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萬萬沒有想到，那拘魂將游方言必稱之的“上官”，居然是我在黃泉路中的舊識。

小游！

都說人生何處不相逢，但這也……

太過于不搭界了吧？

要知曉，這兒雖是不可知的“邊緣之地”，但與黃泉路，怎么都感覺不能并在一起談論啊？

但無論如何，“他鄉遇故知”……

瞧見面前躬身而立的小游，我的心情終究還是不錯的。

大笑過后，我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小游的雙臂，激動地說道：“你怎么在這兒？”

與當初剛剛封神的時候相比，小游的變化很明顯，越發內斂，氣定神閑，少了那種稚嫩與不諳世事，越發顯得成熟、自然一些，雙眸之中，帶著靈光，聰慧沉穩，氣息悠長……

很顯然，此刻的小游，已經適應了“夜游神”的身份，并且將道德上人的本體記憶，也融合了許多。

唯一不變的，那便是與我的一片赤誠。

兩人久別重逢，自然是有千言萬語要講，不過旁邊已經圍來數人，除了四大惡人之外，還有師爺、管家以及一些仆從。

人多眼雜，也不好敘舊，小游恭敬地與我低聲解釋了幾句。

我方才得知這流放地里，有處通道，居然勾連黃泉路小無相山一帶……

而小游與拘魂將游方也有些淵源……

適逢其會，得他相邀，便過來巡視了。

他只說了這些，這時皮糙肉厚的拘魂將游方過來，一臉委屈與驚愕地說道：“上官，你何等身份，怎么稱這小子作‘仙師’呢？”

小游比以前沉穩許多，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我。

我則微笑著說道：“我與你家上官，有些機緣，不過說來都是他自己的本事，此番稱呼，也不過是不忘初心而已，不必計較……”

拘魂將游方聽我說得含糊，將信將疑。

而這個時候，小游則看向了他，“商量”一般地問：“游方，許仙師于我，有再造之恩……你與他的恩怨，也沒有造成太多損失，不如就此作罷？”

拘魂將游方對小游無比尊重，聽到此話，立刻表態：“原來是許仙師啊？之前一切，不過誤會，您與上官如此關系，還不早說？罷了、罷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這家伙看似粗暴，然而對小游卻曲意逢迎，巴結得緊。

所以小游一開口，這家伙也是順驢下坡，趕忙了斷了沖突，并且還滿面笑顏，表現得十分熱切。

這邊話語一說開，劍拔弩張之勢頓減。

旁人一瞧見這架是打不起來了，也迎了上來，開口詢問。

雙方既然只是“誤會”，自然皆大歡喜。

那黃鶴子對拘魂將游方態度一般，但對小游卻熱情許多，招呼著去茶堂安坐，他讓手下弄來最好的通天塹紅樹嫩芽，過來招待貴賓。

然而小游與我久別重逢，正要私下一敘，當下也是拱手道謝，想要借個地方單聊。

聽到這話，黃鶴子倒也不攔著，表示可以。

反倒是拘魂將游方有些不舍，問小游：“上官，屬下……”

小游看了他一眼，說：“你且在外等候……”

拘魂將游方十分不愿，但卻不敢多說什么，委委屈屈地應下。

旁人瞧見，皆是錯愕——這個馬賊頭子，生性暴烈，什么時候跟個小學生一樣，如此聽話？

我心中也很是疑惑，所以在辭別眾人，與小游上了閣樓，又布了法陣，不讓旁人偷聽之后，直接問起緣由。

小游也不瞞我，說游方那馬賊頭子，機緣巧合之下，學的手段，卻也是早前老夜游神之法門……

當然，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本來兩者也并無聯系。

不過夜游神的箓位神職之中，有個分封之法，就是一人力短，可以招些陰兵鬼將，幫著自己弘道宣化，濟物利人，百姓觀聽，咸張耳目……

這等分封，相當于將“夜游神”之司職，授予部分，一如古代縣令，配備縣尉、縣丞與捕頭等佐官一般。

拘魂將游方，本就是這一路的手段，得知小游尊位，自然盡心結交……

他于此間，已然位列“四大惡人”之中，卻對小游，以屬下自稱。

言必稱“上官”！

之所以如此熱切，也是因為獲得小游“征召”，便屬正統。

即便是個“臨時工”的性質，沒有正經兒編制，也算不得上岸，但不管如何，都是“體制”內的一員，可比沒組織的“孤魂野鬼”，強上太多……

……

聽到小游的一番解釋，我終于知曉了前因后果，少了疑惑。

我說怎么一在流放地兇名卓著、暴虐橫行的馬賊頭子，四大惡人之一，能夠如此曲意奉承，甚至沒有底線……

原來是為了“編制”！

都說“宇宙的盡頭是編制”，此話誠不欺我。

由此也多少能夠理解了拘魂將游方的行為。

只不過……

我問小游：“你應了他嗎？”

小游搖頭，說：“沒有，雖說這等差使，雖是可以撤回，但在此期間，他做了惡事，我也會沾有因果——當初我承蒙仙師提點，得以分封，也是與您認真承諾過的，萬事需謹慎，如履薄冰，盡心盡力，務必不能辱沒您的信任……”

聽到他的話語，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小游，你做得不錯……”

隨后兩人又閑聊一番，我方才得知這流放地，空間紊亂，四處漂泊，但正因如此，卻與黃泉路挨得很近。

這里的“近”，并非空間意義上的，而是另外一種隱喻。

但無論如何，此處與小無相山附近，的確有一條密道，彼此勾連。

雖然也許等待天時，但終究還算穩定。

聽到小游的話語，我終于松了一口氣——之前我還在擔心若盤桓于此，會錯過與船夫老哥的約定，失了回家的船票，不知歸期……

現如今若能去得了黃泉路，那么即便繞道，也算是一門法子。

至于船夫老哥那邊，找人給小酒館那邊托個話，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想，我心中釋然，決定全心全意，解決眼前之事……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小游得知我來此的目的，立刻表示會與我站在一起。

我得增強援，心中歡喜，這時樓下，卻傳來了王狗子弱弱的聲音：“老板、老板，又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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