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轉眼便至，皇城里一片火樹銀花之景，人群擁擠歡聲笑語，不少才子佳人在放天燈許心愿，小孩子們圍在糖葫蘆小販的身側，目光炯炯，都想要最大最紅的那一串。

        天上煙花綻放，遠處槳聲燈影，百姓們不禁贊嘆在位君王治理有方，自繼位以來五谷豐登雨順風調，讓他們日子一日賽一日地舒坦。

        宮外塵世喧囂，宮內則是宴請群臣歌舞升平，各家小姐卯足了勁兒上殿獻舞，大膽地往南宮凜身上拋媚眼，含情脈脈欲語還休。

        為了太子妃的位置，都甘愿把臉面豁出去。

        南宮凜搖晃著手里的酒杯，嘖嘖道：“那些個千金小姐眼睛是不是有毛�。靠偢杏X看人的眼神不太正常，要說是斗雞眼又不太像，應該讓她們去找大夫看看�！�

        “……。”楚璽云瞥了一眼他那副純情的模樣，有些無力吐槽。

        宴會進行到一半，南宮凜實在坐不住了，一口飲盡杯中酒，扔下酒杯起身：“孤不奉陪了，走了�！�

        說完后，他拽著楚璽云的胳膊，硬是拉著對方一塊站起來：“走，大過年的，就要玩個痛快！”

        宴會還沒結束，君王就被拉著離席，一幫王公大臣及其親眷面面相覷，片刻之后，紛紛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宮外熱鬧非凡，花市燈如晝，南宮凜和楚璽云順著人流走在街上。

        他們擁有潑天富貴，于平民來說，就好似活在仙境一般，但于他們而言，生活在浮世萬家炊煙里，才是最快樂的。

        扛著整個糖葫蘆架、宛如賣糖葫蘆的韓夜郁悶地跟在兩人身后，感覺自己又傻又二，還時不時被幾個小孩子圍住，捏著銅板說要買糖葫蘆。

        楚璽云瞥了一眼，搞不懂南宮凜買那么多干嘛：“吃太多甜會牙疼，我可不陪你吃那么多糖葫蘆。”

        南宮凜哼了一聲：“真正的皇者就應該無所畏懼�！�

        楚璽云點點頭，看向韓夜道：“你把糖葫蘆架子給他扛，反正他有能耐得很�！�

        韓夜當即把糖葫蘆架遞了過去。

        得罪了殿下，誰叫圣命不可違呢。

        南宮凜：“……。”

        最后，一整個糖葫蘆架直接給了在路邊玩耍的小孩子們，南宮凜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除夕節放天燈是楚國自古以來的風俗，上千盞明燈徐徐升起，燦如繁星，映得天地間一片燈火煌煌。

        賣燈的攤販都在賣力地高聲吆喝，韓夜買了兩盞天燈回來，燈面天青，還繪著淡淡的水墨畫。

        楚璽云向旁人借了筆墨，蘸墨寫得極快，繼而燃上燈中燭，抬腕讓天燈浮上天際。

        “國泰民安……你就寫這幾字？”南宮凜遲遲未落筆，視線盯著悠悠飛上星河的青色天燈。

        楚璽云負手而立，素來薄涼的眼底微微柔軟：“求一個國泰民安就夠了，至于旁的，求神求佛，不如靠自己，你還想不出寫什么？”

        南宮凜提筆擰眉思索了許久，忽而跟楚璽云拉開一段距離，擋住不讓他看，快速在上面寫了文縐縐的一句話——愿年年歲歲有今朝。

        要擱下筆時，卻又蘸了墨，好像想要再添上什么，楚璽云隔著段距離瞅他，好笑道：“寫盞天燈而已，你怎么就變得婆婆媽媽的？”

        南宮凜抬頭看他，目光沉沉，千百點燈火映亮他墨色的瞳孔，緩緩朝楚璽云露出一個笑來。

        天燈被點燃放飛，混入漫天升起的燈海中。

        ——愿年年歲歲有今朝，所愛之人無憂無恙。

        不遠處煙火升空炸開星萬點，整個天地很吵鬧，聽得見河水潺潺，歌謠隱隱，南宮凜以“人多會走散”的理由光明正大地牽住楚璽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貼，身邊有時會經過一些趁著節日偷偷出來拉手逛街的少年少女，青澀靦腆，是情竇初開時最寶貴的心動。

        南宮凜拉著楚璽云來到耍雜技的地方。

        剛要擠進去時，卻見迎面有幾人擠了出來，最前頭的那張臉他非常熟悉，是做夢都想殺了的人。

        似乎是南宮凜的敵意太重，對方不由朝他看去，目光在南宮凜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越過他落到楚璽云身上，笑著叫了一聲：“阿云。”

        訝異之色從楚璽云如玉容顏上斂去，他趕忙抬步上前，欣喜道：“葉兄，你何時來的皇城？”

        葉江白笑了笑：“昨天，本想著過兩天再去找你的，卻沒想到今晚就碰上了，咱們果真有緣�！�

        南宮凜咬了咬牙，一把將楚璽云拉到自己身后，快速收斂起眼底的殺意，像是好哥們似的搭上葉江白的肩膀，露出一個客氣又熱情的微笑：“這不是葉盟主嘛，久仰大名啊。”

        搭在肩膀上的手仿佛要將骨頭按碎一樣，葉江白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晦暗之色，抓住南宮凜的手臂把它掰開，回以一笑：“閣下認識我？”

        南宮凜心道，你化成灰老子也認得。

        “武林盟主大名鼎鼎，街邊攤販多得是你的畫像，傳遍大江南北，你可比天下第一美人還搶手�！�

        話里陰陽怪氣的，葉江白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跟對方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吧？

        難道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跟他有過段愛恨交織的恩怨？

        楚璽云跟武林盟主是至交好友，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宮中的每一批暗衛都是葉江白從武林盟里精心挑選過來的，也是因為背靠武林盟，楚璽云才能穩固皇權那么多年。

        皇宮里的青竹苑是專門留給葉江白來皇城時的住所，他撩袍坐在桌邊，視線瞥了眼垂首站不遠處的韓夜，沉聲問道：“聽說你被調去保護太子？”

        韓夜抿了下唇，點點頭。

        他本來是葉江白身邊的暗衛頭領，在楚璽云登基后被葉江白調去保護對方，前不久又被楚璽云調去保護太子。

        唉，總覺得自己像大門大戶里那些薄命的侍妾一樣，主人家玩膩了就轉手送人。

        葉江白又問：“太子為人如何？”

        韓夜下意識脫口而出：“挺好的�！�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忽然變得銳利起來，韓夜硬著頭皮補充了一句：“雖然瞧著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個性情中人，有勇有謀，對待皇上挺好的�！�

        比起伺候武林盟主和皇上，韓夜還是更喜歡待在太子身邊，對方雖看著不好惹，但其實很好相處，爽朗灑脫，不會無時無刻給人一股壓迫感。

        葉江白屈指敲了下桌面：“皇上有讓你調查過他以前的事吧？他除了待在鄉野，可曾還混過江湖？”

        “沒，就一直跟著其母待在鄉下，只是……”韓夜欲言又止，遲疑道：“他的性格與所調查出來的信息對比，簡直判若兩人，據說是因為他身為皇嗣的消息被人提前知曉，所以有人搶在皇上接他進宮之前，派出殺手要殺了太子，所以太子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醒來之后，便性情大變�！�

        “一場刺殺就讓他性情大變？”葉江白眸光微瞇，沉吟片刻，擺手道：“你退下吧，把太子盯緊了，要隨時向本座匯報他的一舉一動。”

        “……是�！表n夜趕忙撒腿溜了，回到東宮后，卻不見南宮凜的身影，小太監說道：“殿下去養心殿了，說今晚要陪皇上守歲。”

        忽然見到自己最恨的仇人，南宮凜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沒了，籠著一身冷氣盤腿坐在龍床上，神色陰沉，像是正在謀劃著如何弒君奪位。

        “從宮外回來后你就不太對勁，在想什么？”楚璽云剛沐浴好，穿著件松松垮垮的中衣縮進被窩里，朝南宮凜這個大火爐身邊湊近。

        在聽到楚璽云聲音的瞬間，南宮凜煩躁的情緒奇跡般地消散了一些，他目光短暫地垂落了一下，重新抬起時，帶上了幾分惆悵：“我只是覺得過完年后，自己又老了一歲，卻還未成家立業，難免有些傷春悲秋。”

        他給了楚璽云一個“你懂我意思嗎”的眼神。

        楚璽云看著他，故意道：“方才宮宴上那么多貴女，你看上哪個了？”

        南宮凜不吭聲，眸深似海地盯著他，緩緩湊近，楚璽云呼吸微滯，在即將觸及的分寸之間，對方卻忽然停下，說道：“你很喜歡葉江白？”

        離得這么近，能感覺到字字氣息的溫熱酥麻。

        楚璽云稍微往后仰，只覺南宮凜話里的“喜歡”兩字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字面意思還是別的，遂笑道：“我把他當親兄長，他待我也如親弟弟一般，你是不是對他有什么意見？”

        南宮凜擠出一個萬能笑容：“沒有�！�

        “朝堂江湖，表面上互不干涉，但其實牽扯頗深，你要與葉江白多加接觸，若能得到他的擁護，對你穩固帝基大有幫助�！背�璽云話音一頓，視線看了眼南宮凜，似乎還有什么要說，沉吟須臾，終是把話咽了回去。

        “知道了，我會多跟他接觸的�！蹦蠈m凜說得頗為意味深長，他身子一歪，腦袋枕在了楚璽云的腿上，鼻尖聞著對方身上淡淡的安神香味，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完全忘了要守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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