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航海的開頭都是美好的，可惜的是很難一直這么美好下去，再美麗的風景都會看厭，美麗之所以成為美麗，就是因為它的獨特，它的罕見。

        以至于現在，尼亞已經開始覺得有點乏味了，航海之路是枯燥的，經歷了一上午，船只已經搭上了洋流，船長見風向不對，放下了船帆，現在大家都沒什么事做，靜靜的等待洋流將他們帶到迷霧海域周邊就行了。

        船長在和他的黑鴉說話，三兄弟一人叼著一把稻草發呆，大副尼爾隆在研究海圖，他的志向是當一名船長，因此現在學起知識來很認真。

        莎莎利亞倒是一刻也閑不住，在碼頭上追她的鸚鵡，那可憐的小家伙上船沒多久，就被黑鴉琢掉了羽毛，在地上撲騰著沒毛的翅膀，像小雞一樣走來走去。

        現在他們的進度屬于是剛剛起步，大概會在今天之內到達第一座島嶼，也就是原本填住海螺塆的那塊。

        “無聊死了！”莎莎利亞抱怨道，她本來以為航海是件有意思的事，沒想到這么無聊，她的鸚鵡毛掉光了，像只小肥雞，又丑跑的又慢，最主要的是還自閉，她逗了一下馬上就失去興趣了。

        “你要學會適應，莎莎。”

        船長拿出煙斗，“啪嗒”抽了兩口，吐出一股濃煙來。

        “咱們這還是近海航行呢，聽說在上上個世紀，有冒險家為了獲得一種鯨魚腦子里的寶石前往地圖西南迷霧海的深處，他們足足行進了一個多月，返航又花了兩個月。”

        這樣一說莎莎利亞來興趣了，對于她來說，這些冒險的傳聞十分有吸引力，尼亞也頗為感興趣，合上手里的書，將目光也投了過去。

        “那他們把船開去哪兒了？”

        “這個我也不清楚，但他們回來后，卻是在大陸的最北端，當地的公爵熱心接待了他們。他們的運氣不錯，沒有遇到暴風，連著幾次在缺水的時候碰上大雨，雖然最后他們沒能找到寶石，但是卻找到了一件神明失物，教會當時獎勵了他們200枚金幣，國王還賜爵給了船長。”

        “失物？他們找到了什么失物？”聽到這兒，尼亞立馬出聲詢問。

        “據說是一把寶劍，鋒利無比的水晶寶劍，然而那把劍在海底已經沉睡了不知多久。”

        黑晶船長露出憧憬之色，他倒是不在意找不找得到失物，封不封爵位，他只是在意那段冒險的經歷和帶來的成就感，他是個極具冒險精神的人。

        “我最大的夢想啊，就是買一艘大船，向著東邊一直開一直開，一直開到太陽升起的地方，看看那是不是真的是神明的一只眼睛。”

        教會的教皇法典記載天上的太陽是神的左眼，月亮是右眼，世界是神明用木料制作的沙盤，沙盤的邊緣是瀑布，所以黑晶船長才會這樣說。

        他緊接著又感嘆了一下：“可惜沒有人能前往哪里，風暴、海怪、無盡的迷霧，哪怕是上個世紀最偉大的航海家馬克斯韋爾·考伯特也沒能成功，他死在了前往太陽腳下的路上。”

        “別灰心，船長，咱們這次委托完成，就有足夠的金幣換一艘大船了，我們買一艘八十米長的真正的‘獨角鯨’去，再招攬上幾十個水手，去看看世界的邊境、神明的眼睛。”三兄弟之一的卡倫走到船長的背后，拍了怕他的肩膀，他們三人從小就跟著船長，因此他們關系親密，就像父子一樣，他最能理解黑晶的心情，偉大的夢想無法實現的心情。

        看到這，尼亞將手中的書放入吊床下的箱子里，忍不住從甲板的天窗探出頭來。

        “很可惜，黑晶船長，但我必須得說，即使是您擁有最大的帆船，最多的水手和再高超的航海技術也無法開到太陽升起的地方。”

        聞言，甲板上的人頓時眉頭一皺，莎莎利亞更是投來厭惡和警告的眼神。

        “是的，你說得對，在那之后教會就明令禁止了這樣以探索世界邊境為目的的航海探險，這是對神明的大不敬。”

        只有黑晶船長聞言點了點頭，不過他又強打起微笑：“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反過來一只手摟住卡倫，把他按在自己的懷里。

        “世界上除了那里，還有很多充滿著謎團的地方，那些地方就足夠我們所有人窮盡一生去探索了，好了，去準備一下吧，傍晚左右我們就要離開洋流，借著南方的暖風，沿迷霧海向北了。”

        “不，黑晶船長，我沒有想過阻止你的夢想或是嘲笑它，只是很單純的，從物理上來說，您不可能開船去到那兒。”

        尼亞倆手撐住天窗邊緣，從下面上來，正坐在天窗上，認真的說道。

        物理？這個詞很新鮮，黑晶從沒有聽人說過。

        “所謂的物理是？”

        “大概理解成物質的基本道理吧。”看著黑晶不解又帶著渴求的眼神，尼亞無奈的一攤手。

        “那為什么我不可能航行到太陽落下的世界邊緣？”

        他是個求知欲很強而且十分執著的人，例如剛剛他看似說教會明令禁止的禁忌來轉移話題，不過尼亞卻看到了他眼睛里火熱的渴望。

        “因為世界是沒有邊緣的，世界是一個球形，如果你真的執意要往那里開去，經歷了遠洋的挑戰而且克服它的話，你百分之一百的會回到原點。”

        此言一出可謂是震驚眾人，而尤數肥利和莎莎利亞反應最為激烈。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尼亞先生？”

        肥利的看上去相當急躁，聲音都有些尖銳了，憤怒的向尼亞質問道。

        他是船上唯一一個，也是最正宗的教會信徒，教會信徒很少會選擇出海，因為海底是污穢的，但還是有一些會為了賺取更高昂的報酬而登船。

        因此，當他聽到尼亞的話后立刻氣的六神無主。

        第二個是站起來的是莎莎利亞，她是沙民，教會管不了她們部落，她們沙民有自己的信仰，一般來自沙塵暴、綠洲一類的自然景象，但是她早就看尼亞不順眼了，從上船的第一面，到剛剛尼亞反駁黑晶的時候為止，就沒一秒順眼過。

        而且黑晶船長對她來說是一位十分尊敬的長輩，他駕駛大船，為部落帶來物資，此時尼亞卻一直打擊黑晶船長的夢想，這是她不能忍受的。

        尼亞嘆了口氣，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又有點失望，他不該說的，果然現代的觀念對他們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足以摧毀一個人一生的信仰，有時即使你說的是正確的他們也不能接受，或許有些執著的人會直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算了算了，你們就當我沒說過這句話吧。”他無奈的笑了笑，擺擺手道。

        他正準備縮回船艙，卻被人叫住。

        “等等，尼亞公子，我希望聽聽你的解釋。”

        是黑晶船長，他推開倆邊震驚的大副和水手，面色沉重的走出來，“為什么，您覺得我們腳下所踩著的，是一個球呢？”

        尼亞轉過頭看向他，下午的陽光打下一束，從兩根粗壯的桅桿下穿過，正正好好的打在他的臉上。

        “事實上，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船長大人，您回頭看一眼就知道了。”

        一陣南風從船長后方吹來，黑晶船長扭頭看去，只有一望無際的海平面。

        “您指的是？”

        “就是海平面啊！如果我們所處的大地是一個平面，看到的海平面一定是平的，可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卻是一個圓弧。”

        “轟”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砸進了他的腦子里，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自詡是一個善于思考，又有好奇心的人，很多事情他都能給出不同的見解，卻沒能從海平面這個他每天都能看到的現象中發現些什么。

        “夠了，黑晶船長，你是要讓他說嗎？那就讓他說吧，你知道這樣編造邪端異說的人，在任何一個領主的領土上會被判處什么樣的罪名嗎？”

        肥利憤怒的打斷他倆，他肥胖的臉頰由于生氣而腫脹，眼睛幾乎像青蛙一樣鼓起來，怒視著黑晶。

        “抱歉，肥利，我真的很想聽聽他的想法，對你造成的影響，我愿意負責，下船以后，我愿意給你三倍的違約金額。”

        沒想到，黑晶居然會這樣回答他，肥利皺緊了眉頭，睜大的眼睛又瞇起來，臉頰旁邊的肌肉用力的抽搐著，尼亞相信如果當地的神父一聲令下，他會毫不猶豫地拿起火把，第一個上來燒死自己。

        “”肥利大聲怒罵了一句，轉身走進船艙，“抱歉船長，你們聽吧，反正我可不會再給這個可惡的異端做一頓飯了，哪怕是一根爛海草。”

        黑晶歉意的望向尼亞，正要發問，本來怒氣沖沖的莎莎利亞卻呆呆地發問。

        “這整么可能呢？如果世界真的是一個圓，那森活在圓下面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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