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晟以為的談談是沈嘆會將從湖城開始，一路上的事情都告訴他。
  卻沒想到沈嘆一個字都沒有提及，反而是問他。
  “找到了？”
  柏晟自然知道沈嘆問的是什么，他心中微微嘆氣。
  “在發現事情真相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可沒想到這件事的真相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沈嘆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我很早之前來過林州，那個時候還很小，還沒有拜入問劍宗，如果不是這次獸閣大選我可能不會自己主動再來到林州，這里有一段我不愿意面對的往事�！�
  柏晟扯著嘴角笑了笑，像是在自我嘲諷，平日里滿是少年意氣的神色第一次有了頹廢的模樣。
  “都怪我太懦弱了，不然也不會等到現在才發現�！�
  沈嘆問道：“跟李因辭有關嗎？”
  柏晟：“嗯。”
  他的聲音夾雜著一些苦澀的味道。
  “他是我弟弟，幼時在林州我們遇到了一些事，他失蹤了，我沒找到他，后來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柏煊一家，多虧他父母幫了我一把，后來遭逢大疫，他們不幸染病身亡，我便帶著柏煊入了問劍宗。”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他，說來也是可笑，他一直都在林州，在獸閣，可我卻因為自己的懦弱，若是我早點來林州尋他，他也不會遭遇那些�！�
  柏晟的眉眼被一層陰霾蒙著，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盡量不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沈嘆。
  沈嘆沒有說話，她定定地看著柏晟。
  最后伸手拍了拍柏晟的肩膀。
  “柏晟�！�
  “你是在自我厭惡嗎？”
  柏晟沒想到沈嘆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他愣了愣，隨后回復：“我只是覺得……”
  柏晟的話還沒說完，沈嘆就接過了他的話頭。
  “覺得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覺得你自己做的不夠好？覺得如果你在多做一點可能就不會是現在這副地步了？”
  沈嘆有點好笑，柏晟看著沈嘆臉上好笑的表情，腦子一片空白，他只聽到沈嘆接著說。
  “那你現在想這些又有何用，難不成你還能回到過去嗎，我倒是沒想到，原來你也是這般優柔寡斷之人，我最瞧不起就是這種人了，實在是廢物一個。”
  柏晟臉上蒼白，他覺得沈嘆確實說的有道理。
  看著柏晟，沈嘆無奈：“你又在想什么？”
  柏晟的聲音很低：“我確實很無用�！�
  “從湖城到林州，一路上也算不上平靜，可仔細想來，若不是你，我可能也到不了這里，還有在幻境之中，若沒有你，我恐怕是生是死都還說不準。”
  往日里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卻微微垂頭，整個人都喪喪的。
  沈嘆沒有再說柏晟的事了，她知道此刻柏晟心中也無助的很，他需要的是自己走出來。
  她問：“除了李因辭，你還發現了別的什么嗎？”
  柏晟的聲音更苦澀了。
  “我發現了李長老和”
  柏晟頓了頓，最后繼續說道：“和何師伯的一些來信，信中的內容……”
  沈嘆聽著柏晟慢慢將整件事都娓娓道來。
  柏晟說完最后一句話。
  “原來，從小將我撫養長大的師門居然抱著這份心思�！�
  沈嘆摘下布條，露出雙眼，因為在宗祠得到了一些力量，沈嘆的右眼是金色的，可她眨了一眼，就又恢復成原先淺色的眸子。
  柏晟低著頭，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柏晟，抬頭看我�！�
  柏晟聽話抬頭，卻對上了沈嘆淺色的豎眸。
  透過這雙眼睛，柏晟恍惚間看到了他剛剛進入問劍宗時的場景。
  他帶著柏煊，遠遠不及那些特意前來拜師修真的人。
  他靜靜地站在角落，眼里也曾劃過羨慕，可他卻不敢奢望。
  柏晟只希望能過留在問劍宗，哪怕是一名外門弟子，又或者是雜役弟子。
  可他沒想到自己會得到宗主的賞識。
  從籍籍無名的少年一躍成為問劍宗大師兄。
  若是只憑柏晟的努力恐怕還是不夠，還有宗主極其師伯師叔對他的看重。
  于柏晟而言，宗門師尊等人是可以和他父母并居相同的地位，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以為的知遇之恩，竟然會是他們一手策劃的。
  可這么多年的溫情卻又不似作假。
  沈嘆看出柏晟的糾結，她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是他們才有今日的你嗎？”
  柏晟抬眼看向沈嘆，意思不言而喻。
  望著柏晟有些發紅的眼眶，沈嘆嗤笑一聲，話里話外都是輕蔑，只不過不是對柏晟的，而是對問劍宗的。
  “那你可知道，若不是他們，今日的柏晟會比我眼前的柏晟強上百倍甚至千倍�！�
  “還記得我在湖城與你說的本命年契約嗎，還有我在錦安城外和阿婆那里教給你的那些東西，若不是絕對的天才，你不會以為是誰都能夠輕松學會的吧？”
  “我看不起的人有很多，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極致的虛偽之人，嘴里面上表現的一副對你掏心又掏肺的模樣，背地里卻又是各種背刺，這種人，就該用天雷劈死�！�

  沈嘆的話雖然沒有直言，但柏晟知道沈嘆說的是什么。
  柏晟眼里滿是糾結，半晌，他擠出了一句。
  “讓我好好想想吧。”
  正常人在聽到這樣一句話都會在這個時候識趣的離開，給予對方一定的私人空間。
  可沈嘆不是正常人。
  她沉默片刻，就在柏晟以為沈嘆會離開的時候，她卻沒有離開，反而是突然開口：“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事嗎？”
  “若我現在離開了，我之前承諾你的就作廢了�！�
  柏晟原本的情緒十分低落，聽到沈嘆的這番話他怔住了。
  只能說不愧是她沈嘆了，只有她的才有這么特立獨行的做事風格。
  他將心中的情緒放在一邊，問道：“我想知道全部，你會說嗎？”
  沈嘆聽到柏晟的回答后眼里劃過一抹失望。
  她還以為這件事能救這么過去了呢。
  沈嘆懶散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兩個靈果，用袖子擦了擦，隨手就丟給柏晟。
  她咬下一口，嚼了幾下就咽下去，才慢吞吞地開口。
  “全部啊，那就有點多了。”
  柏晟也學著沈嘆的模樣坐下，口中的靈果清脆香甜，他突然覺得輕松了一點。
  柏晟：“沒關系，你慢慢說，我慢慢聽�！�
  沈嘆哼笑一聲，又咬下一口靈果，邊嚼邊說話。
  “我找你是有目的的，畢竟我也不是那種吃飽了撐著沒事干的人，但并不是你師尊他們的那種目的，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些事�！�
  柏晟順著沈嘆的話問道：“什么事？”
  沈嘆瞥了柏晟一眼，見柏晟情緒比剛才好了一點她就隨嘴說了一句：“以后再告訴你，時間不會很長，等你達到我的預期之后�！�
  她將口中的靈果咽下去，“其實呢，你不是我找的第一個人，前面找過兩個，但他們并沒有完成我要做的事。”
  “然后我就找上你了，至于幻境中的那些事，”
  沈嘆將手中的果核扔掉，“都是真的啊，你或許有很多想問的，但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會懂，等到日后，即使不用我說你就會明白這不一切了�！�
  看著柏晟認真的眼神，沈嘆眼尾上挑，“不過，就要看你能不能等到那個日后了�！�
  “還有你中蠱的事，我確實是早就知道了，不過我們當時才相識多久，我實話實話你恐怕不會信，還會因此提防我，至于獸閣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柏晟：“全部。”
  沈嘆收回眼神，盯著手心出神。
  “若我說我早就知道你師門和獸閣的事呢，我知道你會遭到李長老和喻方的陷害，所以我才會做出后來的一些列事，至于為什么不跟你說，主要是覺得麻煩，因為之前的你，想必不會相信我的話吧�！�
  “剛好獸閣也有我想要的東西，就只能利用他們對你做的這個局嘍�！�
  沈嘆隨意地說完，抬頭看向柏晟，眼里有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小心。
  柏晟垂眸：“你讓我不把破冰交出去也是因為如此？”
  沈嘆倒是沒想到柏晟會提到破冰，她實話說道：“是有這方面一回事，但并非完全如此。”
  “他們忌憚你的實力，拿走你的本命劍，但你也感受到了，在幻境中你根本無法動用靈力，所以說，他們壓下破冰其實還有別的用處�！�
  柏晟不解：“別的？”
  沈嘆笑，她看著柏晟，眼底一片勢在必得：“你敢和我打賭嗎？”
  “賭什么？”
  沈嘆沒有直接回答，她說：“你的劍骨被他們商量取下，然后打算再放在李因辭身上，這件事你知道吧�！�
  柏晟點頭，這些他在那些書信中就了解到了。
  先是拆散他們兄弟二人，然后將李因辭控制，最后表示想將他的劍骨取下，放在李因辭身上，這樣他們就能得到一個可以控制，卻又有劍骨的修士。
  但他不理解，為什么不直接對他下手，反而是要通過李因辭呢。
  沈嘆點醒柏晟，“獸閣想要你的劍骨是因為你的劍骨里有氣運之力，那問劍宗和獸閣這么做，好像問劍宗什么都沒得到，還損失了一名天才弟子，你覺得他們會做什么虧損自己為他人謀利的事嗎？”
  柏晟搖頭。
  沈嘆：“不錯，自然是不會，那就只有另外一種可能了。”
  柏晟追問道：“什么可能？”
  沈嘆看著柏晟的眼睛，柏晟覺得有點奇怪，他剛想問沈嘆，可沈嘆就挪開了視線。
  他聽到沈嘆用一種很微妙的語調說道：“自然是他們對你還別有所圖啊�！�
  柏晟握緊拳頭，“竟是如此嗎？”
  沈嘆反問：“不然呢？”
  柏晟抿唇，沒有回復沈嘆的這句話，他想到沈嘆之前說的那句話。
  敢和我打賭嗎？
  賭什么？
  “你方才說的什么打賭？”
  沈嘆挑眉，將柏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卻是問了一句別的。
  “你打算今后如何？”
  這個問題將柏晟問住了，但因為和沈嘆的一番交談下來，他倒也沒有剛開始那么糾結迷茫了。

  他思考了一下，索性道：“師門我不會再回去了，我要帶小辭去治好他的傷�！�
  沈嘆：“然后呢？”
  柏晟垂眸：“不會回去并不代表著再無瓜葛，小辭這些年受到的傷，還有我自己受到的欺騙，我都會一一報復回去�！�
  聽到柏晟的話，沈嘆滿意的看了柏晟一眼。
  不過，
  “你舍得你那群師弟們？”
  柏晟身體一僵，師尊他們對他別有所求不假，可他的師弟們卻也是和他一樣被蒙在鼓里，他能夠感受到師弟們都是真心對他。
  可他們日后一定會是站在對立面的，該如何面對他們？
  柏晟沒有想好，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好。
  沈嘆自然知道柏晟心底的猶豫，她起身拍了拍柏晟的肩膀，“既然沒想好就先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啊�！�
  柏晟看向沈嘆，見沈嘆的臉上是坦然的笑意，他忽然覺得心頭一松，沈嘆說的其實也在理。
  他點了點頭，問道：“打賭呢？”
  沈嘆沒想到柏晟會對這個賭這么糾結，她突然就不想告訴柏晟了。
  她眼珠子轉了轉，坦蕩蕩地回答：“不想打賭了�！�
  柏晟：“……”
  柏晟心底那道難過的情緒被沈嘆的這么一番折騰，也全是徹底消失了。
  看著沈嘆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樣的架勢，柏晟失笑，語氣有些不同于先前的溫柔：“你可真是。”
  沈嘆見柏晟終于又恢復之前的那股少年氣，心里微不可及的一松。
  她覺得柏晟還是少年氣一點好一些，經歷太多容易想太多，變化也太多了。
  她怕柏晟變成先前那兩人其中一人的模樣。
  沈嘆：“你打算帶李因辭去哪里？”
  柏晟嘆氣：“還沒想好，他的身體我打算先帶他去醫閣看一下再考慮以后，而且，他愿不愿意跟我離開還是另外一回事�！�
  沈嘆問：“他心底怨你？”
  “他該怨我�！�
  沈嘆沒想管柏晟和李因辭之間的事情，她只是問問，但是既然如此的話……
  “醫閣自己的事都還沒理清楚，更別提幫你解決了，不如跟我去荒北鬼域一趟，那里有我想要的東西，而且還有一個熟人，他說不定能解決李因辭身上的問題�！�
  柏晟想了想，“好。”
  “我去跟小辭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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