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封神之事，神圣而莊嚴，不期而至，如約而來，必須得有一錘定音的強烈儀式感。

之前給山羊阿爾斯蘭分封，于我而言，多少有點兒潦草與奇怪。

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固然安逸……

但懸崖邊上的救贖，似乎更合我心意。

而此刻，眼前是趾高氣昂、高高在上的魔帥清風，身邊是一片敗局，我卻突然笑了。

因為我的靈魂已經陡然騰空，落向了數萬丈的高空而去。

在那上面，有三位與天平齊的大佬。

他們仿佛這天，也仿佛道……

不可直視。

只能傾聽。

卻聽一道落雷般的炸響，緊接著恢弘如天雷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著。

它讓我止不住地在時間之外，朗聲而出：“灌江口洞天高修白蠻牛，天生異象，福澤深厚，與道有緣，前承二郎真君之遺澤，雖未獲封，卻南征北戰，功績顯赫，爾今又得道家玄門一品真人許秀指引，得以奉天，生逢盛世，誠心向道，皈依玄門，奏受法職，冊封灌江口土地，用以弘道宣化，濟物利人，看管門戶，予以授箓……”

轟隆……

憑空之間，一道驚雷炸響，直接在二郎廟前的巨大洞府之中響起。

一粒金光，破開無數山巒石壁，垂落而下。

恍恍惚惚，落在了這頭已然奄奄一息的犀牛精的眉間。

阿蠻渾身一震，灰敗的身體，卻是煥發出了熠熠金光。

每一根毛發，都煥發光澤。

轟……

這處于垂死邊緣的犀牛精顯化人形，卻是憑空懸浮，盤腿而坐。

我們腳下的大地，突然為之一顫。

在我的“視野”中，卻有成百上千的尸骸，由靜轉動，于地底之下，仰頭望來。

許多甚至都沒有一具全尸。

但幾乎每一個，都熱淚盈眶，朝著半空之上的阿蠻遙遙“拱手”，口中歡呼：“阿蠻、恭喜、恭喜了……”

無數的話語，匯聚于此。

何為“草頭神”？

說白了，就是沒有編制的臨時工。

因為二郎真君獨立一方，聽調不聽宣，故而一直不給編制，納入天庭正朔。

一千兩、三百的草頭神，愿意匯聚于二郎真君麾下，自然是因為真君的個人魅力，故而并無怨言。

但若問它們想不想獲得這箓位神職……

答案是一定的。

此時此刻，那些已然故去，再也難以回返的亡魂殘魄，終于瞧見曾經的小老弟、同伴，居然位列仙班，各種羨慕的情緒匯聚于此。

這些，或許是幻象。

或許真的是執念于此的體現！

但不管如何，阿蠻，或者說白蠻牛，卻是完成了無數草頭神“求而不得”的夙愿——“公考上岸”了！

然后……

無數流光，卻是從地下，乃至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涌入到了阿蠻的體內。

一瞬之間，它體內的金光收斂，卻化作無數光華，仿佛舞廳之中，那閃亮的燈球。

在那一刻，這頭犀牛精的雙目陡睜，漆黑如墨的眼球中涌出兩行熱淚，卻沒有與我答謝，而是雙手一拱，無比認真地說道：“謝謝諸位兄弟……”

它一字一句地說：“謝謝了……”

等到那若有若無的恭喜聲漸漸落下，阿蠻方才口中高呼：“謝天庭恩典，謝真人冊封……”

我宛如提線木偶，嚴肅說道：“此間土地，歸位！”

犀牛精騰身半空，高聲喝道：“下神，灌江口土地，歸位……”

……

等那種讓人迷醉的感覺如潮水一般散去，我回過神來，瞧見清風附身的骸骨傀儡，依舊還在眼前。

但剛才還奄奄一息、化作原型的阿蠻，卻騰然于半空之中。

清風的目光錯愕，看向了半空中的阿蠻。

他錯愕、驚訝以及迷茫。

因為清風搞不清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似乎局勢，與剛才有了巨大的變化。

而變化的來源，便是這個陡然間騰身于半空之上的那個草頭神……

作為魔帥，清風常年與這幫草頭神爭鋒，經驗其實相當豐富。

他甚至還跟草頭神的領頭人姚太尉交過手，并且還使盡手段，將其重傷逼死之后，還種下手段，最終將其尸變，借以掌控。

但這一次，那個犀牛精，似乎與之前，截然不同。

一種古怪的感覺，在清風的心頭陡然蔓延，讓他止不住地恐懼。

突然間，他指著半空中的阿蠻，猛然喝道：“都來，給我殺了它！”

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那個半空中的草頭神，似乎就要影響整個戰局……

……

嗖！

阿蠻從半空中陡然落下，站在了我的面前不遠處。

落地之后，它朝著我拱手，說了一聲：“仙師暫且退后，此處由我料理……”

剛才的事情，此間只有兩人知曉。

一個是我，一個是它。

得以授箓神職的阿蠻，又獲得了無數同伴執念、力量與元氣的灌注，精氣神都為之一變。

朝著我拱手之后，它猛然上前，一拳砸去。

清風冷笑，手中的符文骨棒一揮。

魔音灌腦，呼嘯而至。

鐺！

一聲炸響，阿蠻站立不動，而手持法寶的骸骨巨人，卻連著后退了十幾步。

這會兒，他終于害怕了：“糟糕，這家伙，有古怪！”

話音剛落，兩頭受他招呼，呼嘯而來的怪物，卻被阿蠻伸手，直接撕扯成了一堆殘肢。

呼！

原本打算趕往主戰場的鹿角仙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邊的變化，陡然趕來。

然而它抵達半途，卻被一頭鸞鳳撲擊，重重摔落在地。

還未等它反應過來，又有一頭行什過來，將它壓住。

行什，帶翅石猴，背生雙翼，手持金剛寶杵，傳說中雷震子的化身，古代中國建筑上的脊獸，多用來防雷……

它與那鸞鳳一般，都是之前阻攔王明的九方石獸之一，被王明身上的龍氣鎮壓，不再動彈。

而此刻，當阿蠻封神，卻化作了灌江口土地的門下差遣。

這，便是本土作戰的巨大優勢。

事實上，不止是那九方石獸……

在遠處洞開的山門石壁之上，那三頭號作“精金戰將”的傀儡巨人，也直接跳下，朝著這邊跨步而來。

在這等巨人面前，那些猙獰邪物，都不過是跳梁小丑。

伴隨著三頭精金戰將與九方石獸的入場，場中局勢，陡然一變。

而這個，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阿蠻又過去一拳，將清風再度逼退之后，陡然騰空，落到了一處樓閣之上。

隨后，它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一桿大旗來，陡然一揮。

呼……

風聲呼嘯，洞府之中氣浪翻滾。

又一揮。

轟隆隆，大地一陣翻騰。

最后一揮……

原本伴隨著九頭蟲出現，充斥著洞府之中的滾滾魔氣，卻是驟然一滯。

緊接著，一股恢弘的力量從二郎廟中涌出。

那是一股純粹的力量，一股與洞天相輔相成、完全合二為一的氣息，將無數魔氣給徐徐清除……

那是種什么感覺呢？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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