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房里只剩趙翊和裴劍兩人，裴劍跪下來請罪，趙翊抬手叫他下去。

        “可是……”裴劍向來聽話，難得他做出什么忤逆的舉動。

        趙翊像是很累，揉了揉眉心，“你下去吧，讓府醫好生把他看著些。”

        裴劍斂了眼中訝異之色，退了出去。

        姬雪……那個小不點，還真是不同尋常，竟然讓趙翊為他網開一面。

        遇刺這種事，趙翊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只要他遇刺一次，那房里伺候的都遭了殃，趙翊會懷疑身邊一切的人，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

        “等等”，趙翊忽然叫住裴劍，聲音有些遲疑，“你看到他的傷……覺得還有救嗎？”

        裴劍躬身道：“臣等會協助府醫盡全力醫治。”

        “嗯……好吧。”趙翊又煩躁地擺擺手叫他離開了。

        裴劍走后，趙翊在凳子上坐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那只拿過劍的手，還在抖，剛才有一瞬間，他是后悔了的……

        后悔安排了那個刺客。

        他原本是真的想借機殺死姬雪，刺客是王府養的死士，表面看來是要殺他，實際的目標是姬雪，下了死手。

        五皇子長到這么大，母舅家有權有勢，又是嫡子，天資聰穎，雖然皇上遲遲沒有立太子，但太子之位是他的已經沒錯了。

        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趙翊很想讓他在姬雪這里碰壁。

        不是喜歡嗎？就像你當初殺掉我的兔子那樣，我把姬雪睡了，還殺了，怎么樣？

        可是為什么，我心里空落落的呢？

        -

        姬雪醒來了一回，迷迷糊糊看到一個熟悉的側臉，下意識就喊道：“蕭憫，不要走！”

        那道身影似是一頓，姬雪不管不顧地抓住他的袖子，“我真的很想你。”

        那人沒有推開他，姬雪握著他的手，心安不少，喃喃地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大都是在度朔山時候的事，蕭憫半天都是沉默的，姬雪一下子噤聲了，他在發燒，忍不住去拿蕭憫的手按在自己臉上，“答應我，不要走。”

        “嗯，我答應你，你也答應我，不要死。”那個聲音說。

        “好。”姬雪枕著他的手，漸漸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經不知是何時，看到頭頂繁復華麗的床帳，姬雪意識到這不是他小廝住的地方。

        他微微一動，旁邊有人一聲驚呼，“醒了！”

        呼啦啦一群人沖進來，為首的還是竹青，他哭著撲向姬雪，“你醒了！”

        姬雪心頭涌上一層暖流，接著就聽到竹青說：“你終于醒了，不然我的第二個療程怎么辦！我還要變白呢！”

        竹青很快被裴劍冷著臉推開，府醫進來給姬雪號過脈之后，眼中也滿是驚異之色，“竟從鬼門關回來了。”

        姬雪一呼吸胸口就是抽痛，刺客下了死手，尋常人早就活不了了。

        可誰讓姬雪是罪仙呢？不殺掉趙翊，輪回不會結束。

        刺客進來的時候姬雪是真的想讓趙翊去死，但他突然看到了刺客手上的一小塊刺青，那個花瓣形狀的東西，電光火石間，姬雪想到之前趙翊伏在他身上動作的時候，好像后背也有。

        難道是趙翊的人？

        這個猜測在趙翊拔劍的時候落到了實處。

        危急時刻的防身，為了保命，大都選擇匕首一類的小刀，誰會用又長又不方便的劍，還是坐在床上的姿勢。

        那么刺客一定不會殺趙翊了。

        姬雪做出決定，撲過去伏在了趙翊背上，感受到一劍穿心的痛苦，但他更是看到了那瞬間趙翊眼中的動搖，知道自己賭對了。

        -

        趙翊從外邊進來的時候帶著一陣冷風，天氣已經快到寒冬臘月，他說話時的聲音也是冰涼的。

        他坐在姬雪床前，問道：“為什么要救本王？”

        姬雪不說話，趙翊道：“不是應該恨本王嗎？第一次見到就要掐死本王。”

        “說話。”他的聲音一沉，姬雪只好說道：“沒有救你。”我在救我自己，為了能殺掉你結束輪回。

        “為什么。”趙翊還在逼問。

        他怕聽到姬雪的答案，但他更怕不問清楚自己就會失去更重要的東西，所以還是在孜孜不倦地逼問，“為什么？”

        “因為竹青喜歡你。”

        “誰？”趙翊臉上第一次露出錯愕的神情。

        “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小廝，他喜歡王爺很久了。”姬雪說假話時面不改色，“如果他知道王爺遇刺，受傷，一定會難過的，我不想讓他難過。”

        “所以你就可以不顧自己性命擋在本王身前？”趙翊不可置信地問。

        姬雪笑了，并不回答。

        這些天府醫給他好生開了些藥吊著，把原來虧的身體都補好了，所以雖在病中，但他氣色反倒比平時好上不少，神采奕奕，眼眸清亮，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修長細白，趙翊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嗤笑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個笑話。

        這種底層的賤人，生來就是賤命，像雜草一樣相互攀附著生長，為了別人甚至可以命都不顧，多么可笑……

        “從今天起，你不用住在后院了。”趙翊冷聲說：“你就正式來本王房里伺候吧。”

        姬雪立刻流露出不舍的表情，不過是裝的。他被趙翊嘲諷了幾句，都不在意，因為目的已經達到。

        終于能貼近趙翊身邊了。

        -

        又過了些時日，姬雪的傷徹底養好了，他再也沒有見過竹青，除了府醫和侍女，有時候裴劍會來看他，一次還帶來了一個草蟋蟀。

        他冷面閻羅一樣地拿著那東西進來，像是有什么仇似的，遞給姬雪。

        姬雪沒有接，而是仰臉沖裴劍一笑，“真的把我當你弟弟了啊？可惜我沒有哥哥。”

        裴劍有些無措地想把蟋蟀收回去，但這個時候姬雪也伸出手，白白軟軟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裴劍立刻被燙到一樣跳開了。

        “哥哥，我想要草蟋蟀，你怎么拿走了呀？”姬雪軟軟的嗓音喊他。

        他的眼中如同浸著一層水汽，漆黑的眸子定定望過來，輕咬著唇，好像有無限的委屈，“給我。”

        裴劍幾乎是倉皇地把草蟋蟀丟在地上，落荒而逃，走了很久才發現來到了趙翊書房外。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前不久那個迷亂的夢境又闖入腦海，夢里的姬雪依舊是有一張粉粉嫩嫩的臉、會咬著唇說讓他用力些、還會緊緊摟著他的肩膀。

        他在姬雪面前撒謊了，自幼父母雙亡，是師父把他從疫病肆虐的村子里救出來，他沒有壓根沒有弟弟。

        “你怎么了？”趙翊的聲音響起，探究的目光落在裴劍身上，“本王沒有叫你來書房罷？”

        裴劍心亂如麻，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趙翊疑心重，再信任的屬下也會毫不猶豫地取了性命。

        “算了，本王正好有事找你。”趙翊不耐煩地揮揮手，裴劍早已驚出一身冷汗。

        “你去把……姬雪找來，帶他洗個澡，穿得……”趙翊想了想，不情愿地道：“小倌怎么穿，就叫他怎么穿，戌時帶來花園里。”

        “你們做好王府守備，今夜迎接貴客五皇子。”趙翊攥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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