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來自千年以后？”

        北虺隨意地撥弄著盤子里的點心,  神色略有些好奇。

        身旁的少年輕輕地嗯了一聲。

        “未來是怎樣的呢？”

        他是真的很好奇，那時的他應該早就淪為一捧黃土了吧。

        陸霽微微斂眸，玉白的指尖輕輕撫摸著面前的茶壺,  感受手指間的凸起的精致紋路。

        “那是一個理想國。”

        “人人平等，沒有戰爭，沒有饑餓，沒有剝削。”

        北虺現在還只是一個有些天真的皇子。

        他的母親雖然是皇后,  卻一直不受皇帝寵愛,  皇后卻并不因此抑郁寡歡,  而是會溫柔地給他講很多皇宮外的故事，他一直為之向往。

        到一定年齡后，他就經常偷溜出宮去，一開始他只是在京城晃悠,  后來不斷地往外延伸，看見了世間更多的風景，也看到了土地干旱,  百姓疾苦。

        “那一定是一個特別好的世界。”

        華服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陸霽的時候，漂亮的眼睛里仿佛有細碎的星星。

        在歷史上,  他也同樣是一個好皇帝,  他看過世間苦難，也同樣感同身受。

        但最奇怪的是，這么一個皇帝。

        卻沒有他下位與死亡的時間的記載。

        陸霽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地面,  北虺身后的地面果然沒有影子，又平靜地把視線移回了北虺身上,  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只是”他有些遲疑。

        “只是什么？”北虺的聲音略有些急切。

        陸霽盡量用他聽得懂的話來講述,  “只是,  世界突然變了，各種妖怪蘇醒，有人獲得了強大的能力。”

        北虺不懂他的語氣為什么會帶著擔憂，“那不是很好嗎？人有了對抗妖怪的實力。”

        “這樣好嗎？獲得能力的人只是少部分人，沒有獲得能力的人該怎么辦呢？”

        北虺一時語塞：“獲得能力的人保護他們不好嗎？”

        “就像你一樣嗎？”

        少年輕笑，“即使早已死亡，也依舊守護著這里。”

        “你，你在說什么？”

        北虺漆黑的眼瞳里滿是茫然之色，“我聽不懂你的話。”

        陸霽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平靜地站起身，走到他的右邊：“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既然分為善念與惡念，我已經見到了學院里的那些惡念，紅裙女人，黑斗篷，所以，他們需要我們自相殘殺，被惡念吞噬。”

        “善念是真的不存在嗎？國家并沒有想害我們，既然是學院，就必定不是真的想讓我們死在這里，之前所謂的入學考核只是一個假象，進入學院之后才會真正面對自己的入學考驗，是選擇善念，還是惡念。”

        “我說得對嗎？老師”

        他的聲音柔和而繾綣，如同香醇的酒釀般，帶著淡淡的酒香。

        聲色清澈，仿佛是那最好聽的鋼琴曲，在空氣中緩緩流淌著。

        北虺從一開始的滿臉茫然無措逐漸變成了眉眼彎彎，唇角微翹的樣子，仿佛一只狡猾的狐貍。

        “你真的好聰明。”

        “你可以做我的學生嗎？”

        不是愿不愿意，是可不可以，前者需要發自內心，后者卻只需要表面的行動，他并不需要陸霽發自內心地答應做他的學生，只需要少年成為他的學生就行。

        陸霽微笑，笑容如清風朗月。

        “當然，我來這里不就是為了學習嗎？”

        “請問老師能教會我什么呢？”

        北虺悠哉悠哉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地吮了一口，“你現在想知道的應該是，怎么救你的同伴們吧？”

        陸霽回答是。

        “他們可沒你這么好運，直接通過那個雕塑來到善念世界。”

        “你既然已經知道關于善念與惡念的存在，就該知道關于億年前的那場巨變吧？”

        “你應該在奇怪，我的那個時代的靈氣也早已衰竭，為什么我卻還能以這種形態活著，并且知道善念與惡念。”

        陸霽確實在疑惑，月神零散的記憶就斷在那場慘絕人寰，毀天滅地的大災難之中，所以，他也下意識地認為，從那以后便靈氣衰竭了。

        北虺燦爛的笑容里透著說不出的悲涼，“你難道以為，只有你們的時代靈氣復蘇了嗎？”

        如晴天霹靂一般，陸霽的靈魂都仿佛震蕩起來，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徹骨的寒意。

        不是第一次的靈氣復蘇。

        那么到底有多少次，為什么人類世界沒有一點記載呢？

        又是為什么再次靈氣衰竭。

        北虺收起了那一瞬間的悲涼的神色，緩緩問道：“你認為人可以戰勝那些可怕的非人種族嗎？”

        陸霽搖了搖頭：“我并不知道，也許能，也許不能。”

        北虺笑了笑：“你這回答算是沒回答，我們當時自然也不知道，妖精鬼怪，神明妖魔都復蘇了，復蘇的種族大部分都充滿了惡念，人很難打得過它們。”

        “但是，我們并不是敗在它們手上，而是敗在自己。”

        “靈氣復蘇后，人類開始滋生惡念了，他們變得更像那些復蘇的妖魔鬼怪，滿心暴虐，親手殺掉了他們的親朋好友，還將刀劍指向了其他的普通人，人類不費吹飛之力就輕易地落敗了，而我也被黑洞吸入，在那里沉睡了一千多年。”

        “在那個黑洞之內，才了解到那些強大的種族竟然也是因為惡念而覆滅。”他輕輕笑著，像是嘲諷一般。

        這些話聽起來天方夜譚，細想下來卻只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那個黑洞到底是什么？”陸霽問道。

        北虺搖頭：“我并不知道，我的意識是沉睡的，卻能看到一些記憶片段，也不知道記憶的主人是誰。”

        “靈氣復蘇自從億年前的巨變以后，經歷過無數次，這個世界已經換過無數主人，人類只不過是后來才有的罷了，靈氣復蘇以后，沒有一個結局是善念戰勝惡念的，你知道嗎？”

        陸霽訝異：“可你”

        “我是那個時代唯一沒有被惡念吞噬的神異人，即使我也早已被惡念侵蝕，但意志卻依舊保持著一絲善念。”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也許你們現在應該叫做神選者，能力越強的人，被惡念侵蝕的強度就更大。”

        “普通的異人尚且都能被惡念侵蝕，更何況是遇到強百倍惡念的神異人呢？我也只不過是好運，在靈氣衰竭前保持了最后一絲善念，進入黑洞之中，我的時間被定格了，善念不會消失，惡念也不會增長雖然我已經從黑洞出來了，但這個學院需要善念的存在，所以它暫時也不會讓我轉換成惡念。”

        陸霽仿佛陷入沉思，卻突然注意到，“為什么您一直不自稱朕呢？”

        “原來你也知道我曾做過皇帝，我在史冊記載上應該不是一個好皇帝吧。”北虺的語氣十分平靜。

        在北虺怔然的眼神下，少年抬眸看向他，眼神認真而溫和，琥珀色的眼眸里仿佛融了暖陽。

        “并不是，歷史上的您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皇帝”

        宋閔與黎慕斯幾乎把華夏建筑這邊轉遍了，期間幾次和神選者、其他班級的覺醒者相遇。

        在第二次與藍旗和藍落笙相遇的時候，終于被藍落笙叫住了，噼里啪啦的一段話傳過來。

        “陸霽去哪了？你們不會真的讓他一個人待著吧？他一個人有多危險，你們應該知道吧？”

        宋閔眉宇間染上幾分不耐煩，“麻煩你不要來打擾我，我們比你更清楚他的情況。”

        黎慕斯倒是比宋閔冷靜了一點，在藍落笙陰郁的眼神下，他迅速地把剛剛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

        藍落笙克制住了心里的不虞，面上笑意吟吟：“你們既然說，是那個雕塑動了之后，陸霽才突然消失了，為什么不留在那里找他呢？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同伴之情嗎？”

        黎慕斯剛想解釋，就被宋閔拉住了領子：“走了，沒時間了，和他們說什么？”

        見他還在看那兩人的背影，藍旗無奈地說道：“他們分明是想快點找出出口，給陸霽一線生機，你又為什么非要在那里陰陽怪氣呢？”

        藍落笙面色冷漠，不言不語。

        半晌。

        他才緩緩開了口，聲音冰冷：“陸霽失蹤，他們不該跟著陸霽一起去送死嗎？要不然，算什么隊友？”

        他的眼神卻逐漸變冷，陰冷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幾個藏在墻后的覺醒者那邊。

        藍旗也注意到了那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微微嘆了口氣。

        這幾人要遭殃了。

        下一刻。

        幾道凄厲恐怖的聲音響起，一團黑色的霧氣突然從那幾個覺醒者的身后騰空而起起，眨眼間就化作了一只猙獰恐怖的惡鬼。

        惡鬼仰天發出一陣尖利的嘶吼，雙目赤紅，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嘴巴張得極大，露出一口森森白骨和滿嘴鋒銳的牙齒，將那幾人一并吞進了肚子里。

        藍落笙平靜地看著那只惡鬼，然后將它收了回來。

        藍家是玄學世家，但傳承的東西只有丹藥。

        這只形似惡鬼的東西不過是藍落笙的能力罷了。

        他將那些沒害過人的鬼魂一網打盡，全部化為了自己的力量，而這只惡鬼便是他的能力的表象。

        藍旗面露不忍：“洛笙，他們都是人類，你”

        后半句話卻因為被藍落笙那雙冰冷陰郁的眼眸注視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藍落笙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就轉過身，準備離開。

        藍旗還是壯著膽子，抓住了他的衣擺：“洛笙，我以為你這兩天是很開心的，不是嗎？”

        明明還有交友的想法，為什么現在好像變得更加殘忍瘋狂了呢？

        藍落笙彎了彎眸子，眸子陰冷，“因為我發現，只有殺戮才能使我更加快樂。”

        紅唇微微勾起，語氣輕柔。

        “你再不離開，我會殺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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