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一個普通的小村莊。

        村子里住著三十多戶人家，房屋普遍低矮。

        村長家卻是有些破敗不堪的，一根長長的的棕色木棍橫臥在大門口，房間的頂棚上吊滿了青綠色的藤條，一根細長的藤條從房屋中央垂直到房檐，另一條掛在矮墻邊上。

        破舊的房子里散發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房子里有好幾個男丁在忙碌，他們大部分人都身材瘦弱，臉色蒼白，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一個穿著藍布短衣，臉上長著一塊大大的黑斑，嘴唇干裂的白發老頭走進了院子。

        “陸家那小子還沒回來嗎？”他的語氣有些著急。

        “急什么急，這不是最近出了點事嗎？小陸說他已經快到了。”

        穿著碎花布衣的老太太悠閑地躺在院子里的木椅上，扣了扣牙齒，像是絲毫不在意地說道。

        “要我說，陸家這對夫妻本身也不是我們村的人，我們為什么要幫他們處理后事，難不成還讓他們葬在我們村？”

        村長無奈道：“蘭娟，他們畢竟也在我們村子里待了十多年，而且還養出了一個考上a大的大學生，那可是全國最好的大學。”

        蘭娟嗤笑一聲：“我呸，小陸確實是個好孩子，但那對姓陸的夫妻別想埋在我們村，誰知道他們造了什么孽才搬到我們這村。”

        村長深知自己妻子的性子，有些納悶，“他們到底是怎么你了？”

        蘭娟磕了磕瓜子，含糊道，“你不是已經看到他們的尸體了嗎？那根本不像正常的死亡。”

        別看蘭娟一副普通的農村老太的模樣，她還是有上過高中的，在那個年代她還算是高材生，只是后來因為貧窮，她也只讀完了高中就沒有繼續上學了。

        她還是分辨的出來陸家夫婦的死相明顯和普通的猝死不一樣。

        臉色青紫，眼睛瞪大，神情因為恐懼扭曲到了極點。

        看起來就滲人。

        陸霽才剛到村子門口，就有兩個男生過來接他。

        楊森幫熱情地幫他接過行李箱，“陸霽，好久不見。”

        陸霽迅速地在腦子里翻了一遍兒時的記憶，看著眼前人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容，遲疑道：“楊森？”

        楊森笑著點頭，把一旁默不作聲的男生推了出來。

        “你應該還記得張榮畫吧？”

        張榮畫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好久不見。”

        陸霽露出清淺笑意：“當然記得。”

        大概記得這位楊森小時候可是經常找他養父母告一下莫須有的狀，導致他總是被養父母無緣無故地毆打和關小黑屋。

        他對張榮畫確實沒什么太大的印象，只知道他一直都還算憨厚內向。

        陸霽高中時期就是在市里最好的高中上學，早就遠離了村子里的同齡人。

        楊森有些意外：“你變的有點多，以前的你可從來不會這樣笑。”

        陸霽推了推眼鏡，神色自若：“人是會變的。”

        楊森也不繼續追問了，拖著陸霽的行李箱，“走吧，我帶你先去見村長。”

        “陸家小子。”

        見到陸霽的時候，村長笑開了花，臉上的褶子也綻放開來，但突然想到陸霽去世的養父母，他又強行把上揚的嘴角壓平了，語氣透出幾分傷感。

        “你先回你家，看看你爸媽吧，唉。”

        陸霽禮貌地應了聲，準備往自家方向走，就見到蘭娟老太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蘭娟叫住他，“小陸啊。”

        陸霽回眸看她：“蘭姨，怎么了？”

        蘭娟走到他身邊，面色和藹。

        “你先做好心理準備，你父母的死相可有點詭異，上次我沒在電話里說清楚，我原本也沒想到那一塊去，但最近國家不都承認有那東西了嗎？我懷疑是不是有鬼在作怪”

        陸霽微斂眼眸，語氣莫名鄭重：“謝謝蘭姨，我曉得了。”

        他和這位老太太關系還算親近，小時候被罰，被打，吃不了飯的時候，還是老太太偷偷摸摸幫他上藥，給他帶吃的。

        雖然有時候被發現之后他被養父母整得更慘了。

        不過，他初中的時候就已經擺脫那對夫妻的控制了，高中時期，他們就已經完全威脅不到他了。

        回家的路上，楊森一路打聽他現在的生活情況。

        陸霽禮貌地回應卻不怎么正面回答，張榮畫就在一邊看著地面，也不插嘴。

        終于看到了熟悉的矮屋平房。

        陸霽垂眸斂眉，輕輕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到了。”

        楊森臉上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擠出了一個笑容，他自然察覺到陸霽并不歡迎他，但還是沒打算要走。

        從小他就有些羨慕，甚至是嫉妒陸霽，這人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他們這些普通人怎么努力也永遠追不上，望塵莫及，終生望其項背。

        甚至村里的孩子表面上雖然都不和陸霽玩，但背后卻依舊是崇拜和羨慕的，他其實也一樣，長大后他才發現自己以前做了太多惡毒不自知的事情。

        他一直都很想道歉，可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陸霽看出了他眼中隱隱的愧疚，卻沒有一絲在意。

        愧疚又如何，人類的偽善罷了，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并不在意，自然也就不會原諒。

        但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陸霽并沒有再說些什么，推開院子大門，徑直走了進去。

        張榮畫看著面色難看的楊森，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還是下意識地關心道：“你沒事吧？”

        楊森沒有理他，眼神有些煩躁。

        “果然還是從小到大都令人討厭，即使現在變得愛笑了也一樣。”

        裝養父母尸體的棺材擺放在堂屋。

        陸霽剛進院子就微微皺起了眉頭，一陣冷風拂過，吹散了滿身熱氣，只見堂屋中央，躺放著兩幅棺材。

        上面蓋著一層厚厚的白布。

        陸霽邁步走到堂屋門前，看著這兩副棺材，面色冷漠。

        他知道這兩具尸體的鬼魂早就沒有了，放在這的只是空落落的兩具軀殼，雖然冷風陣陣，可確確實實地沒有鬼氣。

        手腕上的黑色鐲子逐漸變燙。

        “奇怪，你父母的靈魂不在這”倪安疑惑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陸霽垂眸看著眼前的棺材，“是啊，沒有靈魂，只有惡鬼。”

        只是早已魂飛魄散罷了。

        倪安滿腦子的問號，卻沒敢問，畢竟他也是陸霽口中的惡鬼。

        陸霽平靜地摸著一副棺材的邊緣，緩緩將棺材板打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里面躺著的尸體赫然是他的養父，他驚恐地瞪大著眼睛，面色青紫，眼眶外凸，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一般。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推開了另外一副棺槨。

        養母的死相如出一轍。

        “陸哥，你先別動。”倪安語氣嚴肅。

        陸霽停下了動作，目光細細打量著兩具尸體的凄慘猙獰的死相，難怪蘭姨會認為是厲鬼所為。

        “你說。”他平靜道。

        倪安因為是在他腦子里直接傳音，語速和聲音都是正常的，和生前別無二致。

        “他們身上并沒有鬼氣和怨氣，而且，也不像是厲鬼做的，如果是厲鬼所為，他們的尸體注定會沾染鬼氣和怨氣，你應該知道，他們死的時候是靈氣衰落的時代，哪里來的鬼。”

        陸霽當然知道，可他卻不這么認為，他的好母親可是在靈氣復蘇前就找到他，想要拉他一起死。

        但他卻什么都沒反駁，只是笑了笑。

        “其實我不關心他們怎么死的，我只關心他們死的不夠慘。”

        倪安頓時沒了聲音，他從小就黏在陸霽身后，當然知道陸家父母是怎么對他的，手段殘忍惡劣，根本不像是對待他們的孩子。

        “好了，我去你們家看看，村長說過，你的父母一年半前就搬回來了。”

        倪安想到自己的父母，突然有點瑟縮，他現在這副丑陋的模樣，真的能見他們嗎？

        他依稀記得他死后父母絕望嚎哭的樣子。

        只是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存在，沒有意識地飄蕩在另外一個空間之中，直到靈氣復蘇后他出有了自我意識和獲得了強大的能力。

        陸霽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你的父母只需要你回家就好。”

        貼在他手腕上的漆黑的手鐲變得愈發炙熱，滾燙。

        衰敗破舊的院子中，只有一條狹長的石板路通往遠處。

        石板路的盡頭是一座高三層的別墅，屋前還殘留著幾根青色的木樁，擺放著許許多多的木架和桌椅。

        倪家以前算是村子里的大戶人家，要不然也不會搬到魔都去，還讓自己兒子去那里上學，只是再好的屋子，沒人打理，也變得蕭條破爛。

        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蹲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注視著院子外的景象。

        陸霽從外面走進來就看到了這副場景，他走上前扶起婦人，叫道，“芳姨。”

        婦人呆滯地看著他，“小陸？”

        陸霽輕輕點頭。

        “是我，我來看你和倪叔了。”

        婦人流出眼淚，眼眶通紅，“好孩子，姨知道你是想來看安兒的，可是他”

        陸霽垂眸低聲道，“倪安他回來看你們了。”

        婦人不可置信，她甚至覺得他故意拿她開玩笑。

        因為很長時間她和丈夫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雖然那天也聽到了聲音，但黑洞距離這里太遙遠，她也沒有心思關注最近的網上的東西，甚至不知道靈氣復蘇的事情。

        陸霽平靜道:“倪安，你快出來。”

        倪安有些惶恐:“我害怕。”

        陸霽什么也沒說，就這樣平靜地看著鐲子。

        冷風吹拂，黑色霧氣漸起，越來越濃郁。

        芳姨瞪大了眼睛，原本死寂的眼中出現了幾分光彩。

        她的兒子真的回來了。

        她轉過頭大聲朝屋里喊道，“當家的，快出來，兒子回來了！”

        聲音發抖卻十分有力。

        頭發白花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從屋里面跑了出來，他以為自己的妻子終于完全瘋傻了，才會說出這么不可思議的話。

        直到他看到了院子里的一個緩緩顯形的渾身腐爛的身影，充斥著血絲的眼睛逐漸濕潤。

        “我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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