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鑰？”諸亮手上擺弄著黑色鋼筆，一面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東西，一面用平和的語氣似是隨意地問道：“嗯，劉總的女兒怎么不姓劉？”

        “她隨母親姓周。”

        “周茹萍，周鑰的母親，劉總的第二任妻子，”諸亮隨手將筆記本上周茹萍的名字劃了個圈，用惋惜的口吻說道：“二十一歲嫁入劉家，三十歲離世，她還很年輕，真是可惜啊！”

        劉鑫抬起頭來，疲憊的眼睛越過諸亮的肩膀，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了回憶，“那會兒我大學剛畢業，特別喜歡在外面游歷，父親便安排我去非洲，負責開拓新市場。

        “父親忙著外面的各種生意，很少回家，因此母親時常跟他發生爭執，一年后，他們就離婚了。隨后周茹萍就嫁進了劉家，當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半年以后就產下了周鑰。

        “唉，”他后背靠在沙發上，兩只手交叉成十字擱在大腿上，禮貌的神態中透著疏離與淡漠，說完低下頭去，苦笑一聲道：“那個女人嫁給父親的時候，年紀比我還小，周鑰就比我的兒子大一歲。”

        “周鑰為什么隨母姓呀，這其中有什么原因嗎？”

        “是這樣的，”劉鑫微微一笑說道：“母親跟父親協議離婚時，其中有一項要求，那就是，父親將來無論與誰再婚，所生子女都不能姓劉。”

        “您的母親真是一位特別的女性，”諸亮眼睛里面閃著光，若有所思地說道：“通常很多女人都會選擇財富，不會選擇離婚。”

        “母親通曉多國語言，”一說到母親，劉鑫突然和善地笑了起來，“在嫁給父親以前，她是一名很有成就的律師，實際上，父親在創業的時候，很多法律方面的事務都是由母親負責打理的。”

        “那您的母親現在哪里？”

        “她是北京人，”劉鑫漸漸放松下來，“平時住在北京，和姥姥和姥爺住在一起。”

        “您的母親一直都沒有再婚嗎？”

        “沒有，”他搖了搖頭，“母親是個非常好、非常善良的女人，她對婚姻已經失去了興趣，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事業上，同時她還資助很多生活困頓的人。”

        “真是一位可敬的女性。”諸亮話鋒一轉，“您的后母在十年前去世，具體死因是什么？”

        諸亮看似隨意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眼睛卻細細打量著劉鑫。實際上關于周茹萍的死因報告上都有，大家一面聆聽著對話，一面觀察他并思索著案情，看來劉宏業的社會關系相當復雜，隨著對話的深入，一個接一個的疑點浮出水面。

        “我結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沒有跟他們住在一起，”他眉頭皺了起來，并沒有急著回答，像是在斟酌，短暫的停頓以后，他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會兒，父親忙著生意上的事情，經常出差，平時在家也是早出晚歸。那天跟平時一樣，他在外面約了人談生意，晚上回去以后，周茹萍的臥室房門緊鎖，他以為周茹萍已經睡了，因為白天她曾經說起過感冒了，身體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他一大早起來運動。我剛才介紹過，他每天早晨都要花一個鐘頭游泳，梳洗完畢、用完早飯再去公司。對他來說，那天一切如常，他用完早飯準備出發了，但周茹萍還沒有起來。

        “這倒也常見，她有時起得很晚，所以父親沒有打擾她，直接去公司了。可到了中午，家里的下人打來電話，說太太一直都沒有起來，敲門也沒反應，于是我便陪著父親一同趕了回去。

        “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周茹萍臥室的房門緊鎖。父親很不耐煩，埋怨這個女人到了中午都不起來，不成體統。房門開了，他走了進去，我站在門外等候著。

        “里面沒有開燈，光線昏暗，那會兒是夏天，房間里面所有的窗戶緊閉，窗簾也是拉上的，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令人窒悶的味道。

        “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父親進門的時候順手把燈打開了，我站在門邊朝里面望去，那個女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身上沒有蓋東西，睡裙也敞開著，幾乎是□□的。

        “她的神態極為安詳，臉紅撲撲的，身體自然地舒展開來，看上去依然在熟睡，我不敢再看下去。

        “父親皺緊眉頭，一面忙著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把窗戶打開，通風透氣，一面嘟囔著責怪周茹萍，那么大的人了，一點兒都不會照顧自己，既然生病感冒了，應該穿好衣服，蓋好被子，哪能這樣不顧體面。

        “可周茹萍仍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父親這才發覺情況有異，他走到床邊，拉起被子給她蓋上，伸出手去，在她的鼻端試了試，‘天哪，’他說，‘她沒有呼吸了？！’”

        “我連忙聯系家庭醫生，醫生趕來以后作了一番檢查，確認她的確已經死亡，根據外部特征，他認為周茹萍是被凍死的！

        “真是太奇怪了，家里條件那么好，在炎熱的夏天，她居然會被凍死！”

        “當時你們沒有報警？”

        “沒有，”劉鑫搖了搖頭，“醫生解釋說，她感冒了，心臟相對健康人來說較為脆弱，如果室溫較低，很有可能是由普通的感冒引發急性心力衰竭。

        “父親當時正在環球地產的項目中引入全自動家居概念，也就是居住環境的全面自動化，由系統根據每個人的生理特征和偏好來調節居室環境，當然也包括空調系統自動調節居室中的溫度和濕度。

        “他不想讓媒體和競爭對手知曉這件事情，這樣將會對環球地產的業務產生致命性打擊，因此他沒有報警，而是讓醫生出具了一份因病死亡的證明報告隨后他派人來徹底檢查了空調系統和家居控制系統，并沒有發現有任何問題。后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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