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遮掩不寧的心緒，霄宇珩忙從床頭翻出一個雕了一大半的木頭，咳了一聲：“猜猜看我雕了什么？”

        木雕是霄宇珩最近新雕的，他胳膊不靈光，這木雕他雕了好些日子，將那么鋒利的匕首大材小的用來雕木頭，霄宇珩本人倒是不覺得可惜。

        溫雯看了看那木頭，手掌大小，看上去有一雙小耳朵，便曲起雙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頭頂，做了個“喵”的口型，示意是一只貓。

        霄宇珩道：“不對，再猜。”

        溫雯右手橫出三指，左手食指束在中間，比了個“王”在額頭，那就是老虎對不對。

        霄宇珩輕笑了下，從桌子上拿來紙和筆，這都是他來這里第二天問林管家要的，溫雯識字的事情只有他和林管家知道，林管家跟溫雯交流完全是靠他一個人自由發揮，用不上這些，霄宇珩便私藏了一厚沓子紙張，沒人的時候，溫雯就偷偷寫字與他交流。

        于是，很快，丁府的下人們一傳十，十傳百，新來的被林管家金屋藏嬌的帥公子，看著風度翩翩，器宇軒昂的，實際上寫了一手簪花小楷。

        “再給你三次機會。”霄宇珩道遞給溫雯一張紙，“寫出來，放在這里，如果我雕完了你也猜對了，這個就送給你。”

        溫雯拿著紙背過身去，有耳朵的，應該是個動物。

        于是溫雯依次在紙上寫下了狗，狐貍，最后一個本來想湊個數寫兔子的，反正待會不管珩哥哥雕出來什么，她都會想辦法撒嬌要過來。

        落筆的時候，溫雯頓了下，她想起話本里面寫的，男子都會雕心愛的姑娘來討她歡心，于是溫雯紅著臉，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隔的不遠，霄宇珩看到了溫雯寫字的小動作，也猜到了溫雯寫的東西，又看到溫雯對折了紙遞過來，亮晶晶的杏眼和略有些害羞抿唇而露出的梨渦，心底有些軟，他不想讓眼前一臉期待的姑娘失望。

        雖然他原本是打算雕一只小熊的。

        那，再改改，也行的吧。

        片刻后，霄宇珩將雕好的“溫雯”遞了過去，違心道：“雯雯猜對了，雕的是你。”

        溫雯拿著雕像左看右看，雕像的右手腕上還惟妙惟肖的雕上了一只手鐲，就像溫雯的右手一樣，溫雯心虛的摸上了自己纖細的小腰，又摸了摸雕像凸起的大肚子，斟酌了一下，在紙上寫：珩哥哥可是覺得我最近胖了？

        霄宇珩看了看少女盈盈一握的楊柳細腰，想摸，但是不行，為了硬生生的隱藏一下原本雕的是小熊這件事情，便含糊道：“好像，是有一點。”

        溫雯一臉悲憤，又提筆寫道：珩哥哥可是覺得我腿短？

        霄宇珩看了看少女裙擺下的雙腿，呃，看不到，腿短應該是指個子矮吧，與他比起來，的確是矮，便點頭道：“好像，是有一點。”

        溫雯這回真的傷心了，一把將紙張揉在霄宇珩臉上，把雕像往霄宇珩懷里一扔，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

        幾十日后丁貴回來了，身后帶著兩個小廝，風塵仆仆的。

        隔日一早林管家來了小院，從藥材堆里把溫雯扒拉出來，道：“山北邊的蔣夫人病又重了，我們之前在集市見過的，還記不記著？聽說是因為蔣老爺暴斃，她現在成了蔣寡婦，丁貴讓我們出個女大夫過去瞧瞧，順便再送點藥材過去。”

        溫雯眨了眨眼睛算作回應。

        “這里懂些藥理的就是你和淺朝了，丁貴也是這個意思，可是淺朝那個丫頭。”林管家搖了搖頭，“性子太弱了，我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你去，要不你跟你的小情郎說說，讓他陪你一起？我看他這些天養的比之前好了很多。”

        溫雯回頭看了眼房門，霄宇珩這會歇下了，她搖搖頭，不行啊，這才養了多久，傷口都那么深。

        林管家嘆了口氣，“收拾下吧，外面接應的人等著了。”

        溫雯回屋跟淺朝打了招呼，匆匆忙忙收拾了下必備的東西，大廳里面兩個小廝個頭矮小，一臉的不耐煩，各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

        溫雯前腳出門，后腳林管家就奔到霄宇珩房間，把他從床上扯下地來，“還睡呢兄弟，再睡媳婦就沒了！！”

        聽到這句話霄宇珩眼神瞬間變的犀利，“她怎么了？”

        “丁貴讓她給人看病去了，我也鬧不清楚他們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溫雯想讓你養傷，事我可給你說了，去不去……挨？”

        話沒說完，霄宇珩已經沒了影。

        林管家砸吧砸吧嘴。

        于是溫雯出門還沒半柱香的時間就被霄宇珩給追上了，他追的時候用了些力氣，有幾處傷口撕裂了，血滲透了出來，霄宇珩沒事人似的捏了捏溫雯耳垂，向兩個領路的小廝說：“她不會說話，林管家擔心你們看不懂，安排我一道跟著。”

        溫雯食指戳了戳霄宇珩滲血的外衣，輕錘了他一拳，霄宇珩不躲，反而雙手拉著溫雯臉頰兩側，用力一掐，道：“走了。”

        一行人到達蔣府的時候已經接近丑時，下了馬車，一個小廝拴馬，一個小廝帶他們去敲門。

        敲了許久，里面傳來一聲極低的嗓音：“誰啊？”

        “取藥的，剛回來。”小廝回答。

        木門慢悠悠的被打開了一道縫，里面站著個一襲素色羅裙的女子，梳著夫人的發髻，她捧著燭臺，火焰一閃一閃的，在她下巴處跳躍著，她的上半張臉還隱藏在黑暗中，厲鬼似的。

        女子往旁邊側了一步，騰出位置，眼神依次掃過小廝，霄宇珩，落到溫雯身上時，微微跳動了一下。

        “隨我進來吧。”女子重新走到了前面，留下一個幽幽的背影，“喚我知意就可。”

        蔣知意？她不是被她姐姐蔣南風殺掉了？

        溫雯有些發愣，她只見過蔣南風一面，看不出此時眼前的夫人是不是那日瘋掉的那位。

        蔣知意帶著二人去了前廳，好幾個小廝站在那里，卻只有一個在點燈，也只點了一盞燈。

        燈光晦暗不明，大多數人都被籠在陰影中。

        屋內放置了香爐，一股剛剛燒過香的味道，空氣里還飛著幾縷煙灰，桌上，花瓶上都貼著朱砂畫過的黃符。

        屋里明明站著很多人，可是仍然覺得全身上下都涼颼颼的。

        “姑娘莫怕。”蔣知意見溫雯盯著桌上的一小碗黑狗血，笑笑道，“屋里都備著這些，也是為了防止不時之需。”

        防什么的啊啊啊啊，難道這里還真的有鬼嘛，可是你也很像鬼啊，溫雯內心奔潰的厲害，霄宇珩在桌下，悄悄拉過她冰涼的手指捏了捏。

        一個小廝端上兩杯熱茶，低頭退回了蔣知意身后，溫雯覺得四面八方的視線都扎在了她和霄宇珩身上，溫雯端起杯子的瞬間就知道了原因，茶里有毒，她輕輕回捏了下霄宇珩，示意了下杯子。

        霄宇珩瞬間會意，他接過溫雯的杯子，也不說話，一起推到了蔣知意面前。

        雙方均沉默了片刻。

        蔣知意示意身后衛祎收了杯子，開口道：“姑娘可是不能說話？”

        溫雯點頭。

        “很好，能保守秘密的，除了啞巴，就是死人了。”蔣知意轉身離去。

        幾個小廝隨她而去，剩下的幾個依舊圍在桌前。

        “這就帶二位去客房休息，明日，還勞煩二位給我們夫人診斷一下病情。”衛祎又繼續道，“另外，白日夜間切莫亂跑，這里，有鬼。”

        “此話怎講。”霄宇珩問。

        “以前我們夫人是和雙生姐姐一起嫁過來的，后來姐姐莫名暴斃，兇手未伏法，冤魂不愿散，日日夜夜在鬧，院里已經鬧死好些個人了。”衛祎故意壓低聲音說，“老爺請過很多高僧來鎮壓，可惜都沒有用，我們所有人都被纏上了。”

        聽完溫雯心里更怕了，霄宇珩握住她的手搓了搓。

        “兩位……”衛祎轉頭看到霄宇珩的動作，有些卡殼，又接著問，“我給兩位準備一間房還是兩間？”

        溫雯這時候什么禮義廉恥都有些顧不上了，拽著霄宇珩的衣擺，可憐巴巴的看向他，霄宇珩見狀，輕笑一聲，轉頭看向衛祎，“一間房，兩張床。”

        衛祎將二人送至房間就離開了。

        這房間內依舊是一股燒過香的味道，窗戶外面貼了很多黃符，在窗外陣陣風的拂過下一晃一晃的，桌上放著一碗黑狗血，更過分的是屋子四個角還各立著一個紙人，兩男兩女，神情詭異，像是要把誰帶走似的。

        “你怎么看？”霄宇珩將紙人檢查了一番，并沒有發現特別之處，就將紙人塞進柜子里，在桌邊坐下，掏出紙和筆遞給溫雯。

        溫雯將茶水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后，接過紙和筆，寫下了“有鬼”二字。

        霄宇珩輕輕笑了一聲。

        溫雯瞪了他一眼，繼續寫：他們并不是真心想給蔣知意治病。

        溫雯會毒和醫的事情，知道的不過小院里的四個人，在其他人眼中，溫雯不過是個藥童，丁貴也是寥寥有所聽聞，他指明讓溫雯和淺朝過來，可能只是想找一個不能識字不能說話的，沒法將發現的事情說出去而已。

        不想治，卻要找人來，還找了“醫術水平一瓶子裝不滿瞎逛蕩的”半吊子來。

        溫雯想了想，繼續寫道：但是蔣知意的病是一定要診斷的。

        “雯雯真聰明，還有呢？”霄宇珩問。

        溫雯用筆將剛寫的東西圈住，下面寫了個小小的成立，又繼續寫：這里鬧鬼的事情，是為了讓我們不要亂跑，免得發現了什么。

        想了想，又繼續寫，丁貴和這里的人是一伙的。

        “小廝也有異常之處，注意到了么？”霄宇珩繼續說，“沒有一個丫頭，全是小廝，數量太多了，未必是伺候蔣知意，可能是監視。”

        溫雯在紙上寫下蔣知意，蔣南風，緩緩寫了個問號，她將那天萬客樓的事情，以及婢女的話，一一寫給霄宇珩知道。

        “這樣的話。”霄宇珩好看的指尖輕點著桌面道，“蔣知意未必是蔣知意，小廝也未必是真小廝，那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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