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時風止》文/蘇冉

        晉江文學城原創首發

        七月中的平城驕陽似火，日頭下多暴露一分鐘都讓人覺得難捱。

        賀南意取完行李走至機場出口處的時候，一眼就瞧見李悅萌朝自己揮手的身影。

        賀南意穿了條黑色的吊帶裙，挑染成銀色的長發隨意披在肩頭，細綁帶的高跟鞋一圈又一圈繞在小腿處，先前化上的濃妝雖然被卸去大半，但戴著墨鏡肩頸繃直端正站在那兒，別說是身邊路過的人要多看兩眼，連李悅萌見了也不由得打趣。

        “穿成這樣是有約會嗎？”

        “剛從奪冠慶典上回來，沒來得及換衣服。”賀南意往她身后看了眼，沒正面回答李悅萌的問題，“易鴻時沒跟你一起過來？”

        “晚上同學聚會，他在忙著選酒呢。”

        李悅萌從賀南意手中分走一個行李箱，和她一起并肩往電梯的方向走，“晚上吃烤鴨，可以嗎？”

        “可以。”

        賀南意隨意攏了下頭發，露出左側靠近鎖骨處花紋繁復的紋身，只是被吊帶半遮著，看不太清晰。

        她不算挑食，遇上對胃口的多吃點，不喜歡吃的也能勉強試兩口。像烤鴨這種中華傳統美食，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遇不到口味正宗的，李悅萌這一說，倒還真的有點饞了。

        “你今晚參加同學聚會嗎？不參加的話我給你打包過來。”

        李悅萌朝她眨眨眼，玩笑道：“快馬加鞭，保證送到的時候還是熱的。”

        安外他們這屆保送來平城讀大學的有二十多人，高校大多坐落在一塊兒，隔三差五就有一幫人叫嚷著約飯，現在又正值暑假，聚得更加勤快。

        李悅萌聽賀南意說她要交換回國的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后來才了解到是國內有足球俱樂部高薪聘請她來當職業經理人。賀南意在斯坦福已經修滿畢業要求的學分，工作之余正好來t大當一年的交換生。

        李悅萌不懷疑賀南意有平衡好工作和學業的能力，但她沒想到對方會選擇來t大。

        賀南意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能三年畢業絕不會拖到第四年，合該是直接拿了畢業證書再來工作才符合她的性格。

        “都行。”

        兩人走出電梯門，賀南意不自覺捂嘴打了個哈欠，眼角因困倦沁出些淚花，“今晚都有誰？”

        “還能有誰，不就這么幾個人。”

        李悅萌語調輕快，“易鴻時，高昊明他們那些人，雨姝也在，還有她新談的男朋友，你不一直說想幫她把把關嗎？”

        賀南意無可無不可，她這些年假期多在歐洲各個俱樂部實習，有和老同學聚過，但還沒有參加過大規模的同學聚會。

        自安外畢業三年，很多人的模樣對她而言都有些模糊，只是李悅萌提到季雨姝新男友，賀南意才記起來自己說過要幫人家多把把關，免得她再遇上渣男。

        “我去吧，你把地址發我手機上。”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地下車庫停車位的附近，為了接人方便，李悅萌特意問易鴻時要來了g65的車鑰匙，將行李搬進去后就忙著搗鼓著車載導航。

        “我往哪兒開？”

        賀南意報出城西一處住宅名。

        李悅萌用導航查了下位置，咂舌，“這地兒離學校有點遠啊。”

        t大坐落于平城西北部。距離賀南意所說的住宅有近二十公里，平日里就算不堵車也得開上半個小時。

        倘若遇上早八的課程，六點出門都夠嗆。

        “離俱樂部近就行。”

        賀南意不甚在意，“我這學期的課不多，都選在了下午和晚上。”

        李悅萌看她滿臉倦意，沒再多說什么，正巧易鴻時打電話進來，李悅萌怕吵到賀南意休息，連著幾次都掐斷了來電。

        賀南意本就沒有入睡，聽到動靜后睜開眼，“不接電話嗎？”

        李悅萌見她還醒著，伸手給易鴻時回撥了個電話。

        電話甫一接通，易鴻時沒打招呼，有些埋怨道：“給你打了這么多電話，怎么都不接啊？”

        “在開車。”

        易鴻時“哦”了聲，又反應過來，“人接到了？”

        賀南意在一旁調侃，“這么久沒見，不知道喊聲爹？”

        喊爹自然是不可能喊的，易鴻時和她認識快十年，至多也就喊過她“哥”，差輩分的事易鴻時堅決不干。

        倒是某個人，一轉學來就惹得這幫人乖乖低頭喊爹，半點不服氣也沒有。

        賀南意想到這兒，心底有些煩躁。

        “賀姐，晚上給你留個位兒唄？”

        在平城這么些年，易鴻時別的沒怎么變，倒是一口京片子說得像模像樣，“順帶把克里斯的簽名球衣給我帶過來？”

        李悅萌聽到這話，狐疑地看了眼賀南意，“克里斯的簽名球衣？”

        克里斯是賀南意去年在夏窗國際冠軍杯期間，認識的意大利籍足球運動員。

        他父親和祖父皆是赫赫有名的足球運動員，可惜他雖然承襲了他爹媽的好相貌，卻球技平平，在賀南意看來不算出眾。

        那時賀南意正好在帶同城死敵球隊的二隊訓練，一次夜店里雙方起了沖突，克里斯本就是太子爺脾氣，叫嚷著要對面給他道歉。

        賀南意穿了套米白色的西裝，從酒店趕過來后劈頭蓋臉將自己球隊的球員們罵了一遍，轉身一眼就讓克里斯這二十來年未曾情竇初開的心下了凡。

        后來自然是沒有道歉，但所有人都看得出克里斯這是栽得徹底，接連追了賀南意近一年的時間，直到五月末跟著球隊拿下了聯賽冠軍，賀南意才松口和他談戀愛。

        誰想到這才不足兩個月的工夫，剛奪得德勞內杯還不到三天，賀南意就同克里斯提了分手。

        李悅萌知道賀南意談戀愛時，比自己脫單了還高興，聽說他倆分手后，簡直比克里斯還難過。

        不過賀南意思索著，克里斯似乎也不怎么難過。

        賀南意解釋道：“他托我給他帶件球衣，留作紀念。”

        好歹克里斯也是今年歐洲杯冠軍隊的主力前鋒，他的簽名球衣，拿出去炫耀也有面子。

        賀南意覺得這實在是件小事，況且她和克里斯分手后關系也不算尷尬。

        易鴻時又關切了幾句，顧及李悅萌還在開車，主動掛斷電話。

        賀南意耐心等了幾秒，見身邊人沒有動靜，睜開眼看李悅萌，“你沒什么要問的？”

        李悅萌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目不斜視，“我該問什么？問你和克里斯為什么分手？”

        “三觀不合唄。”

        賀南意倒是老老實實回答了，輕哼了聲，“弟弟搞起來太累了，沒勁。”

        她沒興趣把時間和精力多放在談戀愛上。這么多年追她的男生沒有一個連也有幾個排，如果不是克里斯他爸時任俱樂部經理，帶著她學了不少知識，恐怕連這朵爛桃花也懶得搭理——現在已經在后悔了。

        李悅萌“嘖”了聲，幾乎是下意識道：“關鍵是，哥哥你不也覺得沒勁嗎？”

        賀南意揮了揮手，眼睛都沒睜開，“誰說的，和哥哥談戀愛可有趣了。”

        -

        賀南意再度醒來時，天色已變得昏暗，房間的窗簾半拉著，落地窗外望出去，晚霞僅剩邊角，在天空中茍延殘喘。

        她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后就看到易鴻時打過來的幾個未接來電，一邊從床上起身一邊回撥電話。

        “賀姐，你真是我親姐，這是直接睡昏過去了啊。”

        在易鴻時印象里，賀南意以前沒有將手機靜音的習慣，不管什么時候找她，都能及時得到回復。連著四五個電話沒打通，要不是李悅萌說她還在睡覺，他們哥們幾個都能急得去她家找人了。

        “開靜音了。”

        賀南意拉開行李箱的拉鏈，從里面挑了件絲質的吊帶背心和鏤空印花的同色系牛仔短褲，把手機開了免提，扔在床上，“聚餐地址發我一個，我現在過來。”

        易鴻時本就是想確認賀南意人沒事，閑話不多說，直接將地址微信發給她，賀南意劃拉過屏幕，掛斷了他的電話。

        換完衣服后她隨意將頭發扎成馬尾，剛想出門的時候，賀南意又停住了腳步。

        她回到化妝間，將先前隨意扎起的頭發散開在肩頭，仔細用卷發棒卷出滿意的弧度。回國時化妝品帶的不算多，但好在也夠她湊出一整套妝容，賀南意認真描畫眼尾，看到鏡中的模樣，朝自己眨眨眼，嘟起嘴比了個“耶”。

        -

        賀南意趕到烤鴨店的時候，飯時已經過半。

        包廂內滿滿當當坐了兩桌，李悅萌一見著她就使勁招手，賀南意笑著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在她身旁坐下。

        “賀姐，你這來的也太晚了。”

        易鴻時瞧見她的身影，愣是擠開旁人，跨過大半個包廂，拎著醒酒瓶往賀南意面前的桌上一擺，“自罰三杯？”

        賀南意垂眼看了下他手中的醒酒瓶，瓶中呈現琥珀黃色澤，不用湊近去聞也能感受到水果的甜香氣息。

        以她的酒量，自罰三杯白葡萄酒自不是什么問題。

        “拿來吧。”

        包廂內叫好聲一片。

        賀南意中學時就是學生會主席，性格大方外向，做事也爽朗，很少與人交惡。在場的大家都是同屆，彼此之間相熟，連另一桌坐著的人也紛紛過來看熱鬧。

        她說是要自罰三杯，一點都不帶含糊，當下尋了三只高腳酒杯，均倒至二分之一處，舉起杯子時朝眾人點頭示意，一口氣就喝完了整杯。

        賀南意喝得有些急，但好在這酒度數不算太高，接連兩杯下去也沒感到什么異樣，只是在喝至第三杯的時候，包廂門被人推開了。

        “你們快看我把誰帶來了——”高昊明的聲音響起在門口，又對包廂內熱烈氣氛感到不解，隨即開口問道：“你們在做什么？”

        幾乎就在一剎那，賀南意瞥見身邊人的表情紛紛凝固，她似有所感，往門口望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她還未咽下的白葡萄酒一時不慎，嗆在氣管里，不自覺咳了個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賀南意出門前精心描畫過的眼角染上了些許紅意，鳳眸緊盯著面前的來人。

        謝思慎穿了件淺色的polo衫，深色外套被他隨意搭在手腕處，領口上方的扣子被解開兩顆，露出漂亮的鎖骨，盯著看久了，似乎還能望見更里面精致復雜的花式字母紋身。

        幾年沒見，他發梢愈發短厲，眉眼清峻如遠方山黛，卻不見絲毫女氣，反而因為抿緊的薄唇而顯出幾分冷清。烤鴨店的燈光不明不暗，卻是最為死亡的頂光，可隔了這么遠，依然能看出他的面部線條流暢，美人在骨。

        他倒是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左手指間夾了根煙，猩紅的火花一點一點燃上去，同賀南意對視的眼神同看旁人沒什么不同，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放蕩，和他那張看似冷漠的表情截然不同。

        “這么不待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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