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資深修仙文讀者，江夢瑤深知調查明姝死因一事，完全不符合修仙文邏輯。

        畢竟修仙文講究的是你做初三，我做十五，今個兒你砸我門，明朝我挖你土，核心全然不于陰謀詭計。

        但這不是江夢瑤要考慮的事。

        明姝不喜殺戮，江夢瑤自然也不會仗著化神期的修為，隨手滅一座城。加之，修仙文起死回生尚算小把戲，江夢瑤索性在前往阮城府途中，就設計好了“追妻”三步走戰略。

        第一步：為明姝復仇

        第二步：給明姝招魂

        第三步：追妻大圓滿

        ……

        江夢瑤在趕往阮流華府時，自認自己的“三步走”戰略無懈可擊。加之阮流華作為明姝生前的妻主，是破解明姝死因的關鍵人物，江夢瑤決計一到了阮城府，先將阮流華攝入攝魂幡，再搜魂找尋明姝下落。

        不想她剛敲開阮城府府門，就碰到了第一顆軟釘子。

        “我家府主云游未歸。小姐可百年后再來。”開門的門僮乖乖巧巧。

        “好吧。”失了阮流華的線索，江夢瑤決計暫緩第一步為明姝復仇，先完成第二步，與明姝招魂。

        招魂的關鍵道具是尸骨。江夢瑤轉足去人流量大的阮城茶樓尋出路。

        阮城最大的茶樓在城主府門對角，江夢瑤懷著找尋明姝尸骨念頭登上茶樓。恰逢樓中說書人在講明姝。

        江夢瑤尋一空桌落座，不料坐穩便遇到了此番下山的第二顆軟釘子。

        顧明姝尸骨無存！

        “顧大小姐怎么會尸骨無存呢？”惦念這魂魄與尸骨是復活明姝的關鍵媒介，江夢瑤戴著斗笠，命樓中小廝與阮城茶樓中口若懸河的說書人送了壺熱茶湯。

        得了茶湯，說書人猛地一記驚堂木，驚得樓中客人肝膽欲裂，才吊起嗓子，抑揚頓挫道：“顧大小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讓她當年，路遇小乞丐，避難鸞鳳樓。鸞鳳樓樓主江揚靈乃合歡宗武德真尊關門弟子，得其親傳。奈何江揚靈其人姓江。江者，原是合歡宗首任宗主之姓。故那江揚靈為報世仇，盜走了合歡宗至寶鸞鳳寶典。”

        “這與明姝何干？”江夢瑤對說書人講的這段故事不陌生。那年，她不過十歲出頭，偷跑下山，救了禮佛墜崖的顧家大小姐顧明姝。那時，明姝不過十三四歲，正是好事的年紀。故兩人在接到江揚靈傳音符后，就一路游山玩水，去了不夜城鸞鳳樓。

        鸞鳳樓里，顧明姝還大言不慚，與江揚靈許諾，會照看看好她江夢瑤，還當場立誓“既然揚靈媽媽是夢瑤妹妹的娘親，那容明姝也喚一聲娘親”。

        如今，明姝的誓言尚縈江夢瑤耳側，奈何許諾人與聽諾人皆不見了。

        江夢瑤再次痛心。

        不想，耳邊竟是傳來了說書人的說書聲。

        “在那鸞鳳樓里，一對小鴛鴦欲成雙。哎呀呀，明姝道，娘阿娘。”

        知說書人正在說她心里的舊事，江夢瑤輕呷了一口茶，孰知，那說書人不僅將她與明姝的舊事說的分毫不差，還在收尾處，唯恐天下不亂的接了一句“江揚靈聞聲，便將合歡宗至寶鳳鸞寶典許與了顧明姝”。

        “這便是顧大小姐的死因？”江夢瑤壓壓斗笠邊沿，嗓子啞的不成樣子。

        江夢瑤口氣算不上好，說書人聞聲質問道：“姑娘莫不是覺得這份寶貝份量不夠？”

        “如何不夠？”從說書人講述她與明姝二人的私事中，推斷出明姝或是遭遇了惡事，江夢瑤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本復刻的鸞鳳寶典砸向說書人，釜底抽薪道，“這是顧大小姐送與阮城主禮物。”

        砸罷，江夢瑤在一眾慌亂中，驅法器離開了茶樓。

        一出茶樓，江夢瑤便覺身后有追兵。思及那追兵，或是她扔出鸞鳳寶典后，引出的幕后惡人，江夢瑤便有意放慢速度，繞著飄渺宗山門，等了追兵小半月。

        半月后，江夢瑤等到了三路討要鸞鳳寶典的追兵。

        一路是阮府人馬。這些人的頭目一見江夢瑤腰上懸著挽卿劍，便傳出一個傳音符，打馬行禮離開。

        一路是合歡宗人馬。這些人，多是些穿著暴露的女修。妖嬈的匍匐在飄渺峰下的鄉道上，上演玉體橫陳，女修們紛紛與江夢瑤誘拐道：“妹妹只要交出真的鸞鳳寶典，姐姐們便不與你計較！”

        什么算真？無心與女修們解釋她砸在阮城茶樓中的就是真正的鸞鳳寶典，而鸞鳳寶典的本質確實是一部大型小春書。

        江夢瑤索性以力破巧，結結實實的靠自己的修為消了擋路女修們的記憶，耐心對付第三路。

        追蹤江夢瑤的第三路人馬是一群。不，準確說是一個少女。

        那少女全身都藏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清面貌。唯其露在斗篷外的赤足，格外惹人矚目。

        “夜傾？”江夢瑤因那極致的黑，很自然的想到了這個刻在意識海中的名字。

        少女也很給面子的開門見山蹦字兒。

        “不錯。夜傾。鸞鳳寶典。顧挽卿。隨你。”

        “隨我開條件嗎？”江夢瑤腦補完了夜傾話里的信息：不錯，我是夜傾。我要鸞鳳寶典和顧挽卿，條件隨你開。又凝眉看著眼前夜傾，意圖看清其相貌。

        夜傾避開江夢瑤的視線，威脅道：“想要明姝的尸身，你便需要按著我說的做……”

        “你還不夠資格。”平淡的敘述一個事實。江夢瑤不留情的祭出攝魂幡。

        攝魂幡一出，月容第一個從攝魂幡里現身。其一揮掌，便將路旁的女修盡數收入幡內，聯同幡內的厲鬼一起發出“桀桀”的笑聲。

        是了。月容死后，江夢瑤未翻出化尸水，索性徑直將其變成了攝魂幡里的猛將。

        “未想過明姝夫人喜歡的竟是閣下這種人。”夜傾只當江夢瑤是邪道，即祭出了自己的法器，打算一搏。

        江夢瑤無意浪費時間。釋放出化神期修士的威壓將戰局玩成碾壓局，江夢瑤實踐了“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廢話”理念。

        戰果亦是顯著。

        不過一眨眼，戴斗篷的夜傾便被吸入攝魂幡內，和月容一同被束縛在攝魂幡的幡桿上。

        “為了報答你的消息，本尊決定搜魂。”

        江夢瑤給夜傾一句話的時間做準備。

        話罷，即毫不留情的在一柱香內完成“搜魂”。

        “搜魂”結束，江夢瑤得到了兩個信息：一是夜傾騙了她，其對明姝之死根本一無所知。二是夜傾尋她江夢瑤的主要目的是討要顧挽卿，并借助顧挽卿的雙修之法，解決她夜傾體內的寒毒。

        寒毒？

        江夢瑤與夜傾一對視。

        夜傾愣半天，才拉下斗篷，露出一張清冷無害的面龐，與江夢瑤道：“如姑娘所見。夜傾并未見過阮城主夫人顧明姝。但夜傾耳聞過阮夫人是死于寒毒。寒毒者，唯有與身懷陰骨且修煉鸞鳳寶典的女子同榻可解，而姑娘你身懷寶典……”

        “顧挽卿呢？”江夢瑤打斷了夜傾的推測。她依稀記得女主顧挽卿似乎確實中了寒毒。

        “她是我夜傾指腹為婚的娘子。”

        夜傾所答，與江夢瑤之問風馬牛不相及。但其篤定的口吻，勾起了江夢瑤的反感。

        “從今天起就不是了。”失去探尋的興致，江夢瑤皺眉收好攝魂幡，翻手即換上一身飄渺峰標配，扮成一氣質清冷的男修，冷面往自己的洞府去。

        此刻，江夢瑤心情有些低落。

        是了。從夜傾處得不到與明姝相關有效信息，那便意味著她此番阮城之行一無所獲。好在她砸書時，用了“顧氏”名號，勉強也能與那些躲在暗處、謀劃明姝的惡人一記警告。

        想著那些惡人，或是會循著折回的第一路人馬尋至飄渺峰，江夢瑤便決意將她三步走戰略的第一步，改成呆在飄渺峰安心等著惡人上門。

        拿定主意，江夢瑤再定神，已行到自己洞府門口。

        半月未歸，她洞府門前已聚了一大群女修。

        女修們個個收拾得花枝招展，目送秋波。

        江夢瑤心懷明姝，心湖自不會因這群女子起波瀾，遂斂眉避開眾女修的視線。

        江夢瑤如此行事，想得是不傷和氣。

        不想，她縱是帶了一身冷意，去路仍是被一道羸弱身影攔住了。

        江夢瑤盯著那道身影，涌出了不少雜念。

        譬如，那身影過于清減。

        又譬如，來人眉眼中的笑意過于熟稔。

        明姝！

        江夢瑤不敢動，恐驚碎這“故人魂歸”的幻夢。

        來人卻是恃寵而驕。

        “挽卿說過。師叔要笑起來才好看！”

        當著眾女修面，滿含占有欲的撫上江夢瑤的眉眼，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挽住江夢瑤的手臂，靠上江夢瑤左肩，來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江夢瑤愈發不敢動彈。

        是明姝嗎？

        江夢瑤的心跳在加速。

        直到那人又喊了聲“師叔”……

        江夢瑤如夢初醒，明白來人并非是明姝，而是與明姝相貌相同的顧挽卿。

        悄無聲息的拉開二人距離，領著顧挽卿一前一后，快步往自己洞府去，江夢瑤走上幾步，方才平靜了心神。

        而后，恐湊在自己身邊的顧挽卿尷尬，江夢瑤又主動搭了話。

        “近來可好？”

        搭罷，江夢瑤忍不住自嘲，她江夢瑤終究是愛屋及烏的。她隱瞞修為而勾出的無處安放的愧疚，終是在得知明姝死訊后，轉化成和善，留與了明姝的后人。尤其是當她得知顧家慘遭滅門后只與顧挽卿一人，她看顧挽卿便愈發親近。

        是了。如果顧挽卿真的是明姝僅存的后輩，那她江夢瑤自然會將顧挽卿看做自己的后輩，竭盡全力，好好照料。

        不過，至多也只是如此了。

        她的明姝已去。眼前這個女子即便再與明姝相似，亦不是她的明姝。

        如是想著，江夢瑤閉目掩住自己心頭的黯然，又與顧挽卿溫聲囑咐道：“若是有人欺你，定要告訴師叔。師叔定會替你教訓。”

        “師叔待挽卿如此好，挽卿當真不知何以為報。”顧挽卿似乎感受了江夢瑤與她的縱容，又暗暗將江夢瑤的左手握到掌心。

        過高的體溫沿著掌心傳到江夢瑤掌上，江夢瑤猜到了顧挽卿在發燒。

        顧挽卿則坦蕩蕩與江夢瑤搭話。

        “師叔可是想過要尋何樣的道侶？”

        “何樣的道侶？”江夢瑤一愣，先是驚詫于顧挽卿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轉即又想起去不夜城的路上，明姝亦抬指揉著她的眉心，問用這般口吻問她，將來想要何樣的道侶。

        “不清楚。”江夢瑤將當年說與明姝的話再說了一次。彼時，她還沒看穿明姝的心意。此時，她亦看不穿顧挽卿。

        顧挽卿道：“對修為也不看重嗎？容貌呢？師叔可在意道侶的容貌？”

        “不在意。”江夢瑤輕輕搖搖頭，卻見顧挽卿眼里有了淚光。

        “若是師叔什么都不在意。那師叔可能許挽卿尺寸之地？”

        “什么？”江夢瑤懷疑自己的耳朵。

        顧挽卿已搶她一步，在二人踏入洞府的瞬間，咬上了她的唇，將她咬到喘不過氣來。

        “挽卿？”江夢瑤心神大亂，卻也宛如被馴服般，來不及反抗。

        顧挽卿則已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江夢瑤肩上。

        “師叔。你知道我中寒毒一事吧。”

        “知……知道。”

        “武德真君說，挽卿命數將近。夢敕真君邀武德真君診斷，武德真君亦說，挽卿若是不能在今日渡得幾息化神期修士的靈氣，便要命喪于此。師叔舍得挽卿命喪于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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