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意和謝思慎在一起吃午飯的消息不脛而走，雖然沒人敢明目張膽湊上來打聽是什么情況，但望過來的視線并不會因為謝思慎冷著張臉而減少。

        實話說，賀南意對這種視線沒什么大意見，將肚子填飽五六分之后就開始暫緩進(jìn)食的動作，饒有趣味地盯著謝思慎看。

        男生有些莫名，握著勺子的手一頓，不耐道：“你看夠了沒？”

        “沒啊。”

        賀南意發(fā)現(xiàn)自己到底還有些紈绔子弟的天賦在身上，鳳眼漾起笑意，“謝少長這么好看——怎么可能會看夠。”

        謝思慎被她這個稱呼弄得一愣，好半天回過神來，也沒了回懟賀南意的興致，默不作聲在她對面吃飯。

        兩人與其說是在一起吃午飯，看上去卻更像是不得不湊到一桌，還得是賀南意逼著謝思慎同她一起的那種劇本。

        沒得到對面人的回應(yīng)，賀南意不想自找沒趣，打開微信看有沒有錯過的消息。

        恰巧就在十幾分鐘前，遠(yuǎn)在平城的葉北嶼給她發(fā)來信息——

        calvinyip：【謝二不想見你】

        calvinyip：【他不同意和你定婚約】

        謝家二少。

        賀南意這兩天聽過旁人提起次數(shù)最多的恐怕就是他，可偏偏到現(xiàn)在連個名字也不知道。

        被拒絕見面和定婚約不算多少難堪的事，但賀南意還是感到自己有些不悅。

        也不知道那位拽什么拽。

        謝思慎見到她面色有異，擰開剛才買的冰鎮(zhèn)汽水，順手遞給賀南意。

        “怎么了？”

        “沒事。”賀南意下意識接過汽水，手指被寒意凍了下，因為葉北嶼那兩條消息而有些煩躁的心也莫名鎮(zhèn)定下來。

        “有人不想見我。”

        謝思慎的動作一頓，“嘖”了聲，恍若無事。

        “重要嗎？不重要的話，不見正好。”

        賀南意對碳酸汽水并沒有多少興趣，意思意思喝了兩口，一時倒也沒想出謝二算不算重要。

        “不好說，不過還有備用選項，不算太重要吧。”

        備，用，選，項。

        賀南意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后來才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妥當(dāng)。謝三謝四和謝二比起來，倒也很難說誰是誰的備用選項。平心而論，她倒是覺得葉北嶼那話說的沒錯——還不如同謝四定婚約呢，好歹還有個十年能拖延。

        謝思慎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習(xí)慣性皺了皺眉，而后動作一頓，眉心間的褶皺更深。

        “我去打個電話。”他擱下筷子，看賀南意盯著手機(jī)沒注意自己，又清了下嗓子，“你在這兒等我下，很快就回來。”

        賀南意不明所以，抬起頭來看他。

        “等我來收拾餐具。”

        -

        食堂有三個不同方向的出口，南面下去直對著初中部男生宿舍，北側(cè)則是面對著教學(xué)區(qū)域，西面通常是工作人員進(jìn)出，需要從超市后面的倉庫進(jìn)入，沒有鑰匙只能被困在所在的樓層。

        謝思慎沒往人多的地方去，西面樓梯下去就是死角，他順手掩上防火門，撥通了通訊錄中一個久未聯(lián)系的號碼。

        電話響過幾聲后才被人接起，謝思慎靠在墻邊，絲毫不在意被灰蹭臟的衣角，清峻的眉眼間似有郁色。

        “喲，今個兒這是什么好日子。”

        電話那邊的人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京片子，甚至還核對了下來電人，確定是自己那個幾乎不曾露面的哥哥，驚奇道：“你怎么想著給我打電話了。”

        “給你打電話還要提前預(yù)約？”

        謝之洲這會兒正好要往圖書館里走，聽到謝思慎這么講，示意自己身邊的女孩先走，隨意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怎么不要，我這不是正陪我家寶貝去圖書館自修嗎？你這一通電話打來我還得同她解釋，說是我那幾年不聯(lián)系的堂哥找我。”

        謝思慎輕哂，“那你新女友還挺熱愛學(xué)習(xí)的，剛開學(xué)就去自修。”

        “誰不知道我向來喜歡好學(xué)生——”謝之洲話鋒一轉(zhuǎn)，“倒是你，開學(xué)了你還帶手機(jī)去學(xué)校，不怕被別人知道你不務(wù)正業(yè)啊？”

        “我有事。”

        謝之洲被他這正經(jīng)的語氣鎮(zhèn)到，揮揮手讓自己女友走遠(yuǎn)些，“出什么事了？”

        謝思慎上次這么突然給他打電話，還是他倆大哥謝思衡去世的時候。只不過那時謝思慎的聲音還要顫抖很多，是謝之洲這么多年都沒見過的情緒外露。

        這會兒聽上去沒什么異樣，但謝之洲清楚他的性格，明白這通電話背后必然意味著不對勁。

        “葉家的婚事，要改履行者了。”

        謝思慎簡潔明了，沒給謝之洲反駁的余地，“如果他們問起你，你就說不見。”

        “葉家這是犯什么神經(jīng)了？！”

        謝之洲的反應(yīng)比謝思慎想的還要大，咬牙切齒道：“我大哥這才去世不到半年，真正的死因都沒查清，他家還有臉來同我們說換履行者？”

        “這是想害死你，還是想害死我？”

        謝思慎長久沉默著。

        “我他媽說當(dāng)年就不該定這婚約！”

        謝之洲氣的腦袋發(fā)昏，將那些藏在心底許久的話一并說出口，“就真這么蹊蹺？車都撞成那樣子了，他葉家的女兒偏偏只傷了皮肉，連點重的傷都沒有？大哥平時車技就算不如你吧，好歹也沒出過什么大事故，開的還是改裝過后的慕尚，現(xiàn)場保險杠都快……”

        謝思慎聽他越說越離譜，下意識打斷謝之洲，“當(dāng)時事故的原因都已經(jīng)調(diào)查出結(jié)果了，謝思衡的尸檢報告你也早就看過，行車記錄儀顯示一切都正常。你怎么就不相信這只是個意外呢？”

        “不相信的人是你吧。”

        謝之洲這會兒恢復(fù)了冷靜，吊兒郎當(dāng)?shù)恼Z氣也收起來，只是還有些氣血上涌，幾乎撿著雷點的話說。

        “不然你為什么非要轉(zhuǎn)學(xué)去安外，二哥，到底是誰不相信這些所謂的真相？”

        同他多說無益，謝思慎打這通電話也不是想和謝之洲討論個真相大白，只在掛斷電話前再次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

        “如果葉家人想見你，就和他們說不見，包括謝之淮，誰也不準(zhǔn)見。”

        -

        電話掛斷好一會兒，謝思慎才緩緩從墻角站直身，將最近通話中的記錄刪去，思索良久，甚至連聯(lián)系人列表信息也一并刪去。

        他對賀南意不能設(shè)防，更不能在這些地方露出馬腳。

        做完這一切，謝思慎才將自己身上的墻灰彈去，走上幾節(jié)樓梯，推開門，往餐桌的方向走。

        這會兒餐廳里剩下的人不多，食堂阿姨手腳麻利著擦拭空桌子。賀南意靠在軟座沙發(fā)上，十指敲字敲得飛快，直到謝思慎走至桌旁才注意到他。

        “收了吧。”

        她揚(yáng)揚(yáng)下巴，示意謝思慎收拾碗筷，鳳眸帶著不該屬于這年紀(jì)的嫵媚，謝思慎也不知自己是愣神還是沒從謝之洲的話中回過神來，好一會兒才應(yīng)聲。

        “那你往里面坐點，我這樣不好拿。”

        賀南意原本不過隨口一說，沒料謝思慎居然真的會替她收拾碗筷，一時連消息也不發(fā)了，將手機(jī)鎖屏，看著男生動作。

        謝思慎的動作說不上多熟練——想來也是，家里開g65巴博斯的大少爺，怎么可能經(jīng)常收拾碗筷。

        賀南意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將兩人的餐具收拾在一塊兒，端到回收窗口處分門別類地放好。

        和昨天嘴硬著不肯多擦兩張桌子的樣子截然不同，謝思慎做這一切時，雖然眉宇間寫滿了不耐，但好歹沒有抱怨什么，態(tài)度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順從。

        “我晚自修要去社團(tuán)部開會。”

        兩人走至食堂門外，賀南意將先前買飯時順手塞進(jìn)自己褲袋的飯卡拿出來，遞給謝思慎，“我晚飯和林倩京一起吃，你拿著我的卡吧。”

        謝思慎沒問林倩京是誰，食指中指并攏，接過賀南意的飯卡。

        “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好說。”

        賀南意想到這事就覺得頭疼，她雖然有些完美主義者的強(qiáng)迫癥，但也不是喜歡攬麻煩的性格，“社團(tuán)部人比較多，可能會很晚吧。如果太晚的話，晚自修就不回教室了。”

        謝思慎沒有多問，兩人仿佛也沒有再可以交談的話題，賀南意低著頭邊走路邊發(fā)消息，一旁的男生則是目視前方，神色淡淡。

        ——任誰見了此番情景，都不會覺得他倆之間有什么端倪，再加上賀南意出了名的心無情愛，更像是被潘晟逼迫著沒辦法才陪謝思慎吃飯。

        謝思慎若有所思。

        直到走至教學(xué)樓下，他才伸手拽住賀南意的左上臂。

        女孩反應(yīng)極大，險些沒拿穩(wěn)手中的手機(jī)，驟然驚訝之后，卻沒急著動作，緩慢將視線移到謝思慎抓著自己的手腕上。

        “怎么了？”

        夏日t恤面料輕薄，謝思慎觸碰時五指用力，很容易就感受到了掌下皮膚輕微不平整的凸起。

        賀南意被抓著手臂，意識不到這種觸感，但謝思慎很清楚，隔著一層衣物之下，是數(shù)不清的猙獰傷痕。

        那是和謝思衡一同出車禍后留下的痕跡，謝思慎明白，葉家不會沒有能祛疤的法子，賀南意也從不是疤痕體質(zhì)。

        她只是想留著這些痕跡罷了，仿佛要通過這些傷口，去紀(jì)念那個意外去世的青年。

        “你再走要撞到人了。”

        謝思慎指指剛從他倆身邊走過的學(xué)弟學(xué)妹們，絲毫沒有睜眼說瞎話的心虛，甚至還嘲道：“怎么反應(yīng)這么大？”

        賀南意盯著他看了幾秒，神情從防備變?yōu)樾σ獍蝗弧?

        “什么反應(yīng)這么大。”

        “我這不是男色過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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