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剛正在和周秉義喝酒，在門外隱約能夠聽見他們的談話，還有周志剛的笑聲。
　　周秉昆跟周蓉對視了一眼，周志剛這幾天心里一直有事，除了大年初一拜年，很少這么笑了。
　　周蓉看到今晚機會不錯，就對周秉昆說道：“你和周蓉帶著聰聰先回去吧，我今晚趁著爸高興，再勸勸他。”
　　周秉昆準備帶著鄭娟回太平胡同，周家的門卻打開了。
　　周志剛說道：“秉昆，今天有你兩個朋友來找你。”
　　誰也沒有想到，周志剛會主動跟周秉昆打招呼，都愣了。周秉昆和周蓉都看向跟在后面的周秉義，詢問是你勸動的。
　　周秉昆心想，這樣也好，說道：“爸，那是我的兩個朋友，我今天見到他們了。”
　　周志剛裝作無意地說道：“進屋里坐坐吧。”
　　“我聽說他們也是醬油廠的工人？”
　　“對，后來他們上了大學，我們就分開了，這次沒想到他們能回來。”
　　眾人跟著周志剛進了屋，正想說些話，緩和一下氣氛。
　　周志剛又問道：“其中有一個北京來的，也是醬油廠的。”
　　“對。”
　　“他上學那年，是要群眾推薦、領導同意的吧？”
　　周秉昆說道：“沒錯，他當時的表現確實比我好。”
　　周志剛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們這樣家庭的子女，你哥考上了北大，你姐也考上了北大，就你這輩子恐怕是進不了大學的門了，當然是因為各有各的具體情況。”
　　周秉昆沒有考上大學，這件事情家里的人都盡量避開這個話題，害怕傷到了他的顏面。周秉昆雖然不在意，可也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可周志剛突然提起這個干什么？
　　周蓉生怕兩人的關系又鬧僵，說道：“爸，你說這些干什么。要不是因為我的事情，秉昆未必考不上大學。”
　　“屋里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替你弟弟說這些。在你媽的事情上，他和鄭娟確實付出很多。可就算是沒有你媽的事，他也考不上大學。”
　　慢慢地，周志剛的聲音大了起來，周蓉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從小到大，哪怕是她偷跑到貴省，周志剛也沒有這樣跟她說過話。
　　周秉義也摸不著頭腦，剛才一起喝酒還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跟周秉昆發脾氣似的。
　　“爸，你這是怎么了。”
　　周志剛說道：“你不要說話，讓我把話說完。考大學是改變命運的機會，他沒有能力考上大學，也不全怪他。”
　　周蓉嘟囔著：“那你還說這些干什么。”
　　“我說這些也不是要故意揭你的傷疤。你這輩子的命運是注定了，可能沒辦法改了，那也不能自暴自棄。你的那些朋友都在努力上進，你周秉昆在干什么。你在醬油廠出渣車間混日子。”
　　周秉昆問道：“你到底要說什么？”
　　這話也正是屋子里的人都想問的。
　　周志剛看了幾個子女一眼，說道：“你哥剛才跟我說了，他和你嫂子這輩子可能沒有孩子了。聰聰就是咱們老周家的獨苗。你應該明白我的話是什么意思。你如果是我一個有志氣的兒子，就要像我培養你哥和你姐一樣，讓他成為大學生。對于咱們家來說，這才是脫胎換骨。”
　　“咱們家從你哥和你姐開始，也算是脫胎換骨了。我們周家，不能打我這一輩起兒女一代有出息了，孫兒女一代又崴泥了，我不許那樣！”
　　“你作為聰聰的父親，整天在醬油廠混日子，難道讓聰聰以后跟你一樣，在醬油廠當個出渣工嗎？”
　　“雜志社多好的工作，人家主編找了你好幾次，讓你過去，你都拒絕了，你周秉昆想要干什么。”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父親，那就答應人家主編，到了雜志社好好干。整天投機倒把，是個正經人干的事情嗎？我說的就是這些。”
　　周志剛覺得自己沒錯，也是為周秉昆考慮，更是為了聰聰考慮。光字片已經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要想讓子孫過上好日子，就只有想辦法脫離光字片。
　　而進入雜志社是周秉昆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機會。
　　周秉昆實在是不愿意跟周志剛吵起來，就對著鄭娟說道：“你帶著孩子先出去，我也馬上出來。”
　　周秉昆的無視讓周志剛惱羞成怒，喊道：“周秉昆，你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以你的能耐，雜志社都不嫌棄你，你還裝什么。”
　　這一下，周志剛把兩個孩子都嚇哭了，鄭娟和周蓉趕緊哄著兩個哭泣的孩子。
　　周秉昆說道：“我聽明白了，不就是嫌棄我的工作不好，給你丟人了嗎？我哥，北大畢業，老丈人又是當領導的，以后就是官宦世家。我姐，也是北大畢業，老公是著名詩人，以后那是書香世家。就我沒能耐，還得在工廠下力氣。”
　　“我是那個意思嗎？我都是為了你好。你從小就沒有什么主意，讓你聽話有什么不對。”
　　“為了我好，那都是你以為的。從小到大，你關心過我想什么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聽話，只要不聽話，無論什么原因，都是我的不對。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手里的提線木偶。”
　　周秉昆也不管周志剛，對著周秉義說道：“選擇是需要代價的，這個代價沒有人會替你付出。”
　　周秉昆帶著鄭娟離開了周家。
　　周志剛指著他的背影問道：“他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人回答。
　　周蓉確實不知道，為什么周秉昆最后會對著周秉義說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周秉義也沒有說話，周志剛晚上的表現，連他都沒有弄明白，周秉昆卻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所在。這樣的周秉昆，讓他不知道怎么面對。
　　鄭娟擔心地說道：“你為什么會跟爸和哥說那些話，不是答應姐要跟爸和好嗎？”
　　“沒什么，你不要擔心。”
　　鄭娟不死心，問道：“你總要告訴我原因吧。”
　　周秉昆說道：“你還沒聽明白嗎？今天的問題都是關于孩子的。我估計是哥把他和嫂子沒有孩子的問題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把才會把目光轉到聰聰的身上。”
　　“不能吧，跟做事挺周全的。”
　　周秉昆道：“爸最疼的是我姐，期望最大的是我哥。其實在他的心里，最期盼的是我哥的孩子。因為我哥和嫂子有了孩子，兩人的關系才更加牢固，我哥才能在郝家挺起腰桿子。”
　　“要不是我哥說了他以后不會有孩子的事情，爸也不至于這個時候把目標對準聰聰。”
　　鄭娟道：“你別這么想爸，他對聰聰其實不錯，只是聰聰不愿意跟他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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