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下了幾日的小雨過后，城中隱約可見的雨霧還未消散，潮濕的氣息隔著落地窗也能鮮明地感受到。

        男人西裝革履，腳步穩健，手里拿著裝訂好的紙張，其中一只燕尾夾自然折射著淡淡的玫瑰金。

        “先生，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再確認一下。”余鉦恭敬地說著，只見到他家先生正在打理自己的領帶，反復在淡雅的淺藍色與深黑色之前徘徊著。

        祁霄“嗯”了一聲，也示意著余鉦將文件遞過來。男人襯衣領口的紐扣被解開，松垮隨意，右手中把玩著泛著金屬光澤的鋼筆，紙頁隨之翻動，鋼筆屬有規律發出敲擊桌面的聲響，慵懶肆意之感不言而喻。

        他緩緩俯下身子，抬手落筆處，暖橙色的燈光和冷色調的室內風格在視覺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心跳聲和鐘表指針轉動的頻率愈發強烈地感受到。起身之際，目光落地窗上反射的身影，并且上下掃視著自己。

        “怎么樣？”他冷淡的語言落入了余鉦的耳中。

        驀然，世界寂靜。

        沒等他回答，祁霄就又說道:“會不會太正式了？”沉悶的黑色讓余鉦沒顧著想就先點了點頭。

        剛剛是他聽錯了嗎，先生剛剛問了他什么，先生原來這么自戀。站在祁霄身后的男人遲疑須臾，“先生，您這是準備……？”

        “下班。”言簡意賅的倆個字，硬生生地砸在余鉦臉上。

        他挑眉，臉上面無表情心里一片狼藉，說道:“先生，還沒到下班時間呢，還有將近倆個小時。”他也想早點回家，想念溫暖的被窩了，想念他香香甜甜的小女友了。

        “可我是老板。”

        ……

        這句話的確讓余鉦無法用任何理由反駁，這剝削無產階級勞動者的萬惡的資本家。

        唉，投胎真是個技術活。

        “所以，先生您是……”他剛準備說出，轉念話鋒一轉，“您是同意去見jensen先生了？”

        余鉦記得上周詹森和先生的關系還挺好，并且確定了在最近幾天簽訂合同。但就目前這個情況來說，合作之類的事可能會翻篇。

        “他有什么好見的。”聲音冷淡且厭倦。

        “幫我推掉。”冷淡的話語能聽得出其中的疏離感。

        察言觀色是余鉦作為一個總裁助理的基本職業素養，只是工作需要的前提下，使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再問道:“先生，jensen先生還在后天約了和您共進晚餐。”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來回撫平著袖口上的幾條細小的褶皺，雙眸對上余鉦，字眼緩緩地從他的口中吐出。

        “改到下周末。”

        “讓他慢慢等。”他淡淡說道，語調沒什么很大的波瀾起伏，眸中盡含不明意味的笑意。

        和詹森合作也好，和傅其年也罷，左右對他有利而無弊，何樂而不為？

        唯一令他反感的，他不喜歡別人管到自己的私事，何況是上次那種性質。傅其年真是荒唐得可笑，以為找了個完美的替代品，實則漏洞百出。

        余鉦定神，轉眼間祁霄又換了一條領帶，可能是顏色的原因，少了幾分攻擊性。“您今天很反常呢。”

        聞言，他微微抬眸，“是嗎？”

        “是的，先生。”

        聽著余鉦的肯定，他俯視著大樓遠處的教堂，西方的哥特式建筑古老而神秘，在明暗分明的色調與清晰簡練的線條之中，格外典雅雍容。

        “余助理，人是會變的。”屋內寂靜的氛圍被打破，余鉦怔在原地。

        聽聽這哲學的話，他差點吐出一口老血，說句實話，先生今天“廢話“真多。

        心里再怎么難受也沒膽子直言吐露，但他還是很好奇。“那您這是準備……”

        “約會。”祁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倆個字反復在他的唇齒間咀嚼著，話到深處，幾分自嘲在心底蔓延開。

        聽到這個的答案，余鉦目瞪舌結。向男人投去質疑的目光，而見他保持著緘默，只能故作灑脫地扭頭望向窗外籠罩著一層霧簾的天空。

        “先生，今天可不是什么約會的好天氣。”他尷尬地說道。

        余鉦將桌上攤放的文件收起，順便補充著:“今天的天氣容易弄花女士的妝容。”

        這方面他可是很有經驗的，這樣的陰雨天和炎熱的晴天都不適合來一場浪漫的約會。

        清晰得記得某個雨天，他的小女友臉上脫妝的壯觀場面，臉色更別提有多難看了，足足冷落了他好幾天。

        女孩臉上的妝挺淡的，再說他怎么可能讓她淋著雨。“不會的。”

        先生就這么肯定？

        嗯……恐怕先生約的不是異性吧？

        余鉦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被祁霄盡收眼底，平心而論，祁霄他自己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

        “先生，祝您今天過得愉快。”

        祁霄沒作聲，轉身離開。闔上的門與男人逐漸消失的背影在余鉦的腦海中烙下深深的痕跡，他今天回家就和小女友打賭，賭先生去約會這件事的真假。

        半敞的木門被輕輕推開，屋檐下的風鈴隨之搖曳。

        空氣中略有茶香般濃郁的氣味伴風而至，老人低頭看著杯子里的浸泡的茶葉，轉眼瞥見已踏進門半只腳的客人。

        “不好意思，本店已經打烊了，明天再來吧。”他漫不經心地隨口一說，喝了紅茶。他年紀大了，有些老花眼的毛病，只能模模糊糊地窺見那道身影還站在原處。

        他以為著客人會因此離開，沒想到依舊止步在店前。

        “先生，我在等人。”溫柔舒緩的語調傳到了他的耳邊。

        程姝姝看了眼碗上的手表，現在是三點一刻左右。目光所及之處，一方古樸的木質門牌——042，這的確是祁先生所說的地址。

        再說今天是周五，并不是休息日。那么祁先生為什么會約這么一個沒營業的地方呢？被放鴿子連續倆次可并不好玩。

        她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冷流，緊攥著衣袖口，失望而無可奈何。

        老人咬了一口手中的點心，甜膩之余有些苦澀，手指悠閑的打著有規律的節拍，正直視前方。

        短短的十幾分鐘對他來說是喝口熱茶，吃些點心的功夫，相當得愜意。對店前的客人來說然不是件樂觀的事。

        最近的天氣猶如他夫人的心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讓他琢磨不透。

        他之前的行為是不是不太好？

        “小姐，進來吧，現在開始營業了。”老人詼諧幽默的語言讓她一愣。有時候，有意思的事情總能來的很突然。

        “謝謝您。”她灰溜溜地進店，感謝老天爺給她這個機會，這次的采訪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姝姝腦海中浮現出男人的那副人神共憤的皮囊，清冷矜貴得不可一世，不過這些詞用來形容祁先生真的膚淺了。這可只能在報紙上看見的華裔大佬，宛如不可褻瀆的神祇。

        說不定這次采訪結束，她心心念念的回國夢能實現，她也可以嘗試尋找那本小說了。

        店內簡約的裝修風格配上暖色調很是舒心，老人渾濁的嗓音響起，是個恒久不變的天氣話題入耳。

        “小姐，最近天氣不是很好啊。”

        程姝姝剛想肯定，卻是一股久違的熟悉感撲面而來，高大的身影肆意地闖進她的視野。

        “是啊。”低沉且舒緩的語調，面上帶著溫柔的微笑。

        剎時間，風起云涌，清脆悅耳的風鈴聲讓人不經意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都說小說是生活的一味調味劑，讓枯燥的生活多點樂趣。那此情此景，身在書中，她平凡的生活遇見一位不平凡的人。

        “祁先生，好久不見啊!”

        “昨天給我打電話那位，說要借我的咖啡店用一下午。你看我這不給騰店出來了嗎？”

        “只是我剛剛看這位小姐在等人，天氣太冷了，讓她先進來暖暖。”

        店主的語速很快，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程姝姝聽了個云里霧里，不知所云，但也懂了大概意思。

        這家店不營業，是因為店主有意而為之，類似“包場”的說法，那祁先生呢，他貌似和這位店主很熟悉。

        程姝姝邊聽著倆人的對話，邊從布袋包中拿出備用的采訪稿和鉛筆，祁霄看著女孩的一雙泛著水霧的杏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微表情流露出她的那點小心思，而她抬頭再看向祁霄時，他已帶著笑意坐在自己的正對面。

        “讓程小姐在外面受凍那么久，我感到非常抱歉。”他的中文發音極其的標準好聽，讓程姝姝疑惑起她查詢的資料的可信程度。

        有待考證!

        資料上寫，祁霄的父親在八十年代移民歐洲，而祁霄也一直在國外長大，在倆年前從父親手中接手祁氏，且擁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從此叱咤商界，成為當之無愧的頂級華裔富豪。

        不過這點和原著男主有點相似。

        “沒關系的，祁先生，能采訪到您是我的榮幸。”姝姝說了幾句客套話，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她面前的男人，視線對上那雙盡含柔意的漆黑的雙眸只是須臾，很快又避開。

        祁先生是個紳士，男主那貨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論，她想多了吧。

        “其實今天也不是很冷。”她笑著說道，吹來的冷風凜冽地掠過臉頰，讓她直打了個冷顫。

        “咳——”姝姝用手捂著嘴巴緩解著她剛剛的行為所帶來的尷尬，還好她說的中文，在場就一個人能聽懂。

        她正暗自慶幸著，誰知馬上便控制不住地又“咳”了幾聲，軟糯糯的咳嗽聲讓她面前之人心底癢得煩躁。

        打臉這種事情總是來得猝不及防的，程姝姝今天很有體會。

        她竟然感冒了。

        嗓子好難受啊……

        “程小姐，下次多穿點衣服。”耳邊傳來的磁性的嗓音，她聞到了男性濃郁的荷爾蒙的味道，肩上也被他輕輕地蓋上了一條柔軟的毛毯。視野之內，他冷白色膚色的手從袖口伸出，桌上多了一杯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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