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程楚然走進檢驗中心實驗室的時候，房間里回蕩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林覺正立在顯微鏡前面，低著頭，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顯微鏡下的樣本，右手邊的顯示屏上展示出樣本的放大影像。

        隨著他靈巧的手熟練地調整著觀察角度與視距，屏幕上顯示出栩栩如生、奇幻的分子世界。

        屏幕下方的桌面上擺放著一摞堆疊在一起的、里面還殘留著各色酒液飲品的高腳玻璃杯，其中一只盛著紅色葡萄酒液的玻璃杯被單獨拿了出來，杯子的邊緣上還殘留著唇脂的紅色印跡，杯底貼著一個微小的標簽，上面用黑色水筆標注著“z02”。

        玻璃杯旁邊的一個不銹鋼托盤里面堆放著一摞留有殘羹冷炙的碗碟。

        托盤的角落里還堆著各色餐具，筷子、勺子、叉子

        乍看上去，還以為這是廚房的洗碗間呢。

        在林覺的左手邊，試管架上擺放著一排盛著藍色液體的試管。

        一只熄滅的本生燈，燈上還擺放著一個白瓷蒸發皿，里面還殘留著一層白色粉末狀晶體

        程楚然沒有打擾他的工作，而是躡手躡腳地走上前來，彎下腰，湊近打量起那些晶體以及液體來。

        “楚然，”他頭也不抬，那低沉悅耳的嗓音里面卻透著興奮和得意，“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嗯，”程楚然直起身，目光落在那只標有“z02”的玻璃高腳杯上，杯壁上殘留唇脂的色號與周鑰相同，她記得周鑰離開老頭子們那桌以后，手中就換成了紅色葡萄酒。

        “林覺，你少賣關子�？隙ㄊ窃诩t酒里面發現劇毒了，那種吃下去就能讓人悄無聲息地立馬死去的那種�！�

        “嗯，然后呢？”

        “這一點，昨天晚上在你們這些科學家檢驗之前，我們就已經想到了！”

        程楚然沒有觸碰證物，只是彎下腰去，注視著那只水晶般亮閃閃的酒杯，湊到上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毒藥混合在葡萄酒里面，很難察覺出來，隨著酒液在全身的流轉，很快就發作。唉，想不到兇手這次居然選擇在這么隆重的場合下手，給所有人來了個猝不及防。”

        “確切地說，”林覺抬起頭來，小麥色的臉龐上如同大理石般平靜，渾厚帶著磁性的嗓音波瀾不驚，可那雙富有穿透力的眸子卻異常明亮，“酒里面有兩種毒物�！�

        “兩種？！”程楚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陡然間精神抖擻，那模樣像極了獵狐犬發現了目標，雙眼冒著光，“難道有兩股力量都要殺她？會不會是葡萄酒與毒物發生了化學反應，生成了一種新的有毒物質，造成兩種毒物的錯覺？”

        “你這是在懷疑我的專業能力么？”

        林覺白了她一眼。

        那飽滿的充滿智慧的腦袋對著顯微鏡復又垂下。

        隨即沉默不語。

        那模樣傲嬌得不行。

        得，在專家面前要顯得謙遜，專家說的話，不容質疑，不容反駁，只能肯定，再肯定

        “哎，林覺，”程楚然把腦袋湊了過去，用求人的口吻溫柔地喚了一聲，可這家伙仍舊低垂著腦袋，充耳不聞，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程楚然終于體會到所謂“怪人”二字的涵義了。

        “林大專家，嗯，算我說錯了，您的專業能力是金字招牌，連月球上的生物科技公司都要巴巴地把那株神花越過三十八萬公里給您送過來，連諸隊都要來求您來幫忙，您說啥就是啥，還請您繼續為我指點迷津？”

        可她背地里懷疑這家伙巴巴地求著諸隊才能加入的。

        他笑了。

        那笑坦率中透著洋洋得意。

        程楚然覺得他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孩子。

        “由于現場其他人沒有發現任何中毒跡象，因此我們的調查重點集中在周鑰使用過的餐具、食物和飲品上。

        “我們在她餐盤的食物殘余中也沒有發現任何有毒物質，注意力隨即轉移到她飲用過的酒身上。

        “所幸在對現場進行勘察的時候，我們已經及時而完整地保留好了現場證物。

        “我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奧妙。周鑰昨晚使用過兩個玻璃酒杯，讓我們分別用a和b來稱呼�！�

        他利落地走到那一摞酒杯前面，從外套的衣兜里掏出薄膜手套，戴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托起盛著紅葡萄酒的那只，輕輕地搖動著酒杯。

        剩下將近半杯的紅葡萄酒液波動起來，沖刷著杯壁，如同潮水般涌起層層波浪，釋放出奇異的令人難以捉摸的香味兒。

        他那挺拔的鼻子湊到酒液上方，像狗一樣地嗅了嗅，閉上眼睛，抽動著鼻翼。

        “杯a中盛著部分香檳，里面沒有發現任何有毒物質，杯b中盛著紅葡萄酒，”

        他睜開了眼睛。

        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那漫溢出迷人光澤的酒液，眼瞳中映出一抹妖冶的紅。

        “在一般人看來，”他手中擺弄著那只高腳玻璃杯，用平靜的口吻說道：“這是一杯誘人的美酒，可對周鑰來說，它就是一碗催命的毒藥。”

        終于要直擊主題了。

        程楚然屏息凝神地聽著。

        “沒有人能想到，酒里面會檢測出兩種致命性毒藥，”

        “兇手為什么要投下兩種毒藥呢？”

        “這就是你的看法，我的大偵探？！”他扭頭望向她，微微笑著，爽朗的笑容后面隱藏著謎底，卻故作神秘地想要考察她。

        “嗯，”程楚然低下頭去，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是兇手，一定會找一種極為隱蔽的方式，投毒顯然是個好辦法，尤其是在宴會現場投毒。

        “但兇手沒有必要同時投下兩種致命性毒藥，因此我猜測可能有兩撥人都想要她的命，而且不約而同地選擇在晚宴動手。

        “宴會現場人多嘴雜，兇手容易隱藏自己，整個宴會進行同步直播，而且周鑰的意外身亡可以打擊劉氏企業，一箭雙雕——真是用心良苦。

        “林覺，酒里頭摻了什么毒藥？周鑰的中毒癥狀非常隱蔽�！�

        “我在酒液里面發現了曼陀羅和尼古丁�！�

        “咦，”程楚然納悶道：“死者臨死前的狀態倒是符合曼陀羅中毒的癥狀，但是尼古丁通常會導致劇烈地嘔吐，甚至會大小便失禁，周鑰根本就沒有顯現出尼古丁中毒的跡象啊？！”

        “但我在周鑰的胃液里面只發現了曼陀羅�！�

        這家伙簡直就是在擠牙膏。

        “嗯，”程楚然興奮地拍了拍林覺的肩膀說道：“這就對了，一定是兩撥人分別投下了曼陀羅和尼古丁，曼陀羅在前，尼古丁在后。

        “周鑰飲下曼陀羅后就覺得不舒服了，心慌惡心，全身無力，甚至出現了幻覺，我猜想白雪公主出現的時候正是她發作的時候，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適。

        “在這段時間里面，又有人悄悄地投下了尼古丁，這就解釋了酒里面能夠檢測出兩種毒藥，但是在她的胃液里面只發現了曼陀羅�！�

        說到這，程楚然頓覺宴會當晚的情形似乎已清晰地顯出大致輪廓。

        “林大博士，林大科學家，”她笑嘻嘻地、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得意洋洋地翹著腳，“我是不是很聰明，沒有丟我們處的臉面吧？！”

        可新的問題又冒了出來，“但‘多情的粽子’到底是哪一路的呢？”

        “多情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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