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陽光穿過窗欞，落滿整座琢意殿，為殿中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影。

        沈觀棠微微垂眸，看著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小孩兒，點漆一般的眸子里無波無瀾，仿佛世間萬物，在他眼中，皆是虛無。

        殿中人的視線皆隨著那小家伙兒的動作，逐一落到了沈觀棠的身上。

        沈觀棠只覺得其余三位長老以及宗主看過來的視線，每一道都像是刀子一般，在往他的身上扎，讓他的身體微微一僵。

        沈觀棠相貌極好，色如皎月，姿容整麗，整個人恍若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只是平日里，實力不如沈觀棠的人不敢抬頭看他，實力與他相當的人大都已經不怎么在乎外貌了，自然無人會對他的容貌置喙。

        那個小家伙兒卻沒有去看沈觀棠，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觀棠懷里那只毛色如雪的小狐貍身上了。

        看了一會兒后，小家伙兒抬起頭，疑惑地道，“貓貓？”

        沈觀棠下意識地道，“狐貍。”

        “狐貍？”小孩兒低下頭，眸子里有些躍躍欲試，怯怯地問道，“我可以摸嗎？”

        話音一落，殿中落針可聞。

        阮行皺了皺眉，仍舊不準備放棄，他對小孩子道，“你喜歡狐貍？若是喜歡，待你入我門下后，我讓你的師兄師姐為你搜羅一批，各色都有，你想如何玩兒便如何玩兒。”

        聽到阮行那毫不在意的語氣，沈觀棠眉心擰起，抬起頭，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沈觀棠那不滿的目光，阮行卻也不怎么在意，他輕笑一聲，意有所指地道，“沈長老，別這樣看著我，不過是幾只未曾開智的畜生罷了。便是我們不捉來，也早晚要成為其他野獸的盤中餐。能被抓來做靈寵，已經是他們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沈觀棠眉心擰起，正想開口，腿忽然被抱住，垂眸一看，那個小小的孩子已經抱住了自己的大腿，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眼淚汪汪的，“不要關貓貓，貓貓會很難過的qwq”

        沈觀棠忍不住又糾正了他一次，“是狐貍。”

        那雙漆黑的大眼睛再次眨了眨，固執地道，“貓貓。”

        沈觀棠：……

        他忍不住想道，連貓和狐貍都分不清楚，這孩子真的是單靈根的天才嗎？

        而阮行見那個孩子如此作態，眉心一皺，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失策。

        這小崽子竟是和沈觀棠一個德行，對畜生比對人還好，也難怪前一世，這小崽子就入了沈觀棠的門下。

        如今，在掌門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怕是再難起什么波瀾……

        思及此，阮行便在心里微微嘆息，可惜了。

        阮行也不知是何緣故，自己居然重生回來，確認此事不是虛假之后，阮行幾乎欣喜若狂。

        重生當日，阮行將自己關在了房間里一天一夜，將自己記憶里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定下了重生后的第一個目標，必須將段知遠這個單靈根，無屬性的天才從沈觀棠哪兒搶過來！

        這小子不僅天賦出眾，氣運也是絕佳，自己若是能成為他的師尊，將來他有了奇遇，難道還不會來孝敬自己這個當師尊的？

        只可惜……

        阮行忍不住暗暗想道，若是自己重生回來的時間，能再早三年就好了，便可直接下山，將還是個嬰兒的小崽子帶回來，收做義子。

        但可惜，阮行重生回來的這個時間實在是太尷尬，只能匆匆將今年負責測試靈根的人進行調換，卻還是沒能……

        沈觀棠原本不想接收這個大麻煩，可聽了阮行的那一席話之后，一時間怒意沖頭，便垂眸看向那個仍舊抱著自己大腿的孩童，開口詢問道，“你可愿拜我為師？”

        那個孩童水汪汪的大眼睛仍舊停留在小狐貍的身上，他抽噎了一下，“貓貓？”

        沈觀棠：……

        “你入我門下，自可隨時隨地看到它。”

        “那我要！”

        聽著那孩童清脆的聲音，沈觀棠點了點頭，面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一旁的柏真見阮行滿臉都是郁色，只覺得心里暢快了許多，雖然有些遺憾那孩子未能選擇自己，但只要不是阮行，柏真就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高座之上，云望平的聲音緩緩傳來，“既已擇定，可會反悔？”

        那名鵝黃色裙衫的女修低聲給小孩子解釋，“師尊在問你，選定了沈長老，日后可會反悔？”

        小孩子又看了沈觀棠懷里的那只小狐貍一眼，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反悔的！”

        “很好。”云望平點了點頭。

        接著，她的視線落到了柏真和阮行的身上，“你二人御下不嚴，罰俸一年，可有異議？”

        柏真門下弟子推諉原本職責，而阮行門下弟子則無視門規，為未到年齡的孩童測試靈根，如此，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回宗主，”柏真拱手，“無異議。”

        阮行即便心里不甘，面上也要做出一副心服口服的樣子來，“宗主，我無異議。”

        “如此，便各自歸去罷。”

        說完，云望平長袖一揮，便化作一道烈焰，與她的弟子一同消失在了琢意殿中。

        阮行深深地看了沈觀棠一眼，下一瞬，也化作一道流光離開了。

        柏真離開前，似乎是想和那個小家伙兒說點兒什么，最終還是沒開口，大步流星地走了。

        而另一位太上長老腦袋一點，驟然間驚醒后，見琢意殿內只余自己和沈觀棠，以及一個小孩兒，他眼睛半睜不睜，似乎下一瞬就能接著睡過去。

        “沈長老，此間事可是已了？”就連說話的時候都帶著睡意。

        沈觀棠秉承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哦，那便好。”一邊說著，那位長老一面打了個哈欠，“那便好……”

        話未說完，人已經是無聲無息地從座位上消失了。

        沈觀棠：……

        見眾人皆已離去，沈觀棠站起身，一手抱著那只小狐貍，另一只手牽起了自己的小徒弟，走出了琢意殿的大門。

        琢意殿坐落于昆慈峰上，是一整座宮殿的主殿，整座宮殿懸在山巔崖壁，沒有任何階梯，想要入殿，唯有修士可行。

        沈觀棠站在殿前的廣場邊緣，垂眸看著欄桿外面的層云萬里。

        被他牽著的小家伙兒一會兒看看外面的群山云霧，一會兒又看看自己新上任的師尊，他有些疑惑地開口，“師尊，我們不走嗎？”

        沈觀棠垂眸，淡淡道，“且再等等。”

        忽然，一聲鶴鳴穿過云霄，遠處一只白鶴翩躚而至，近前時收起羽翼，落在了兩人的身側。

        白鶴頭上一抹丹砂，翅緣墨染，體態飄逸，身姿曼妙，長喙輕啟，“主人，該回了。”

        沈觀棠輕輕點頭，盤膝坐上仙鶴后背的時候，淡青色長袍被風鼓起，袖擺如云，看著就更似謫仙了。

        小徒弟瞬間看呆了，他恍惚間想道，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神仙？

        我是真的拜了一位神仙當師父吧？

        垂云峰名為峰，其實是一座連綿的山脈，遍地綠意，滿山繁花，看著郁郁蔥蔥，生機勃勃。

        偶在山間看到幾座木質小樓，也是小巧精致，別有匠心。

        與琢意殿的宏偉壯觀比較起來，垂云峰上的建筑更有山野之趣。

        仙鶴帶著沈觀棠和小徒弟落到了主峰上的一座竹制小樓前，落地后，白羽舒展，竟是化成了一個樣貌俊雅的少年，一席白衣，袖擺末端墨色逐漸加深，如翅羽一般。

        還不等小家伙兒說點兒什么，就見一個橘色衫裙的少女蹦跳著跑了過來，“主人，丹云，你們終于回來啦！”

        少女面容俏麗，兩旁的辮子在腦后一晃一晃的，足見對方的好心情。

        見到被沈觀棠帶回來的小孩子后，少女一頓，緊接著便嘰嘰喳喳地問道，“你是誰？為何會和主人一起回來？你看著好小，今年幾歲了？你是什么鳥兒？不是鳥兒的話，那是什么靈獸？”

        一連串的問題直接將小家伙兒給問懵了。

        沈觀棠也被少女吵得有些頭疼，“葉鸝，停！”

        “哦。”少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那雙咕嚕嚕轉的眼睛像是會說話，里面寫滿了好奇。

        “他是我新收的弟子。”沈觀棠道，同時強調道，“是人。”

        人？

        少女是黃鸝所化，壓根安靜不了多久，聞言震驚道，“原來你是人啊？”

        小徒弟：……

        不等他開口，葉鸝就興致勃勃地道，“但我們都不是人哎，你是垂云峰上的第二個人！”

        沈觀棠：……

        雖然知道你說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聽起來還是很……別扭。

        葉鸝雖然總是嘰嘰喳喳的，可做起事來卻很麻利，很快便興致勃勃地為新來的小徒弟去準備住處了。

        沈觀棠坐在上首，看著自己剛剛收下的這個小徒弟，那股頭痛的感覺再度涌了上來。

        或許是垂云峰的氣氛感染了這個小家伙兒，他原本緊繃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眨了眨眼睛，糯糯地開口，“師尊，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沈觀棠垂眸，“什么問題？”

        “師尊剛才為什么不直接變回來呢？”小家伙兒好奇地問道，他可還記得方才在琢意殿的時候，那個領著他進門的漂亮姐姐就化成烈焰消失了。

        為什么師尊不這么做呢？

        沈觀棠：……

        他在心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徒弟啊，你以為我不想嗎？可你師尊我現在連靈力都沒法運轉，不讓丹云帶我們回來，我們師徒倆怕是要齊齊餓死在琢意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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