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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李平兒去求見了劉晏初。

        她拿著承恩公府的牌子,不曾提及來意,到底打了劉晏初一個措手不及。

        “劉公。”李平兒笑了笑,施施然行禮。

        劉晏初倒是吃了一驚,“你是……”

        “林七娘。”李平兒坦然道。

        劉晏初眉頭一皺,很是不快,“你一個小姑娘家家,來這里作甚。”

        “我來救劉公的命。”李平兒面無表情,言語卻輕松。

        劉晏初神色微變,“你可是要拿賬本要挾我?”

        李平兒搖搖頭,“劉公危矣卻不自知。您如今正在內閣之外,上一步便是一人之下,下一步便是一蹶不振。您很聰明,早早壓中了七皇子的冷灶,鼓吹著我大伯賣命。可眼下大伯命在旦夕,您身為他的恩師,卻還不知道禍從何來。”

        劉晏初冷笑了一聲,“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禍從何來?”

        “從天上來。”

        劉晏初險些被噎住了。

        “您同我大伯的關系,早就摘不開了。您以為我大伯去了,皇后娘娘就能輕輕放過你?”李平兒笑了起來,“您也幾十歲的老頭子了,不該這樣天真。”

        劉晏初一愣,倒也不宜為逆,問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我請劉公,將七皇子的分封之地定在北疆。”

        劉晏初一愣,“那又如何?”

        “這對劉公而言不難辦到的。”

        “那我為何要替你辦這事情?”

        “我乃是種述的妻子,種世衡的娘親。七皇子若是到了北疆,我能保他一命。”

        她一字一頓,真的不能再真了。

        劉晏初大驚,見李平兒一把掏出了婚書,上面赫然是種述的印信。

        “這,這……你不是……承恩公府……”劉晏初幾乎是語無倫次了。

        “不瞞劉公,我夫君未死,只因著募兵制未開,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罷了。如今文淑妃娘娘有子傍身,林相再出言,若是劉公能附和……”李平兒笑了笑。

        劉晏初沉默了許久。

        “您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若是錯過這個機會,也不曉得再踏入京中是何年歲了。”李平兒拱拱手,也不再勸。

        劉晏初見她要走,半晌,才問道:“種述當真沒有死?”

        “您以為呢。”

        “這婚事……是你父親給你定下的,還是你大伯?”

        李平兒笑了笑,“若是他們倆有此綢繆,如今可就不是我來和您談了。”

        “我看你是膽大包天了。”劉晏初冷哼了一聲,“不過所有姓林的加起來,都不比你們姐妹二人鐘靈毓秀。”

        李平兒聞言大喜,只面上不表,恭恭敬敬地給劉晏初行了大禮。

        得了劉晏初的印信,李平兒目標一轉,又來到了林相的府上,一樣來了通勸解。

        只林相想要的比劉晏初更多,畢竟他的外孫,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子。

        皇后娘娘據說這一胎是皇子,若是中宮嫡子,他的外孫自然沒機會。

        可是中宮已經把七皇子記在名下了……兩個都是嫡子,作甚要選你親生的那個,難道你不把陛下的其他孩子當親生的么?

        林相心思活絡了起來。

        這水亂起來了,他外孫兒才有機會不是。

        “您怕是不知道,我同平遠侯是未婚夫妻。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叫我成了未亡人……”李平兒雙眼垂淚,手里卻毫不猶豫地掏出了婚書。

        林相的吃驚只比劉晏初少了一點點,“……這……”

        “如今種家要去北疆,我只盼著能同七皇子在一塊,他年紀小,只有我這個不成器的姨母了……若是能去北疆,您又勸開了募兵制,種家也許能保下他的命來,若是能行,我同他一定日日念著您同文淑妃的恩情。”李平兒頓了頓,“北疆的事情,劉公已經應下來了,只盼著相爺您能出手相助,將募兵制推開,這也是萬里江山的幸事。”

        見著李平兒一把又掏出了劉晏初的印信,林相是徹底被說服了,“您放心,我同平遠侯亦是好友,絕不會坐視不理的。募兵制,這次一定能推動。”

        中宮得子,在劉晏初的建議下,七皇子扭頭便被派去了北疆燒冷灶。

        更有林相推波助瀾,把鹽州鹽堿地數千里,一并劃給了七皇子獨孤勖。

        因著鹽州再次失守,皇子千金之軀到底有性命之憂,陛下猶豫再三,開口給種家開了募兵制的口子。雖然只能在鹽州招募,可卻已經達到了林相的要求了。

        七皇子因李平兒被封在了邊疆,名喚“康樂王”,林荀之也因著李平兒保住了性命。

        只是林荀之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是尚書郎了。他戴罪在身,被安排去了嶺南做胥吏。

        林蔚之受了牽連,承恩侯的爵位雖然還在,但是掛名的小官被剝去了,沒錢沒權的,連京中也呆不住。

        馬小玉好不容易替丈夫求來的官身,一并被剝掉了。

        一屋子面面相覷,昔日里氣派非凡的承恩侯府,如今養個仆從都不夠本了。

        林荀之的家財被抄了,連帶著林大夫人的嫁妝也沒跑了。偌大地承恩侯府眼下只能靠著江文秀和馬小玉的嫁妝了。

        林府人仰馬翻,人人自危。

        蔣玉昆最是實在,開口就鬧著要休了林葉兒,嫁妝也要留下,林葉兒自然是不肯。蔣玉昆翻身就把之前有孕的姨娘接了回來。

        原來姨娘流產是假的,她被發賣的時候,就有小廝跟著買下了。找了個莊子悄悄地生了下來,是個六斤多重的大兒子。

        林葉兒氣得昏了頭,同蔣玉昆扭打起來。蔣玉昆想要休了林葉兒,林葉兒便鬧著要帶嫁妝回林家……那些日子,為了避開嫡母郡主之尊,蔣玉昆去江南掙的銀子都是放在林葉兒嫁妝里面的。

        眼下兩人各自算各自的賬,鬧得不可開交。

        至于林嬌娘,更是縮在南康伯府一點兒信都沒有,儼然就是拋開這家親了。

        而林湘頌那里也受了苦楚,婆母壓著她的嫁妝,輾轉只送了一包帛金過來。

        林大夫人聽罷女兒的情況,淚眼滂沱。那頭栩哥兒還鬧著要吃糕點,卿明珠聽了嫌煩,扭頭架了馬車,輕輕巧巧地回柱國公府去了。

        林質慎到底知道留不住,寫了和離書給她,她到底懷了孩子,不好讓她生氣。

        一家子走的走,散的散,江文秀捏著衣角,哭著問道:“大嫂您病著,老太太暈過去了,這如何是好……”

        “我要隨老爺去嶺南了,弟妹多操心罷。”林大夫人招呼好了老夫人,看著江文秀,語重心長。

        “大嫂,我不行的,要不讓老太太同您一塊”

        林大夫人搖搖頭,“嶺南多蟲瘴,老夫人去不得。”

        江文秀實在是忍不住,哭道:“好處大房都拿走了,咱們一點怨言也沒有。怎么臨到出事情了,就都要咱二房扛了!”

        “混說什么!”林蔚之吼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嘛?!”

        林大夫人嘆了口氣,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曉得你在怪我,怪我拿二房兒女的婚事做文章。可我兒子娶的姑娘,不也是她親爹上司的女兒?質慎娶柱國公的女兒,不也是你們樂見其成的嗎!你們若是同林妃娘娘或者萱姐兒一樣是個有本事的,承恩侯府你們只管拿去,我們大房絕無二話。是,我們是得了這些尊榮,可要是沒有你大伯在上面定著,你能拿得住?”

        林蔚之嘆了口氣,“大嫂,您不要說這話了。這是弟弟心甘情愿的,若不是大哥,咱們林家也到不了京城。”

        “你既說了心甘情愿,想來是不甘心的。”林大夫人嘆了口氣。

        江文秀撅著嘴,眼淚又落了下來,“大嫂,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夫人不喜歡我,要不三弟同三弟妹”

        馬小玉像是吃了炸藥桶一樣跳了起來,“二嫂您這話,二哥還沒死呢,怎么就因著你不喜歡,輪到我們老爺了!”

        “胡說八道!”三老爺抓緊了她的手。

        林蔚之自然也不肯,“大哥既然要去嶺南,那么娘就要跟著我們再京城。且不說京城的大夫好,便是身為哥哥嫂嫂,我們也應當支棱起來。”

        江文秀滿腹苦楚,“我不是不愿意奉養婆母,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做不好。”

        馬小玉反唇相譏,“二嫂又做得好什么?我家七郎還沒成親呢,眼下因著這事情……唉,我苦命的七郎啊!”

        江文秀嚎啕大哭,“怎么把爛攤子都丟給我了啊!我做不來的啊……”

        林蔚之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巴掌扇了過去,“我娘作甚就是爛攤子?!我還沒嫌你江家這些年扒著吸血,出了事連個屁都不放呢!”

        林荀之見了這些場景不免自責,含淚道:“是我沒當好家啊。”

        他們夫妻一家拿大,弟弟妹妹不清楚情況,只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害得富貴全無。

        “這事與你何干!若不是七皇子……要怪就怪自己。既然貪了這場富貴,就不要埋怨我們才是!”林大夫人哼了一聲,“我傅如玉賭輸了,不會不認賬的!不管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們還會是這樣的!如若不然,我們還是個微末小官,整日里為了討好上司忙碌呢!”

        林荀之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沉沉嘆了口氣,默不作聲。

        “大嫂,您瞧著自己像是送了我們多少富貴似的。您拿我們一家子的前途來供你們一家,也就是咱們三房沒多少本事,不如二哥傻兮兮的給你們吸血。”馬小玉忍不住喊出了心里話,“二伯是堂堂的承恩侯,只要不貪心,什么拿不到?他的大女兒去宮里頭送了命,小女兒要給三十多的老男人做妾。是,我們是得了不少好處,可現在七郎不上不下的,還不如不得呢!”

        林大夫人喝道,“你吃的喝的,哪樣不是家里的!你們三房給家里掙了多少?”

        馬小玉心中不服氣,若是當年不送林璇兒入宮,若是不被承恩公的許諾所誘惑……七皇子如今雖是個普通皇子,可也不至于害得家財散盡,人去南嶺。

        可富貴就在眼前,誰能不去搏呢。

        林大夫人恍惚間,想起了前些日子李平兒深夜歸來,同自己說的事情。

        “劉公和林相已經答應替七皇子解難了,大伯也能保下來,您不必擔心了。這些年讓大伯同您費心了,日后七皇子起勢,還得仰仗二位,切切保重身體。”

        也只這一回,她才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這個姑娘。

        她早些年已經長得很高了,但是在她眼里,還是孩童模樣。

        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手執棋落的人,誰曾想風水翻轉,不過是一個契機,卻叫這個小姑娘做了執棋人。

        李平兒儼然一副七皇子親姨的模樣,以力挽狂瀾之勢,生生將局面撈起。

        這個從屠戶家里找來的孩子,竟然成為了林家最后的一條生路。

        她明明手里拿捏著平遠侯府的婚事,卻一言不發,就像是一座守墓的碑一樣,承受著委屈,承受著責難,承受著一切的一切。

        她把這張看似無用的底牌,拿做了林家翻盤的機會。她就像是紐帶,綁住了承恩侯府,綁住了七皇子,綁住了北疆……

        恍惚間,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你憑什么。”林大夫人問了出來。憑什么你這樣的人能生出這樣兩個好女兒!

        江文秀“啊”了一聲,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林大夫人又笑了起來。

        江文秀什么也不知道。

        就像是當年林璇兒入宮時候一樣,她的親娘一無所知,還覺得愧對了女兒。

        孰不知,是她夫君寫了一封信,讓她女兒不得不自己愿意入宮的。

        她忽然又不羨慕了。

        就像是籠子里養著一只金絲雀兒,一絲兒活氣都沒有。

        死在宮中的是林妃,送去承恩公府做小的是李平兒,被迫娶了柱國公女兒的也是林質慎……可李平兒眼下卻絲毫不去怨懟大房。

        她看的明白,現在的年輕人啊!她眼里的世界,已經不止是林府這一畝三分地了。

        這樣的人,怎么會甘愿給金如意做妾呢!

        林大夫人生了疲倦的意思,她同林荀之對視一眼,便去嶺南吧,再不管這一大攤子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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