她跪了下去，陳臧的恩情，可不是那么好還的，這人太危險，她并不想跟他扯上關系。

        陳臧看著跪在地上的主仆倆，神色復雜，眉眼冷峻：“本王給出去的東西，向來沒有往回收的道理。”

        楚玉慈捏著藥瓶的手指尖泛白，有些不知所措，上一世，她與陳臧唯一的交集，便是他讓人將她塞進了陳長鑒的床底，撞破了陳長鑒和她嫡妹的奸情。

        除此之外，她所有對陳臧的印象，都是從他人口中得知。

        陳臧其人，天生的冷心冷肺，鐵血手腕，從來不是什么心軟性子。

        如今突然賜藥，難不成他與崔應雪，還有什么私交不成？

        她正尋思著，突兀的聽到陳臧沉聲開口，似乎相當嫌棄：“身子骨弱成這樣，不是長命之相，還是得多操練操練。”

        楚玉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諷笑。

        陳臧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崔應雪早就死了，機緣巧合她才能借助她的身子重活一遭。

        如今活在這世上的是她楚玉慈，崔應雪可不就是短命之相嗎？？

        “如此，便多謝桓明王賜藥，小女謹記恩德。”

        楚玉慈不再推拒，陳臧此人霸道，榮華富貴窩里長大，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一瓶流朱丹，在別人眼里千尊萬貴，在他眼里還就真跟糖丸差不多。

        她沒必要因為一瓶丹藥惹怒他，跟他結下梁子。

        看她干脆應下，陳臧皺著的眉頭才舒展開，看了一眼前邊，那邊已經沒了動靜。

        “另外，本王沒有聽墻角的習慣，與崔秀女一樣，不過是不想惹事。”

        這算是變相的解釋？

        楚玉慈不懷疑他話里的真假，她不過就是一個小秀女，而他不一樣，有權有勢，連皇后都得給他三分面子。

        在這事上他犯不著撒謊，也沒必要撒這個謊。

        誰知道撞上張若玉密聊的不僅是她，還有陳臧？

        她們秀女之間的恩怨，他一個王爺確實不好摻合，在旁邊避避，無可厚非，甚至完全可以說得上大度。

        這么一來，他在躲張若玉時，恰好又聽見了她吩咐采云的算盤計劃，她還真怨不了他。

        垂了眸子，楚玉慈磨了磨牙，那今兒這事她只能自認倒霉了！

        捏了帕子，楚玉慈開始掉淚：“是臣女無狀……可這宮中，干凈人活不下去，臣女不想惹事，無奈她們一個個不放過我，”她期期艾艾的哭著，忽的一仰頭，直直的看向陳臧，眼眶血紅，隱隱能看到眼底的堅韌怨氣。

        “桓明王，臣女反擊有錯嗎？難道應雪就活該被人磋磨至死嗎？難道臣女就該死嗎？”

        她這三連問，既有作戲的成分，卻也是真真實實的為崔應雪的處境不平。

        這小姑娘她認識，氣味相投，相當討人喜歡，就是命不好，得了這么一副弱的身子骨。

        她不該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死在這深宮里。

        沉默許久，陳臧終于開口：“為自己尋一條活路，沒錯，你錯的是手段太過稚嫩，叫別人抓住了把柄。”

        楚玉慈心里腹誹，誰知道這假山還能是空心的，里邊還能藏人？她在這宮中也住了近三年，這回著實是他大意疏忽了。

        “罷了，這事到此為止，你們二人起來吧，本王也不是喜嚼舌頭的人。”

        “日后這些私密事還是謹慎著點好，別前腳做了螳螂，后腳就讓人做了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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